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人,今日散朝散的早啊。”
“嗯?!表n世忠應了一聲,便顧自坐了下來一言不發(fā)。
韓世忠雖然是甩手掌柜,不過他這個正牌樞密使每逢大朝會和六參還是得上朝亮個相的。
“官人,有心事?”梁紅玉看韓世忠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不由問道:“這一進門來句話都不吭?!?p> “但愿那小子能扛過去?!表n世忠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治哥兒?”
韓世忠點了點頭。
“治哥兒怎么啦?”見真是關于葉治的事,梁紅玉忙追問道:“治哥兒在關中不是好好的嗎?!?p> “哼,”韓世忠冷笑道:“可就是有人不想讓他好過?!?p> 梁紅玉心中一驚,臉一沉,道:“你就別跟我打啞謎了,到底怎么回事,快說!”
葉治雖不是梁紅玉的親弟弟,可葉治在她心里看得比親弟弟還重。
“陛下今日下詔,讓那小子到荊湖南北路任宣撫使,措置北伐事宜。”
“嗯?陛下真要北伐?”梁紅玉對外面的傳言也略有耳聞,不由訝道:“不是謠傳嗎。”
“現(xiàn)在可就不是謠傳嘍?!表n世忠話語間滿是不屑。
“這不是好事嗎,治哥兒可趁此建功立業(yè)?!绷杭t玉不解地問道:“官人為何要苦惱?!?p> “哼,建功立業(yè)?哪里是建功立業(yè)啊?!表n世忠嘆道:“這是要被架在火上烤?!?p> “這又是為何?”梁紅玉被韓世忠說得一頭霧水。
“你以為陛下真是也要北伐啊?!?p> 韓世忠看了一眼梁紅玉,問道:“若是真要規(guī)復中原,那直接讓那小子西出潼關沿河而下多便當,何必如此大費周章,調任荊湖,再由荊湖北上?”
“這……,”
梁紅玉久在軍中也是知兵的,被韓世忠這么一點,也緊著眉頭思索了起來。
不管能不能想出個三六九,反正“事出反常必有妖”這句話總是沒錯的。
梁紅玉絞盡腦汁還是沒什么頭緒,便問道:“既然不是真要北伐,那陛下到底是何用意?”
“醉翁之意不在酒,我看陛下要對付的不是金人,而是要對付那小子?!?p> “不是吧,治哥兒不是和陛下已盡釋前嫌了嗎?!?p> “哼,盡釋前嫌,都是做給人家看的?!?p> 韓世忠道:“你想想,那小子在關中擁兵數(shù)十萬,不奉旨不聽宣,你說陛下能容他多久?此次讓他調任荊湖,他若聽調,那后頭還有的是整治他的手段,岳飛就是前車之鑒;他若是不聽調,等于是坐實了擁兵自重的不臣之心,那天下非議群起而攻之,身敗名裂,而陛下又可名正言順地降罪。”
“?。 绷杭t玉大驚失色,驚呼道:“那可怎么辦!”
“能怎么辦,求菩薩保佑吧?!?p> 梁紅玉聞言,一屁股呆坐了下來,旋即嘴里念念有詞,真就開始禱告起來。
“老三!老三!”
“哎,相公?!痹谕饷婧蛑年P三一聽韓世忠喚他,急忙入內(nèi)聽話。
“你去望湖樓找陳有貴,然后帶兩個信得過的人去溫州府一趟?!?p> “是?!标P三拱拱手,問道:“去溫州府辦何事?”
韓世忠招了招手,關三會意,上前附耳細細聽了起來。
……
最近田師中常常做夢笑醒,他夢見自己完成了北伐偉業(yè),收復中原,重振社稷,成為大宋朝中興第一人,封王拜相,位極人臣,享盡榮華富貴。
那酸爽,和爬上亭子取風箏滿腦子瑰麗想象的華安有的一拼。
自從狠狠地收拾了牛皋一頓后,鄂州諸軍消停多了,田師中覺得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不由走路都帶風。
“快點,快點,中使馬上就到了?!?p> 田師中催促著親兵布置香案,適才底下來報,說朝廷宣旨的中使已到城外五里亭,馬上就要進城。田師中急忙叫人張羅擺設香案,又派心腹前往迎接。
香案剛剛布置停當,就聽得院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蹄聲。
“圣旨到!鄂州御前兵馬都統(tǒng)制田師中接旨……”隨著長長的尾音,中使捧著圣旨已竄到了院內(nèi)。
“臣田師中,恭迎圣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田師中山呼萬歲一頭拜倒在地。
中使如同被供著的菩薩,在香案后打開圣旨扯著嗓子就宣了起來:“……鄂州御前兵馬都統(tǒng)制田師中任陜西宣撫司副宣撫使,率本部兵馬前往京兆交割……”
嗯?
豎著耳朵的田師中一愣,陜西副宣撫使?京兆府?
沒聽錯吧?
有點懵。
“田宣撫,田宣撫?!?p> “啊,嗯?!碧飵熤羞€陷在幻聽的錯覺里沒有拔出來。
中使細聲的提醒道:“接旨吧?!?p> “哦,臣田師中領旨?!碧飵熤须p手接過圣旨,起身沒顧得上和中使寒暄兩句,直接又打開圣旨看了一遍。
我去,還真的是陜西京兆,幾個意思?
老子的北伐偉業(yè)呢?
中使并不知道田師中心里的梗,見田師中有些怠慢,心中自然不快,不過臉上卻不敢有絲毫表露,誰讓田師中圣眷正隆呢。
“田宣撫,恭喜恭喜?!敝惺苟研Φ溃骸氨菹逻€有御札給宣撫,陛下交待,此御札就宣撫一人觀之。”
中使從懷中取出一封用火漆細細封簽的信交給了田師中,“陛下嚴令,六日需到鄂州,咱家一路快馬,骨頭都快顛散架了。”
“辛苦公公了?!碧飵熤袝猓x道:“請公公先去休息,晚上我給公公接風洗塵?!?p> “呵呵,好,那咱家就先告退了。陛下的御札,宣撫慢慢看。”
送走了中使,屏退了左右,心中早就在嘀咕的田師中急不可耐地打開密信細細地看了起來,看著看著,臉色卻有些難看了。
圣旨加密信,趙構如此大費周章,原來打得是這樣的主意。
田師中心中苦澀,滿以為自己要對付的是一匹即將老死的弱狼,到頭來才發(fā)現(xiàn)等著自己的是一只吃人不吐骨頭的猛虎。
葉治是那么好對付的?
君不見不可一世的金兀術都被干得體無完膚嗎,嗚呼哀哉,苦也。
獵人瞬間變成砧板上的肉,田師中真是欲哭無淚,三日后就要出兵,菩薩保佑啊,保佑葉治是個聽話的小乖乖。
一肚子憋悶委屈,晚上的接風宴也吃得索然無味,就像對著黃臉婆草草交完公糧作罷。
第二日一早,田師中就召集鄂州諸軍統(tǒng)制宣讀了趙構的旨意,不過御札上的內(nèi)容他卻不敢提半個字,生怕諸軍知道真相后會鬧騰起來。
當日田師中信誓旦旦說要北伐,結果卻是要去關中接防,搞不好還得窩里斗,麻蛋,這活怎么干!
也顧不了那么多,先把這些人騙上路再說吧,不是有句話叫上了賊船就下不來了嗎,啊呸,不是賊船。
田師中把趙構旨意一說,諸將領意料之中的有點懵。
劇情變化是在太快,田師中只好紅著臉耐著性子給眾人好好補個課,講講道理。
“……諸位,關中沃野千里、物阜民豐,此次調防,是陛下對我鄂州諸營的厚愛?!碧飵熤袑χ紫轮T將領費盡口舌,其實更像是在說服自己一般,“到了京兆府,兄弟們都能跟著享福啦。”
“陛下定下的日子緊,諸軍務必抓緊準備,十一月初六準時開拔?!?p> “十一月初六?”堂下諸將一下子冒了熱氣。
十萬大軍可不是光棍,說走就走,基本上都是拖家?guī)Э?。雖然沒有值錢的家當,可家里的鍋碗瓢盆衣裳被褥桌椅板凳零頭碎腦都得拾掇,哪有這么便當。
“諸位,陛下定下行止,時辰耽誤不得。”田師中瞟了一眼牛皋的方向,冷然道:“誰要是扯后腿,軍法無情?!?p> “田都統(tǒng),不知我軍取道何處前往關中,還請示下,我等也好有個準備?!焙筌娊y(tǒng)制王經(jīng)問了一句。
“此次我們自襄陽北上鄧州取道武關?!?p> “鄧州?”堂下又哄隆隆一片。
“都統(tǒng),鄧州現(xiàn)在可不是我大宋疆土,自鄧州去關中能行嗎?!?p> “諸位放心,朝廷已與金國交涉好了,我軍走鄧州,全然不是問題,各位抓緊準備,不得遷延?!?p> “是?!北M管眾人心中疑竇叢生,最終只得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