計謀之所以為計謀,是因為他不僅用了人心,還騙了人心。鸞安城里最不缺的就是有勇有謀之人,但缺的恰恰是顆本心。
蒼珩從連府出來,先上了馬車朝宮里趕去,香車寶馬在寂靜無人的街道上格外醒人,等拐了兩條道,甩開了身后跟著的暗衛(wèi),蒼珩才偷偷撩開簾子跳下馬車。
“小海,回去當心?!鄙n珩拍了拍顏海的肩膀,就縱身一躍到了路邊的墻檐上,提起下擺便略過星辰,無了蹤影。
顏海嘆了口氣,搖了搖頭,明明已經酩酊半醉,還是舍不得就這樣回去:“蒼珩啊,蒼珩,你可算栽了?!彼α讼马\繩,策馬而去,他還得回宮去演戲兜底呢。
出宮前,風離卿說今日要回去陪人吃飯,這會子該不會還在小柒兒房里吧。蒼珩把重如鉛的腦袋敲了一下,自己怎么說都是在擅闖他的府邸,要真碰上了可是個大簍子啊。道他君王情也癡,入骨相思,何愁俗事。
快到王府的時候,蒼珩挑了挑眉,低聲嘟囔一句:“哎,我都說今日去連府了,這人應該也去朱府了吧,把這茬給忘了?!?p> 換了副嬉笑迎人的面孔,蒼珩默聲推開了熟悉的房門,一股子恬淡的香氣撲面而來,讓他本清醒了些許的頭腦好一陣酥麻迷蒙:“小柒兒,你這房里怎么這么香。”
背手關上了房門的蒼珩,還未得到應答,就被一人環(huán)住了腰:“飛塵~”
蒼珩反手抱住了這瘦小的身子,恍然覺得這世間最有力的言語,不是一道圣旨、一句軍令,也不是相思詩詞,就只只一個名詞,便勝過一切,只因她喚了出來。這半分委屈,半分動人的嬌嗔,怎么叫人不青鸞心動。
“我在呢?!鄙n珩把人抱回了床,一起靠在床頭,食指不斷描著眉眼。
我趴在他身上嗅了嗅,抬頭對上他倦意襲來的雙眼:“飛塵,你飲酒了?可難受,困不困,我給你弄點醒酒的去吧。”
他一把將欲起身的我拉回了懷里:“不礙事,讓我抱會兒,抱會兒就好了。你身上的香氣,是最好的醒酒藥了。”
是藥亦是毒,且入三分,剝皮食肉,浸潤七分,溶血蝕骨。
“飛塵,你聽說我被賜封的事了嗎?”我輕輕拍著他的胸膛,哄著他的氣息。
“嗯,如今你是郡主了,可是要我行禮?!彼氡犙?,笑了一下。
“行不行禮暫且不說,我的賀禮呢?如今我也是郡主了,你敢惹我,就拖下去?!闭f著在他的下顎上親了一口。
“好好好,我自有大禮給你?!?p> “你總不來,我有好些事想同你知道,怕你來遲了,我忘了說,倒是成了個欺瞞的罪兒了?!?p> 按住了我的手,指尖傳來用力的疼痛,飛塵皺著眉望著我:“柒兒,欺瞞在你這兒可是大罪?”
顧不上手上的酸疼,我仰著脖,同他對視,將眼底的深意雙雙交換:“不是大罪,是死罪?!?p> 我冷笑一聲,扯出了自己的手:“欺瞞如凌遲,叫人生不如死,若為不二臣,自當無二心?!蔽颐w塵腰間精雕細琢的玉佩,隱約可見是個古樸的圖騰,尋常人家可見不得。
“生殺予奪,一念之間,柒兒也太過決斷了吧?!彼壑业暮竽X,將我的狠戾盡數(shù)吸進了自己的嘴里,把酒氣混著情欲送上我的雙眸,“你且放心,生死我都隨你。”
我咬著他的下唇,將這句話咽進了肚子里,不是忠誠的誓言和永恒的諾言,但生死隨我,比這都決絕。
“小柒兒,你還是這么狠心,這么迷人。”
“我何時狠心過?”
“就當前世,前世我遇著你的時候?!?p> “前世?”
“如今之間,無邊之垠,便是?!?p> “那今生呢?”
“前世今生,我都愛著你?!?p> 兩人趁著交換氣息的時刻,一句接一句,把人往瘋狂的邊緣逼迫,越過防線,刺痛著兩顆心。忍著最后一絲清醒,我咬破了他的嘴角,腥味在舌尖蔓延,扼住了最后的沖動,相擁而眠。
蒼珩同連張啟對飲時,風離卿在陪心上人共用餐食,蒼珩擁人入懷時,他在夜探朱府??偸窍葋砗髞?,分叉交錯,是命是劫。
“大人,王爺來了?!惫芗业蜕碓谥熳诱Z的耳邊輕輕匯報。
“去書房。”朱子語放下茶杯就往書房趕,腳下生風還怕誤了時辰。
風離卿在書房里悠閑地品著茶,抬頭見來人匆忙失色,笑了笑:“朱大人,這是干嘛,本王又不急?!?p> 朱子語恭恭敬敬行了禮,才坐在一旁,他早就知道,當今皇帝的陰狠,有這靖王爺?shù)囊话牍?,生人勿進、熟人春風,都不是這人的本來面目。他不管這些,也不想蹚渾水,規(guī)規(guī)矩矩做事,忠心報銷朝廷便是了。不過,他忠的不是夜玄,不是皇帝,是蒼珩。這各種利弊,早已了然于心。
“朱大人,你侄子最近可還好?!憋L離卿聞了聞茶香,低頭問道。
朱子語點了點頭:“一切安好,勞王爺掛心?!?p> “連張啟那里,已經等不及了?!?p> “但憑王爺吩咐,老臣與賢侄,絕無二話?!敝熳诱Z說著潤了潤口。
“朱大人別急,等到時候,自會有旨?!憋L離卿一句有旨,將朱子語的氣息壓到了谷底,終是皇上在背后操縱。
朱子語搓了搓手,小心開口:“王爺,老臣有一事相求?!?p> “朱大人直言便是。”風離卿一派氣定神閑,一手撐著頭,一手拍著腿。
“我那侄兒在京已數(shù)年,此次事成,可否討個恩典,讓他回鄉(xiāng)?!敝熳诱Z大氣不敢喘,盯著對坐的人,都說帝王最無情,這知道真相的人總越少越好,能不能保住侄子實在是心里沒底。
風離卿敲了敲桌面:“朱大人放心,賢侄之事,皇上自有安排,本王擔保他余生富貴?!?p> 有這一句話,朱子語也算松了口氣,總是命保住了,富不富貴是后話:“多謝王爺成全?!?p> “當年,連張啟起二心,欲派侄子進京為耳目,要不是朱大人獻出了自家的侄子,還真是個大麻煩?!憋L離卿說起了當年的事。
“是啊,那年,我還不知連張啟竟有那些心思。后來看他那些個黨羽各個落馬,我也算懂了一些,不過要動他屬實不易啊?;噬嫌⒚?,提前知曉了連張啟的動作,除了那賊人的侄子。也趕巧,我本家來人,這才換了個兒,瞞天過海。是我賢侄的福啊~”朱子語此話不假,連張啟當日就是想把侄子安插進他府里,他位高權重、清廉剛正,掌握朝中諸多事宜,盯著的人不少??擅髂繌埬懽鍪帜_,還步步為營的卻只有一個。他那倒霉侄子,本就是該被連張啟殺死的命,卻硬生生被救了還換了身份,成了連張啟的侄子,連張啟派到他身邊的本家的侄子。到頭來,叔侄相聚,好不快活,且說是福。
“這連大人對他的侄兒,可算是關愛有加,朱大人也沾了光吧?!憋L離卿一想到連張啟一直把這兒當做自家來的侄子,怕苦了他,怕他漏了陷,平日里沒少照拂,好些個東西都入了朱府,可算是可樂至極。
算算時辰,那人也該從連府回宮了吧,多半是去了自家府里,還賴著吧,好在晚上陪了柒兒進食,無可奈何也只得心知肚明而已。風離卿蹙著眉,甩手離去,想去看一看的步伐半道掉了頭,回房獨自神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