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玉主,幼玉主!請您慢些!”
“幼玉主!”
“幼主,且等一等——”
萬里晴空,當空一片銀杏黃葉翻飛舞動,份外顯眼,那葉片時而直沖九霄,時而翻轉騰挪,時而一個俯沖,急急下降,卻又突兀止在當空。
似乎感覺到身后“劍林”的距離近了,這片頑皮的葉片又猛地加速,把身后的“尾巴”甩下更遠一大截。
一行錦衣的修士緊緊御劍追隨葉片,人人頭上汗如雨下。但再是疲乏,他們腰間綴下的琉璃步禁都沒有發(fā)出絲毫聲響,這并不是靠陣法維持的威儀。
連續(xù)三個月不眠不休,將自身靈力發(fā)揮到極致的加速飛行,讓他們幾乎已經(jīng)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
雖然舉手投入補靈丹藥的動作依舊優(yōu)雅,但他們其實已經(jīng)沒有多余的一絲靈力,浪費在趕路之外了,只是蕭家人從小養(yǎng)成的如玉風骨,至死不敢或忘。
前方的葉片又停下來了。銀杏葉面平整,除去淡淡葉紋,沒有絲毫憑籍,可以清楚看到一個四歲的女童盤膝坐在當中。
女童全身上下綴了多件玉飾,多而不繁,本來裝點她的身量是錦上添花。
只可惜頭上插的被纏進發(fā)里,脖上掛的被塞入斜襟,腰上綴的統(tǒng)統(tǒng)掖進腰封。下裳法衣前后四片裙擺,更是直接結了個草結,纏在腰上了事。
不過她顯然一身清爽,只是也有些太過清爽了。
蕭家眾人終于得以團團圍在葉片之下,御劍身姿不移,心中卻暗暗感激蕭家列位先祖,今日不會當空墜下,殘尸入殮。
艷陽高照,正氣冉冉,蕭家眾人誰也不會想到,在這樣一個朗朗乾坤的當下,他們的幼玉主,就在他們所有人眼前,墮入魅魘之中。
……
蕭玉燭來到這個名為“彭川”的大世界,已經(jīng)有四年了。
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前,她作為執(zhí)政黨黨魁唯一的孫輩,正站在萬人親民大禮堂,準備著即將為自己祖父競選拉票的演講。突然一連串的爆炸聲響起,她在劇痛中眼前灰暗了。
再睜眼,她就成了這個神奇仙俠世界的一個世家女兒。
本來再平常不過的身份,卻因為所謂“血脈”的優(yōu)秀,出生第三日就成為家族的“幼玉主”,從此萬千尊貴。比前世的地位更加尊崇,也更加穩(wěn)固。
因為“血脈”,不會像前世學習的各種知識能力一樣會被遺忘。
雖然依舊要學習很多東西,但個世界的人只要“進階”,壽命就可以無限延長,她的“血脈”決定了她以后可以輕而易舉的進階。
所以,學習什么的,她周圍服侍的人都不會催促她。
蕭玉燭想,這一定是老天可憐她上輩子太辛苦,這一生就讓她來好好玩玩兒,把上輩子壓抑在淑女殼子里,二十五年的憋屈盡情發(fā)泄出來。
前世那段被炸死去的痛苦再次襲來,她知道,自己一定是又開始做夢了。
這個滿眼濃霧的夢,穿越以來,已經(jīng)很久沒有再做了。
不過這一次,這個夢格外的清晰。
茫茫大霧中,她習以為常的隨意走著。以為這個夢會像往常一樣,很快醒來。
“有人嘛,有人嗎!”開始的時候,她只管扯開嗓子大喊。
但時間越拉越長,不知走了多久,似乎永遠都走不出去了。
獨自一人在霧中,心里越走越荒,她的聲音逐漸小了下去,“有人嗎——”
不知走了多久,“有人嗎?”聲音小的只有自己能聽到了,也不知是為了尋找同類,還是自我安慰。
“有人嗎、有人嗎?!彼穆眯⌒〉呐矂又阶?,數(shù)著自己胸膛里嗵嗵跳動的聲音。
突然,眼前的濃霧散去,她的心跳漏了半拍。
瞇了瞇眼,前方黑洞洞的,不知會有什么。
她環(huán)顧左右和身后,依舊是厚重的看不清伸手的大霧,只能看向眼前,之好繼續(xù)向前走。
口中連聲音也發(fā)不出來了,因為她看到了眼前暗暗的幽光。
那光在遠方輕輕晃動著,像是鬼火。
心里更抖了,還不如什么都看不到好一點。
但她不得不向著那“鬼火”的方向移動,身體,好想有一種不能自主的本能一樣。
那幽光漸漸亮起來,還好,能看到東西了,她安慰自己。
慢慢走著,她覺得,前方該是一間屋子才對。
走得近了,果然是一個房間。
房中有一個女人在跳舞,她看不清楚女人的樣子,但莫名的感覺熟悉,她覺得,那應該是一個美人。
那房間到底如何她也看不清楚,只能看到隨著舞動的衣袖翻飛,滿室的紗幔沉浮相伴,錯落起伏間好似舞盡了半世的蹉跎。
美人且舞且歌,調(diào)子凄清,多數(shù)的詞句如同咽下在舞步里,只依稀辨清兩句,“都說什么五行交嬌玉都幸,終不過是鏡花水月誤長生。”
蕭玉燭不知自己是聽得醉了,還是嚇得傻了,回神時候,眼前早已寂靜。
青室寂寥,紗幔低垂,只剩那美人跪倚在地,對著一盞孤燈久久出神。
她聽到那美人悠悠嘆息,“只道相思無處訴,誰憐明燭夜照孤?!?p> 到這時,蕭玉燭才看清那美人的面孔——
……
清醒之后的蕭玉燭安靜了,不是為了幻境中人的境遇凄涼可惜,也不是為了第一次被魅魘迷惑的煩躁。
她是有些恐懼了,從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無神論者穿越來到這里,她已經(jīng)見識了太多科學無法解釋的東西,讓她不能不開始相信。
她現(xiàn)在恐懼的,不是那幻境本身,而是那幻境中的人,那美人的面孔。
在那美人幽幽嘆出最后一口氣的時候,蕭玉燭才真正看清,那面貌何止是熟悉?那分明就是前世自己的臉。
前世只活到了二十五歲,雖然在家族壓力之下,一刻不得放松,但她的臉上從來都是陽光明媚高人一等的驕傲。
從來也沒有想過,自己那樣一張只適合被燈光聚焦的面孔,竟然可以變得那么幽森凄然。臉龐當然還是一樣傾國傾城的,而且還更加美麗了一些,但卻美的讓人心驚膽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