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平縣潭口村,古老而又崇敬的議事廳中,三柱清香又燒盡了,劉村長凝視神靈的牌位憂心忡忡,過去四日了,也沒個音訊。
每天的空閑時刻,姚艷帶著愁緒走向寂靜卷著土塵風(fēng)的村口。呆呆站在枝葉稀少的棗樹下,明暗混雜的雙眼遙望向來時的路,望到最遠(yuǎn)處。胸中惴惴不安,憂慮如悲秋刮落樹枝上黃葉,哀傷的飄飄蕩蕩。
哥哥和趙大哥都去了,一個最疼的人,一個最惦記的人。秋風(fēng)蕭瑟,吹亂她的發(fā)絲,也亂了心愁。
“你們何時回來啊?”秋風(fēng)吹過黃泥的道路,除了沙土,路面上空無一物。姚艷皺眉拽緊衣角,又一次凝視最遠(yuǎn)處,渴望他們此刻就出現(xiàn)在眼前。
在黑波林西處,官府的營地中眾人已經(jīng)酒足飯飽。八字胡捕快一瘸一拐的走進(jìn)營地,與他交好的捕快見他灰頭土臉的樣子,連忙向前攙扶。面色蒼白,多處流血或被蟲噬,或被荊棘所傷,斷氣似得呼吸,一下子癱軟在捕快兄弟身上。
不遠(yuǎn)處的孟捕頭默不作聲,瞥一眼,冷哼一聲,又望了望被羈押的村民,便了然于胸。既怨恨狗子將其騙入食鬼蟲巢穴,又看不慣與譏笑屬下的愚蠢。
八字胡捕快被抬進(jìn)營帳中,眾人七嘴八舌地詢問才知曉了起因經(jīng)過。得知隨同去追捕的兄弟紛紛落入食鬼蟲口中,成了口糧。在場眾人無不聞之色變,驚恐的神色浮現(xiàn)在場眾人臉上。
這群府衙衙役,平日里游手好閑,欺壓鄉(xiāng)里,少有鍛煉。若進(jìn)山蟲群出巢,跑得慢,就是個死啊。
一時間營帳內(nèi)哄吵聲四起。邱太爺來時說山匪已滅,黑風(fēng)寨滿地金銀珠寶,有人帶路,可以撈一筆。說得每個人都激動異常,有爭先恐后的氣勢??扇缃?,邱太爺自己不來,咱們兄弟已經(jīng)死了十人,還有兩人失蹤。
“吵什么!”孟捕頭沖進(jìn)營帳怒喊道,眾人鴉雀無聲。
隨后有人發(fā)問“孟捕頭,你說我們該怎么辦?”
“等邱太爺來了,自有安排,你們急什么?”孟捕頭訓(xùn)斥道。“當(dāng)初說山上有寶貝時,激動的歡呼雀躍。”
“都給我聽著,邱太爺自有妙計,即可保諸位平安,又可除暴安良,發(fā)財致富。誰敢擾亂軍心,違者重罰?!泵喜额^嚴(yán)厲告誡道。
“都給我散了!”
眾人散去后,瞧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八字胡捕快,冷哼一聲,甩帳門而出。
與此同時,天祥將狗子帶回的新鮮的驅(qū)蟻木草捆綁在身上,用濕布捂好口鼻,將珠卵一個個從土沙中取出,這玩意比雞蛋堅硬些,取出二十枚完美的珠卵。
又將事先準(zhǔn)備好的物件放置竹簍,背上竹簍出發(fā)。
由于蟲群巢穴離衙役駐扎地較遠(yuǎn),打算每個隔一段路砸碎一枚珠卵,直到營地。
天祥站在眼睛能瞧見焦土帶的地方,佇立許久,紋絲不動,注視著樹杈上的灰布條。半盞茶的功夫,布條終于動了,向著他期盼的方向動了。
猛砸兩枚鮮紅的珠卵,怕氣味引不出食鬼蟲群,所以多扔一枚。珠卵破爛開,未長成的幼蟲,發(fā)出幾聲吱呀,如拋上岸的蝦,活蹦亂跳,生命力十分頑強(qiáng)。
不急不忙向營地走去,又擔(dān)心怕風(fēng)向變了,引不出來。
走了二里地,又砸了一顆,越砸越起勁,開始奔跑起來。
在叢林野外就是天祥的天下。悄悄摸近營地附近,躲過巡邏的衙役,潛藏在營地附近,勘察營地附近的地勢,擬定逃跑路線,觀察衙役們的動靜以及確定潭口村村民和牛車所在位置。
由于上午全力奔逃以及搭建營地,不少衙役開始發(fā)困,犯煙癮。
同時也聽著背后的動靜,天祥在營地周圍砸了四枚珠卵,還剩三枚珠卵,要留給那個忘恩負(fù)義之人。
“嘿,你有沒有聞到一股臭雞蛋的味道?”坐在木墩上衙役說道。
另一名衙役,用鼻子嗅了幾下?!肮烙?,是哪個混蛋放得屁?!?p> “我感覺有點頭暈暈的?!蹦径丈系难靡壅f道。
“我看你是煙癮犯了吧!”用手聳聳鼻子。
木墩上的衙役,從懷里掏出瓷器制鼻煙壺往鼻腔一送,整個人爽翻了,瞬間清醒。
天祥十分有耐心,潛伏在灌木堆中哪怕蟲蟻爬過的瘙癢,淤傷的疼痛以及熱乎乎的漢水流入眼球中,依舊一動不動。
調(diào)解體內(nèi)呼吸,慢慢開始蓄神養(yǎng)經(jīng),如一匹負(fù)傷的餓狼,眼神堅定,透著兇光,潛伏在冰冷的雪地中,靜等麋鹿經(jīng)過。
約莫半柱香過后,黑波林深處傳來沙沙聲,樹葉搖曳之聲。這絕對不是清風(fēng)撫林的舒適與閑靜,而是兇惡蟲群過林的貪婪與殘酷。
天祥知道時機(jī)即將到來,越是如此,越需要按耐住自己狂躁的情緒。這是在湯云峰多年狩獵得出的經(jīng)驗。
立耳細(xì)聽,黑波林從來聲響,沙沙聲越來越響。巡邏的衙役似乎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不對勁。遠(yuǎn)處的樹木竟然無風(fēng)搖動,搖動的樹木越來越多,連成一片,逐漸逼緊且沙沙聲越來越大。在聽見低沉刺耳的群蟲鳴叫聲后,巡邏衙役驚恐失色,身子不由后退。
“蟲子來了!”在驚慌失措中一聲叫喊破空而出,不顧一切發(fā)瘋似亂跑。
有些機(jī)警的人,睡眼惺忪地走出營帳查看。
天祥感覺時機(jī)已到,背起裝有驅(qū)蟻木的竹簍,手握三枚珠卵,大搖大擺地走出隱蔽的草地,朝被捆綁的村民走去。
“是你,逃犯,快來抓逃犯??!”木墩上衙役驚起身呼喊著。
眼神冷酷,絲毫不懼,鮮紅的珠卵砸向呼喊抓逃犯的衙役。珠卵在他身上爆開,粘稠的紅色卵液噴濺四周,在他身旁的另一位捕快也沾上了卵液。
幼蟲落地翻過,二人一時間竟被嚇唬道了。
又有三人朝天祥圍了過來。
“來的好!”天祥輕輕拋出一枚珠卵,落下后珠裂,紅色液體飛濺三人一身。
一股臭雞蛋味開始在四周彌漫,沾了紅色液體的衙役,慢慢感覺頭昏腦脹,接著身體開始漂浮不定,又些站不住腳。
巡邏的衙役沖進(jìn)營地,瘋狂叫喊“蟲子來了,蟲子來了,快跑??!”又沖入?yún)擦种校芸炝僳櫽啊?p> 眾人還一愣。因為事先孟捕頭與他們說過,營地距離蟲穴非常遠(yuǎn),蟲子不會離開巢穴太遠(yuǎn)。
眾人聽見一陣陣沙沙聲以為是風(fēng)聲,還以為這家伙是被嚇傻了。
又有一名巡邏衙役沖進(jìn)營地,臉色難看,默不作聲,沒有理會任何人。又沖進(jìn)營帳,匆匆忙忙取了東西,也沖進(jìn)了另一片叢林中。
在場衙役不知所措,天祥趁機(jī)跑向被捆綁的村民,正有人打算阻止。
陣陣稀里嘩啦沙沙聲,越來越大,隨后而來,蟲群低沉轟鳴聲傳來。
“食鬼蟲!”突然有人喊出了那恐怖的名字!
現(xiàn)場有人愣住原地,有人不知所措亂跑,有人回營帳收拾東西,有人才迷迷糊糊走出營帳,有人驚嚇過度直接沖進(jìn)叢林中逃跑。
“天祥,你咋來了?”張水又驚又喜。
“我給你們松綁。等一下,不要亂跑?!睆闹窈t里抓出一大把驅(qū)蟻木草,撒地上。
“松開后,趕緊把這些草木插身上,腿上?!奔泵o他們散幫。
“為啥啊!”牛二疑惑的問道。
“想活命就照做!”天祥怒吼道“別那么多廢話!”
一大片低矮的草木在搖曳,蟲鳴聲越來越響,忽然蟲團(tuán)如一灘恐怖的血水滲入營地空地中,一灘灘血色匯聚如層層海浪拍岸。
衙役們看見食鬼蟲群滲入營地,一下子炸開了鍋。
“那是什么?”牛二又驚恐的問道。
姚東塞給他幾株驅(qū)蟻草,不耐煩的說道:“那是食鬼蟲,不想死就快綁上?!?p> 事先和姚東講過引出食鬼蟲群巢的計劃,所以沒見過食鬼蟲的姚東,知道肯定是食鬼蟲。這蟲子即使事先聽過它的可怕之處,心里有了預(yù)防,可是真看見這些密密麻麻如潮水般的蟲群,不由膽怯恐懼。
“東東,點燃幾個火把。我們之前的火把了?”天祥冷靜的吩咐道。
“應(yīng)該在牛車上!”姚東回答道。
“所有人,跟我去牛車處,給牛腿綁上這些草?!贝叽俦娙?。
孟捕頭聽見帳篷外亂哄哄的,從睡夢中醒來。有人喊出了食鬼蟲,發(fā)覺情況不對,來不及整衣觀,沖出帳篷。
上午在食鬼蟲巢穴,胡狗子進(jìn)血色帶中沒多久,就開始往芹林山跑路。條件反射地帶人去追捕他,人是逮到了,卻陷入食鬼蟲巢穴中。不得不指揮慌亂的下屬回避與逃跑,未聽被逮捕的狗子的勸告,錯失逃命的機(jī)會。
那少年能在食鬼蟲巢穴中解救多人,又能引出食鬼蟲群擊退老六等人,很有可能引來食鬼蟲群襲擊營地。孟捕頭一想到這,不由后怕,心生退意。
趁蟲團(tuán)未到營地,趕緊開溜!
孟捕頭趁其他弟兄不注意,撒腿跑路。正巧碰到前往牛車的村民,天祥看見他居然拋下屬下偷偷跑路,恨得咬牙切齒。之前我救你,你害我,其心可誅??!
怒發(fā)沖冠,“孟捕頭”
把最后一枚珠卵狠砸過去,孟捕頭可是一個練家子,還頗有些武學(xué)套路,身法技巧的。
只見他身法敏捷,靈機(jī)一閃,巧妙躲過。孟捕頭不知道那是何物,但是看見少年帶著身上綁著草木的村民,就知道,事情肯定如同所預(yù)想的一樣。這斷臂少年,肯定將食鬼蟲群引來營地,好趁亂搭救同黨。
此刻,不是于他爭斗之時,先保命要緊,食鬼蟲群并非一般之物,速度極快,所過之處,皆無活物。
孟捕頭完全不理會,天祥地奇怪舉動,完全只顧逃命。
在營帳中躺著的八字胡捕快,聽到有人喊蟲子來了,垂死病危驚坐起。嚇得心驚肉跳,也不管他是真是假,爬出營帳。
看見一人默不作聲,提著東西就沖進(jìn)叢林中逃跑。他知道肯定是蟲群來了,那人肯定被嚇傻了,嚇得不敢做聲。
八字胡捕快一下子人就有勁了,腿不由后退幾步,故意不做聲。他很清楚,沒有幾個人犧牲拖住部分蟲群,誰也別想活命。別問他是怎么知道的,他之前就是這樣逃出來了。趁人不注意,轉(zhuǎn)身跑路,是第三個跑路的人。
血色的蟲團(tuán)涌入后,營地慌亂的叫喊聲被痛苦的哀嚎聲淹沒。不少來不及逃跑的人,蟲群爬滿半身如火焰焚身,尖叫狂奔,精疲力竭與啃食入骨骼,撲噗倒地,被蟲海瞬間吞噬。
被珠卵所感染的人,則較為幸運些。迷迷糊糊趴著在地上,蟲海第一時間淹沒了他們,并沒有承受多久的痛苦。
七八尸身形成了一尺多高的蟲峰。有二名負(fù)隅頑抗的衙役,依靠僅有的火焰抵御一層接一層的蟲浪。
天祥等人給水牛腿綁縛好了驅(qū)蟻草,牛身上又涂抹了驅(qū)蟻木制作的藥水,每二人牽著一頭水牛。
“快,速度要快!”天祥聲嘶力竭的喊道,試圖壓蓋營地中哀嚎遍野的恐怖之音。以免有人臨陣脫逃,丟了性命。
他們還是忍不住瞥了一眼,營地那頭,蟲群裹身的人,發(fā)瘋似亂跑,血色從剛剛倒地的尸體中滲透出來。天祥呵斥他們不許回頭看,驅(qū)趕水牛,趁早離開。
蟲群很快向他們逼緊,迅捷的人類尚且難以跑出蟲群的追捕,何況笨重的水牛!
帶著水牛一起走,遲早被蟲海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