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鳥盡弓藏
下了朝堂,葉治把韓世忠和岳飛一起拉到了望湖樓,這是韓世忠和岳飛第一次坐在一起喝酒。
“哈哈,今天真是痛快?!?p> 韓世忠抹了抹胡渣子上的酒,笑道:“一想到萬俟卨這匹夫的樣子,老子就忍不住想笑。哈哈,你小子,今天很不錯,來,我敬你一杯。”
韓世忠舉起杯子和岳飛、葉治碰了碰,然后“咕嘟”一聲,又是一杯下肚。
“阿治,今日你沒必要替我出頭?!痹里w憂心忡忡地說道:“你得罪了他們,以后在臺諫怎么立足,你還年輕?!?p> “岳樞使,咱們身正不怕影子斜,怕他個逑?!表n世忠憤憤地說道:“把老子惹毛了,我抽不死這些老貨?!?p> 葉治咂了一口酒道:“岳伯伯不要掛心,就算我和岳云不是結(jié)義兄弟,今日我也會站出來,眼里容不得沙子,我可忍不了任這些奸邪胡作非為?!?p> 葉治這樣說,是為了讓岳飛寬心。
他知道事情會有多糟糕,但卻不能對韓世忠和岳飛明說,寶寶心里苦啊。
“唉,現(xiàn)在的朝堂真讓人有些捉摸不透?!痹里w嘆了一口氣,說道:“大不了辭官回鄉(xiāng)種地,倒也落得個清凈。”
葉治苦笑道:“要是真能這樣倒也不算壞事,只怕是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
韓世忠耳朵一豎,有點(diǎn)咂摸出葉治話里的味道來,問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葉治苦笑了一下?lián)u了搖頭,舉起杯又咂了一口酒。
見他這副樣子,韓世忠心中更是生疑,銅鈴似的眼睛瞪著葉治,嚷道:“你小子倒是說話呀,對我和岳樞使還有什么話不能講的?!?p> “韓大哥、岳伯伯?!比~治面帶愁容地說道:“鳥盡弓藏的事情自古以來還少嗎?木秀于林風(fēng)必摧之,如今朝堂之上由秦檜這奸賊一手把持,這不由得我不往最壞處去想啊。”
韓世忠和岳飛對視了一下,內(nèi)心掀起了滔天巨浪,葉治都把話說到這個程度了,他們還能不明白?
韓世忠根本掩飾不住驚駭,壓低聲音說道:“陛下雖然無恢復(fù)之志,但也不至于如此絕情吧?!?p> “最是無情帝王家?!比~治低著聲說道:“韓大哥,你聽過世上有不吃人的老虎嗎?”
“這…?!?p> 被葉治這么一說,韓世忠找不到半句反駁的話來,真要像葉治說的那樣,岳飛不就很危險了?
不由地韓世忠的目光對準(zhǔn)了岳飛。
岳飛神情一黯,瞬間又恢復(fù)了過來,他主動舉起杯子,擠出了一絲笑容說道:“不說這個了,今日難得相聚,韓樞使我敬你一杯,阿治,來,干了這杯?!?p> 再好的酒也消不去葉治心頭的憂愁。
岳飛見葉治還是怏怏不樂,心中不忍,于是慷慨道:“阿治,你別為我擔(dān)心。我岳飛無愧于天地,無愧于百姓,縱然九死,亦是不悔!”
……
“秦相,您怎么來啦。”
萬俟卨在婢女的攙扶下掙扎著坐靠在床頭,額頭上裹著白巾,一副慘兮兮的樣子。
“元忠兄,莫起來?!?p> 秦檜連忙向前了兩步,坐在床邊的圓墩上,拉起萬俟卨的手動情地安慰道:“元忠兄受苦了?!?p> 秦檜這么一安慰,萬俟卨委屈地差點(diǎn)掉下淚來,他顫抖著嘴唇說道:“相公一定要為我做主啊?!?p> 一想起自己在大朝會上,在百官同僚面前,被一個乳臭未干的毛頭小子噎得昏厥過去,萬俟卨全身上下就被恥辱和憤怒塞滿了。
不報此仇,他萬俟卨以后還怎么在朝堂立足。
他恨不得將葉治扒皮抽筋,方能泄心頭之恨。
“元忠兄放心休養(yǎng),哼,我一定會為你討回公道?!鼻貦u眼中寒光一閃,恨恨地說道:“這小子屢次三番與我作對,壞我好事,我定饒不了他?!?p> 萬俟卨從秦檜的話音里聽出了滔天的恨意,身子不覺一冷,暗自慶幸自己靠上了秦檜,要不然惹上這么一條陰狠的毒蛇,一輩子都難安當(dāng)。
“對,葉治壞了相公大事,絕對不能繞了他?!比f俟卨附和道:“相公,咱們現(xiàn)在怎么辦?”
經(jīng)葉治這么一攪和,萬俟卨成了朝堂上的笑話,他對岳飛的指控也成了顛倒是非的攻訐。
“不急,接下來看陛下的意思?!?p> 趙構(gòu)對葉治也惱怒的很,好端端的朝堂被搞得雞飛狗跳不說,連他想看到的事情都被攪黃了。
當(dāng)時,眾人對昏厥過去的萬俟卨又是扇風(fēng)又是掐人中的時候,趙構(gòu)就狠狠地盯了一眼葉治,拂袖而去。
這小子真真氣人,不給他點(diǎn)顏色看看,他都不知道花兒為什么這樣紅。
沒過幾天,就有人上章彈劾殿中侍御史葉治朝堂失儀。
殿中侍御史的職責(zé)本來就是糾彈朝堂失儀的,結(jié)果監(jiān)督者反被別人舉報,還真有點(diǎn)被打臉的味道。
趙構(gòu)等的就是“公正無私”的聲音,葉治朝堂上的“突出表現(xiàn)”,幾百雙眼睛是看的清清楚楚,糾彈他朝堂失儀一點(diǎn)都不牽強(qiáng)過分。
身為御史,不僅不以身作則,居然還“知法犯法”,一定要處理。
彈章一上,證據(jù)確鑿,理當(dāng)法辦。
第二天,葉治就因“朝堂失儀”被出為紹興府通判。
這是一個重大的信號。
葉治被貶出朝堂,是趙構(gòu)表明了自己的態(tài)度。
詔書一下,就像鐵扇公主搖起了芭蕉扇,刮起的妖風(fēng)隨之越演越烈。
沒有礙眼的人在,不久,趙構(gòu)對岳飛事件作了定性發(fā)言。
他跟中樞大臣說,岳飛倡議不修楚州城,聲言山陽不可守,主要是因?yàn)榛礀|將士戍守山陽太久,想棄山陽而換個屯駐之地,岳飛肯定是想迎合淮東將士的意思,以此博取個人的聲望。
趙構(gòu)的表態(tài)幾乎等于坐實(shí)了岳飛欲棄山陽不守的罪名,同時也給韓世忠也來了一悶棍,淮東軍無守御之心,韓世忠這個主帥能逃得了干系?
看你韓世忠以后還敢不敢在朝堂上隨便說話。
趙構(gòu)這一招真是一箭雙雕!
那些逐臭的蒼蠅聞到了味道,一時間群臭紛擾、烏煙瘴氣。
最賣力的還是萬俟卨,他像是吃了洪荒大力丸,霎時“病體”痊愈,連著給趙構(gòu)上了四封彈章,繼續(xù)彈劾岳飛,措辭一封比一封激烈。
除了萬俟卨,御史中丞何鑄、殿中侍御史羅汝楫也上疏彈劾岳飛,說:“飛被旨起兵,則略至龍舒而不進(jìn);銜命出使,則欲棄山陽而不守。以飛平日,不應(yīng)至是,豈非忠衰于君邪!自登樞筦,郁郁不樂,日謀引去。嘗對人言:‘此官職,數(shù)年前執(zhí)政除某而謀不愿為者?!宰鸫螅詿o忌憚。近嘗倡言山陽之不可守,軍民搖惑。使飛言遂行,則幾失山陽,后雖斬飛何益!乞速賜處分,俾就閑祠,以為不忠之戒?!?p> 在他們嘴里,岳飛就是個千古罪人!
岳飛見彈章屢上,便上疏求去。
趙構(gòu)假意挽留者三,最終見岳飛去意堅決,“只得同意”。
八月初九,少保、樞密副使岳飛罷職,為武勝、定國軍節(jié)度使,充萬壽觀使。
……
張俊是七月底到的鎮(zhèn)江,自從韓世忠的軍馬移屯鎮(zhèn)江后,這里也成了樞密院行府所在。
趙構(gòu)之所以把張俊派往鎮(zhèn)江措置軍務(wù),主要是把張俊從輿論風(fēng)口給摘出來。
葉治在朝堂上整那一出是很見功力的,如果不及時讓張俊抽身,這火肯定就要燒到他身上來。
“相公,門外有人求見。”
“何人?”張俊皺了皺眉問道:“可有名刺?”
“沒有名帖,不過那人說自己是孫靖,是相公舊識?!?p> “孫靖?!睆埧∫宦犑乔貦u的二管家,趕緊吩咐道:“快請他進(jìn)來?!?p> ……
“孫靖,你怎么來啦?!?p> “小的給相公請安?!?p> “免了,是秦相讓你來的吧?!?p> “嗯,什么事情都瞞不過相公的眼睛?!睂O靖賊眼溜溜,狡猾大大滴,順手給張俊送過去一頂高帽。
“秦相讓你來有何事?”
“老爺讓小的來是專程給相公帶信?!?p> 孫靖就從懷里取出用紅綢包著的書信呈給了張俊。
張俊接過書信,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道:“嗯,一路辛苦,先下去休息吧,有事我再差人叫你?!?p> “是?!?p> 張俊打開秦檜的書信細(xì)細(xì)地看了起來,越看眉間的喜色是越來越濃。
現(xiàn)在朝堂上已經(jīng)使過力,如愿以償?shù)匕言里w拉下了馬,現(xiàn)在就要看他張俊的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