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了朝會,趙構有些疲倦,回到了寢宮,潘賢妃早已備好了熱湯,準備泡個澡澡,解解乏累。
“陛下,讓臣妾給您揉揉?!?p> 湯池里,身著薄紗的潘賢妃十分乖巧地給趙構揉著肩,泡著熱乎乎的湯水,享受著溫柔滑膩,疲勞一掃而空,趙構舒坦地幾乎要叫喚起來。
“愛妃,”趙構半閉著眼睛,懶懶地問道:“你說這肥皂團子怎么就這么滑,又如此芬芳,最不可思議之處是居然有那么多泡泡,這到底是用什么做的?”
“呵呵,”潘賢妃抿嘴輕笑道:“陛下,這東西可是稀罕物,市面上很少能買到哩,這還是前陣子杭州知州的夫人送來的。至于用什么做的,臣妾不知道,反正是新式的稀罕物,而且不叫肥皂團子。”
“哦,那叫什么?”
“叫香皂。”
“嗯,物如其名,確實香。稀罕物就是少,物以稀為貴嘛?!?p> “可不是莫?!迸速t妃笑道:“東西金貴,臣妾都舍不得多用哩?!?p> “唉……。”享受地好好的,趙構卻突然嘆起氣來。
“陛下,”潘賢妃見趙構面色不虞,小心翼翼地問道:“陛下因何嘆息,有什么煩心事嗎?”
“唉……,”趙構又長嘆一聲,不由惱道:“朕、朕這些時日總感覺力不從心?!?p> 細心的潘賢妃早就注意到了趙構的身上的變化,自從揚州敗退后,趙構就再沒有和她行過周公之禮。
“陛下是為國事操勞過度了?!?p> 潘賢妃小心安慰道,男人都非常忌諱這個,特別是皇帝,面對后宮三千佳麗只能干瞪眼,這和太監(jiān)有啥區(qū)別,這事還得千方百計瞞著,真比死還難受。
“嗯,興許是朕這些時日太過勞累了。”趙構也暗暗這么安慰自己。
“朕才二十出頭,正是如狼似虎的大好年齡,以前都是夜夜征伐、大殺四方,可如今,唉,難道朕真的得了什么嗎?”
“官家!大事不好!”
正當鶯歌燕舞(雖然稍有遺憾)的大好時刻,門外傳來了一陣焦急的喊聲。
對“壞啦”“不好啦”這些字眼極其過敏的趙構在熱乎乎的湯池里打了一個冷戰(zhàn),急忙忙讓潘賢妃幫自己穿戴好。
上次太狼狽了,奶奶的,這次就是死,也要先把衣服穿好,大丈夫寧可穿著死,也不光著生。
“狗奴,何事如此驚惶?!?p> “官家…,嗚嗚………”早已嚇得魂飛魄散的康履跪在地上哭訴道:“官家,禁軍苗傅、劉正彥帶兵造反啦,他們把大內圍了個水泄不通,正在到處抓人殺人哩!”
“什么?!”這個消息有如五雷轟頂,趙構一個趔趄,幾乎站立不住。
此時,宰相朱勝非和杭州知州康允之等人都趕了過來。
因剛駐蹕杭州,萬事草創(chuàng),中央官署都沒有地方辦公,只能暫時集中在大內,所以還在都堂議事的朱勝非等人也被亂兵一股腦兒圍了起來。
“陛下?!笨吹节w構無恙,朱勝非懸著的心稍稍定了點。
“朱愛卿?!币姷街靹俜牵咽敲嫒缤辽内w構喚了一聲,心神大亂之下卻不知說什么是好。
“快說,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朱勝非眼睛一瞪,責問起康履來。
對于剛才的一幕,康履真的不愿意再去回憶。
散了朝會不久,就見烏壓壓的大隊人馬殺到大內,二話不講,見到內侍就抓,抓住就殺,頃刻間一百多號小黃門死于非命,幸好他機靈逃得快,要不然也做了刀下之鬼。
“官、官家,王樞密王大人被亂兵梟首示眾。”一想起王淵那顆被插在大矛槍上的圓嘟嘟的腦袋,康履就一陣惡心。
“??!朱愛卿,你趕緊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陛下稍待,待微臣去看看?!?p> 此時,苗劉二人已將大內圍了密不透風,幸好平時寢宮四門皆閉,諸宿衛(wèi)班直也是忠心耿耿,要不然都不知道要鬧出什么事來。
朱勝非不敢怠慢,與康允之等人一起登上了寢宮正門的門樓,只見底下烏泱泱的一群丘八,手持兵刃,群情激憤。
“苗將軍、劉將軍!”
苗傅見是朱勝非,止住了士兵的喧嘩。
“苗將軍,今日這般倒是為何?”朱勝非厲聲質問道:“為何擅殺大臣內官,為何兵圍大內,為何驚擾陛下,你們意欲何為,是想謀逆不成?”
“朱大人!請朱大人回稟陛下,苗傅今日所作所為只為天下除害,朝中奸臣閹黨任事,致使國事至此,百姓流離,苗傅只為清君側,不負國家!”
“苗將軍今日已殺王樞密及眾多內官,奸邪已除,還不速速退兵!”
“朱大人,除惡務盡,康履、藍珪一干閹賊仍在,不除之,苗某如何向天下百姓交待。”
苗劉二人也不是傻子,既然走到了這一步,只能一條路走下去,將皇帝拉下馬,改朝換代,他倆才有活路。
朱勝非見苗劉二人不肯退兵,知道今日肯定不能善罷甘休,轉身對康允之交待了兩句,讓他去請趙構上樓安撫亂兵。
直到日將正午,嚇破膽的趙構才在殿前班直的護衛(wèi)下登上了門樓,隨著趙構登樓,門樓上的禁軍一齊高呼:“陛下駕到!”
底下的亂兵見了黃羅傘,聽皇上駕到,全都拜倒在地,山呼萬歲!
看來皇帝真龍?zhí)熳拥耐醢酥畾膺€是管用的,即使再弱小的真龍,對于泥鰍蝦蟹有著不可抗拒的威壓。
見到士兵被自己威權鎮(zhèn)住,趙構安心了不少,繼而責問道:“苗將軍,你為何做下如此大逆之事?”
苗傅見正主出現(xiàn),排眾而出,對著趙構義正辭嚴地回答道:“陛下寵信中官,賞罰不公,軍士為國效命而有功不賞,內侍所看中的人無不封官進爵。黃潛善、汪伯彥等奸臣誤國至此,陛下只是罷職,未加嚴懲。王淵這狗賊遇賊不戰(zhàn),只知逃命,公器私用,嫁禍于人,只因結交康履,而拜樞密。臣自陛下開府建牙以來,就一直忠心耿耿地護衛(wèi)陛下左右,卻是功多賞薄,讓人心寒齒冷。現(xiàn)臣已將王淵斬首,中官在外者都殺了,請陛下交出罪魁禍首康履、曾擇、藍珪等人,讓他們以死謝三軍,謝天下!”
“黃潛善、汪伯彥等人,朕已懲罰罷官,康履、曾擇等朕也會重重責罰,卿等可退兵速速歸營?!?p> 苗劉等人不是三歲小孩,豈是隨便三兩句話就能糊弄過去。
苗傅冷笑一聲,斬釘截鐵道:“天下生靈涂炭,無辜百姓流離失所,就是因為中官擅權,今天不殺了康履、曾擇等,臣等誓不退兵!”
見苗傅等人態(tài)度堅決,趙構心知不再掉幾顆腦袋的話,肯定事難甘休。也許就算掉了幾顆腦袋,也是事難甘休,怕就怕這些人不是沖內侍來的,而是沖自己來的。
不過趙構也沒立即就將康履等人交出去,帝王有帝王的顏面,帝王有帝王的尊嚴。
你說交,我就交啊,奶奶的,老子的臉還往哪擱。
最主要是皇帝不能開這個口,惡人要別人來做。
就這樣僵持了數(shù)刻鐘,朱勝非等人見苗劉二人堅決不肯退兵,終于忍不住了。
“陛下,康履不死,苗劉不退,請陛下決斷?。 ?p> “陛下,早作決斷!”
“唉……”趙構很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稍稍別過頭,朝朱勝非等人擺了擺手,默然不語。
朱勝非見趙構擺手,朝身邊的班直統(tǒng)領吳湛使了個顏色,吳湛心領神會,帶著幾個人把早已癱軟在地的康履交給了苗傅。
拿到康履,苗傅也不多言,即令兵士在門樓之下當著趙構和諸大臣的面將康履腰斬,臠其肉,并砍下了腦袋插在了大矛槍上,和王淵腦袋深情相對,只可憐康履這個流量小生,就這樣丟了性命,做了冤死鬼。
殺了康履,趙構心想這下你們該滿意了吧,便扭過頭對朱勝非叮囑了幾句。
朱勝非點點頭,清了清嗓子,沖底下喊道:“陛下圣諭,苗傅、劉正彥今日雖行事魯莽,但姑念其忠心為國,不忍責罰,二人忠心耿耿有功于社稷,著封苗傅為慶遠軍承宣使、御營使司都統(tǒng)制,劉正彥為渭州觀察使、副都統(tǒng)制,各營士兵各有封賞?!鐚④?,現(xiàn)康履已經(jīng)正法,陛下也頒下賞賜,請苗將軍趕緊帶兵回營吧?!?p> 趙構心中暗自祈禱,苗劉等人殺了康履泄憤,得了封賞能乖乖回營,可是苗劉二人卻無半點動靜。
“苗將軍,為何還不回營,這是何意?”
整個事變到這個時候才進入高潮呢,前面都是前戲,你以為苗劉二人真是莽夫?
苗傅回道:“陛下本不當即大位,只因二帝北狩,將來淵圣皇帝回來,不知陛下何以處之?”
聽到苗傅的問話,趙構心里“咯噔”一聲涼了半截,果然要逼宮!
怕來的還是來了,本來趙構的即位在法統(tǒng)上就存在瑕疵,他既不是太子,又沒有上任皇帝的傳位詔書,所以他最怕大家拿他即位的問題說事。
趙構不敢正面回答苗傅的問題,只讓人把朱勝非吊到樓下,當面去勸苗傅。
苗傅豈是如此易與,憑你朱勝非三言兩語就能打發(fā)?
苗傅得寸進尺,提出了新的要求:請孟太后聽政,并要求派人與金合議,迎回二圣。
對于苗傅等人提出的要求,趙構只能同意,當下請孟太后聽政。不過趙構也不死心,對苗傅等人說,二圣未歸,尚不能還位于淵圣,自己只能暫居大統(tǒng),待二圣回歸,即刻讓位。
苗傅等人死不答應,說當時道君皇帝已有先例,現(xiàn)有皇子魏國公趙旉在,趙構必須馬上禪位給兒子,讓孟太后垂簾聽政。
苗劉二人擁兵凌迫至此,趙構沒有絲毫的辦法,只能同意了苗傅提出的所有要求,古來就是誰的拳頭硬,誰就有道理。
“你的要求朕已知道,為黎民百姓和江山社稷計,朕同意退位,但需要太后手詔?!闭f罷,趙構就派人去請孟太后登樓。
不多時,孟太后就到了門樓坐定。
趙構被逼宮,心灰意懶地站在了柱子旁,朱勝非等人請趙構坐在孟太后身邊,趙構連連擺手拒絕。他知道值此危難之際,必須謹言慎行,讓別人覺得他無辜可憐,又不會生事,這樣才有活路。
孟太后這個老太還真不簡單,聽得個大概,原來外面鬧哄哄的是兵變逼宮啊。孟老太當下便坐著小肩輿,下樓出了城門,直面苗傅亂兵。
苗傅等人被孟老太膽色給鎮(zhèn)住了,不敢造次,紛紛躬身行禮,收斂了很多。
“苗將軍?!?p> 孟太后安撫道:“道君皇帝寵信蔡京、王璞,變更祖宗法度,童貫擅起邊事,所以招致金人,而有靖康之禍,連累國家至此,這豈是陛下的責任?何況陛下并無失德,只不過是為黃潛善和汪伯彥等人所誤,如今這二人已遭鼠竄,罪魁禍首已遭嚴懲,莫非苗統(tǒng)制不知?”
神宗任王安石變法失敗后,哲宗繼位,朝政回到舊黨手中。而徽宗即位后打著紹述的旗號,任用新黨蔡京等奸臣,肆意妄為,致使朝政日壞,終致亡國之禍。
孟太后本是舊黨高太后和向太后所立,她本人也因為新黨執(zhí)政而吃盡苦頭,所以對新黨特別不感冒。她一聽苗傅和劉正彥居然要把徽宗接回來,當下心中就大不樂意。
面對詰問,苗傅也退了一步,提出今日非要以孟太后為天下之主,讓皇子趙旉繼位才肯退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