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章 初遇

　　沈小川初三的時候，慈愛的姥姥去世了。

　　由于在準備中考，家里對他封鎖了消息，母親也只回去了一個星期，料理后事。沈小川和姥姥最后一面也沒有見上，葬禮也沒有參加。待到考完回家，才知道噩耗。原本認為考得不錯，還在高興的沈小川什么也沒說，把自己關(guān)在屋子里，獨自沒聲音的流淚。第二天才出來。送進去的所有東西都沒有吃過。他很想大喊自己沒有家了，但難免傷家人的心。只是默默流淚。

　　一家人在屋外焦心的等，他不說話、不鎖門，也不出來。平躺床上，有時是趴著，有時撥著姥姥送的一把吉他，隨意撥的調(diào)子都很凄涼。就那樣一直沒聲音的掉淚。平時心大的家伙，這個樣子讓家人不知所措。

　　他出來時，整個人瘦了一圈，眼圈黑黑的腫腫的，報平安似的環(huán)顧家中所有人。

　　大哥上來小心的拍拍他的肩膀，心疼的看著弟弟。

　　“小川，我們也是因為……”母親想解釋。

　　“我懂?！鄙蛐〈]語氣的打斷。眼淚又斷了線般流下來……

　　沈小辰一把將弟弟抱住……不知如何安慰。他在哥哥懷中，哭得更兇了。

　　“……”沈老爺子一直沒有開腔，只是坐在家中主位鎮(zhèn)場面，作為沈小川胡鬧的最后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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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一定知道，你也不告訴我，我看錯你了。”沈小川在高一時把這一股邪火發(fā)在了發(fā)小紀蘭瑞的頭上。

　　“我知道時，事情已經(jīng)出了。我怎么可能比你家里人先知道？”紀姑娘自然委屈。她托了一下眼鏡，掩蓋失望的神情。

　　“我姥姥在那邊一個人住，平時都是隔壁你家租房的人家照顧著，犯了急癥也肯定是那家人先通知你家的人，再轉(zhuǎn)消息給我家?！?p>　　“就算是這樣，也是大人們通氣，你中考，我也中考。都要保護情緒的，再說他們既然要瞞你，怎么會先告訴我。”

　　“……保護情緒”沈小川才回了神，可也是這樣，實在怪不得紀姑娘什么。

　　“你就是不信我，我不高興了。”紀姑娘受到了冒犯。

　　“我對不起你，我彈曲子給你聽呀，你想聽什么都行，就彈給你一個人聽?！鄙蛐〈ㄙ€咒發(fā)誓。

　　“什么都行?！奔o姑娘突然臉紅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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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姑娘耳機里播著好聽的吉他曲子（曹思義的專輯），看著畫展上欣榮的畫，神卻飛回了高一的那個下午，沈小川對他賭咒發(fā)誓，吉他只彈給她一個人聽。她笑笑，是在笑自己。

　　她回望向沈小川的方向，他正和畫家欣榮聊得熱絡(luò)……

　　“宋……”紀姑娘話一出口，又咽了回去。事到如今，她時不時還是會叫錯。她還不記事的時候就認識沈小川，當時他還姓宋。是隔壁一位漂亮阿姨的兒子。大家都說那是私生子，不愿意和他玩。但她不在意……她常去那個院子，和他一起玩、一起吃、一起睡午覺……她叫宋小川的姥姥惠奶奶。叫宋小川一直就是宋小川，一直到他五歲時離開江蘇。

　　她后來也來了BJ，再見面時彼此已經(jīng)是小學(xué)生了……

　　初二的一天，同學(xué)喊沈小川去看漂亮女孩，沈小川已經(jīng)出了教室門，而后又退回去拿相機了。那是哥哥送給他的生日禮物，一架單反相機，還是用膠卷那種。當時看來已經(jīng)是中學(xué)生能有的最豪華的配置，只是在重點中學(xué)里并不鮮見，現(xiàn)在看來當然算古董。趁著學(xué)校有攝影社團，拿來試試手，也是好玩。他覺得既然是漂亮女孩，拍下來細細品味不也挺好。

　　“行了，趕緊的，沒人要你那相機?！?p>　　結(jié)果，在等沈小川拿相機的時間里，美人似是已經(jīng)路過校門口，走掉了。門口的男生們已經(jīng)在回來的路上。

　　“都怪你，都散了。那個姑娘住校的，一個星期才路過一次?！备鐐儍簺]好氣的說。

　　“拍誰不是拍呀?！鄙蛐〈ㄖ幌朐囋囆孪鄼C。

　　“你愛拍誰拍誰?！备鐐儍菏淖叩袅?。

　　“拍唄……”

　　沈小川舉著相機，無意中轉(zhuǎn)頭，鏡頭里映入一個姑娘。那個側(cè)顏迎著陽光，純凈明媚、恬靜清新。他竟然忘了按快門，拿下相機看著女孩，視線不由得跟上去，女孩兒跑起來，只有越來越遠的背影。他稍遠的跟著這個女孩。一直跟到了校門口，看校服，大概是社團活動從分校區(qū)過來的。

　　沈小川很想叫住她，直接問，是不是能照相片，但是話終究沒能出口。眼睜睜看著姑娘走掉。在門口一轉(zhuǎn)，不見了。

　　后來，他又與大家伙一起到門口等那個傳說中隔壁校住校的姑娘路過，終于等到了。正是肖瓏。初中時代的肖瓏已經(jīng)出落得很美。美到了上學(xué)路上沿途臨校的男生來列隊圍觀的地步。

　　沈小川見了，雖然也心動，但又有三分失望并不是當日側(cè)顏劃過鏡頭的姑娘。

　　他大膽叫住了肖瓏，征得同意后認真的為她拍了照片，美麗的肖瓏在閨蜜們的攛掇下，害羞的自我介紹了一下。沈小川不忘抓住這個臉紅的瞬間，拍下了自己最滿意的作品之一《少女時代的肖小姐》。但每次見到這幅作品，心里卻總想起另一個姑娘。這些肖瓏和閨蜜們當然不能知曉，閨蜜們還依此把沈小川列為了肖瓏的追求者之一。

　　過了幾天，他在校門口偶然又看到了那種分校區(qū)的校服，只不過是個小個子男生。

　　“同學(xué)，請問你，見過一個女孩兒么？這么高，”沈小川笨拙的形容著，“也是分校區(qū)的，三齊頭、笑起來眼睛很亮的，有酒窩……”

　　“沒，沒有……”被問的正是許楓，這是他第一次見到沈小川，他的暗戀由此開始。

　　對萍水相逢、一無所知的分校區(qū)姑娘一見難忘，甚至正臉都沒見到……他憑記憶畫了畫像，每天端詳，那倩影中有些許母親的靈動神色，又似姥姥當年慈愛的柔情……并不驚艷卻無比溫暖……沈小川都講給紀姑娘聽，紀姑娘卻從不曾出現(xiàn)在沈小川的鏡頭里。她悄悄開始去當時的分校區(qū)找人打聽那樣的女孩，但線索有限，范圍太大，以當時紀姑娘一人之力尋找顯然艱難，初中階段由此直到畢業(yè)雖都抽空在打聽，而最終無果。她很好奇，有哪位姑娘能比肖瓏更讓沈小川印象深刻。

　　直到上了高中，沈小川和肖瓏玩得要好。紀姑娘卻沒有停止在分校區(qū)找那個神秘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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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直在初中部找，沒找到。高中部倒有一個繪畫社團的高三學(xué)姐，和畫像很像，你來看看是不是?！奔o姑娘在分校高中部繪畫社團門口直接打電話給沈小川。

　　沈小川到繪畫社團活動部的時候，大家的畫架已經(jīng)擺好，但沒有一個人在。他停在一幅畫前面，站了一會兒。直到社團活動時間前他才離開。他剛離開，高中時代的欣榮就和一群朋友來到畫室，坐好，開始作畫。這個社團是為了高三學(xué)生減壓而設(shè)的，每個人的時間都非常寶貴。

　　他折返回來，又在門口看看這個美好的側(cè)顏，沈小川覺得，這個時候找到了她，也不知該說些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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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幾近二十年后，那個塵土飛揚的下午，在張力畫室。沈小川再見到了畫畫的欣榮，他不能相信，自己一眼認出了這個已現(xiàn)蒼老的側(cè)顏。她畫得入神，下筆自如瀟灑，沈小川剛要開腔說話，她接到電話要去接提前放學(xué)的孩子了……他只有退后，并不能言說一個字。如今兩人已在完全不同的軌道上運行。于這世上的美好，有些錯過就永遠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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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怎么還是老了……”

　　“也還好了，很有韻味的?！?p>　　菜場的鏡子映出兩人，她與他晚了近二十年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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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么要一直拍人呢？”美菱走在解放碑前隨意轉(zhuǎn)回頭問道。

　　“……”沈小川看著美菱溫柔的笑笑，“都是為了拍你做的練習(xí)?！彼聪铝丝扉T。

　　美菱在鏡頭中終于露出了毫無保留，孩子般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