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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姝流光by余曼嶼

81 陌生女人

靜姝流光by余曼嶼 余曼嶼 2138 2020-09-28 23:57:35

  面無表情的少年站在收銀臺,替客人將物品依次裝好。這樣的工作,他一天要重復(fù)無數(shù)次。

  超市不大,總共百來個平方。一排排貨架井然有序的擺放著電器,日用品,酒水和食物。這是全鎮(zhèn)上最好的一家超市。

  客人走后,他習(xí)慣性地朝對面錢三旅館張望,早上沒有人出入。

  他不禁露出失望的神情。

  是的,他在觀望一個人,一個女人。

  那個女人是一個月之前來到這里的,他記得很清楚。她穿了一件黑色的長風(fēng)衣,圍巾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只露出棕色墨鏡,眉眼看不清楚。

  看她風(fēng)塵仆仆,像是從很遠(yuǎn)的地方趕來的。

  她每天早上七點(diǎn)從旅館出來,背著一個黑色的包。下午五六點(diǎn)時返回,鞋子上沾著鄉(xiāng)間田野里的泥巴。

  她買的最頻繁的是煙酒,愛抽黃鶴樓和大重九。

  她終于從旅館出來,朝超市走來。

  少年面無表情的臉上頓時有了神彩。

  這次她沒有戴墨鏡,全身上下只露出一雙疲憊的眼睛,雖然有疲態(tài),少年覺得,那是一雙漂亮到人心坎的眼睛。

  “有軟云嗎?”

  聲音沙啞,有濃重的鼻音。

  他原本伸向黃鶴樓的手頓了頓,拿了一包軟云出來,加上其他的?!耙还?8?!?p>  門口響起了刺耳的喇叭聲。

  “小城,貨到了?!?p>  是拉貨的林哥開著三輪車來了。

  “來了?!?p>  他扯了袋子,正準(zhǔn)備把她的東西裝好。

  她伸出手,“我來。”

  他凝望著她的背影入神,林哥連叫了他兩次都沒有聽見。

  她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女人,她來自哪里?

  他迫切想知道。

  回到家的小城第一件事是藏錢,是一個毫不起眼的雜貨盒子,而且在奶奶夠不到也看不到的地方。藏好后他去廚房把碗刷了,即使工作了一天,奶奶也絲毫不體諒。

  “我供你吃供你穿,做點(diǎn)活怎么了?拿回來的那點(diǎn)錢連你弟弟的牙縫都不夠塞,你說說你有什么出息!別人像你這么大的樣樣都會,你除了收個破錢你還會什么?”

  奶奶難聽的話一遍一遍充斥著耳膜。

  年紀(jì)還小的時候,小城還會因此掉眼淚??陕L大了,他的心里半點(diǎn)波瀾都沒有。

  奶奶只認(rèn)錢,不認(rèn)親情。

  爸媽是在工地上出的事情,小城和弟弟連父母最后一面都沒有見到,那些大人只交給他們兩盒骨灰。

  說是意外,按流程賠錢。

  奶奶鬼哭狼嚎的纏著人家不放,說是辛辛苦苦養(yǎng)育的兒子不能就這么算了,老伴早就喝酒喝死了,現(xiàn)在又留下兩個小的只會拖垮她。

  最后以兩倍的價格賠償,奶奶哭臉轉(zhuǎn)笑臉,這才罷休。

  發(fā)現(xiàn)小城正憤憤的盯著她看,奶奶朝他啐了一口,罵罵咧咧的說:“小兔崽子,他們說意外就是意外?要不是老娘,你以為這錢能到咱們手里?死的是兩個人,當(dāng)然得雙倍?!?p>  “死的是爸爸媽媽,不是錢?!?p>  奶奶的掃把摔打在他身上。

  小城從那時認(rèn)清奶奶的真面目。

  洗完碗出來,奶奶帶著弟弟回來了。她每天要去村居委會外面的小廣場跳舞。

  小城照例把這個月工資交給她。

  “怎么就這么點(diǎn)兒?”

  “弟弟要上學(xué)了,攢錢給他買了學(xué)習(xí)機(jī),智能手表還有其它的,每個月就剩這些了?!?p>  “學(xué)習(xí)過得去就行了,花那些冤枉錢做什么?”

  小城反駁:“你拿去輸就不冤枉?”

  奶奶翻了一個白眼。

  “人家王瘸子的女兒每個月從上海寄三千回來,你再看看你!”

  “明天我也去上海?!?p>  奶奶啞口無言。

  小城不是沒想過去看看外面的大城市,是奶奶百般阻撓,在車門外死命拖著他不放手,撒潑,哭鬧,最后無賴的躺在馬路中央。

  周圍人勸解,說奶奶年紀(jì)大了,需要人照顧,多陪幾年是幾年。

  小城不得不帶著弟弟下車。

  奶奶才不是舍不得孫子追上來,而是他們走了,她的財源就斷了。

  小城十七八歲,可以掙點(diǎn)錢了。只要弟弟還是她養(yǎng),小城不能不拿錢給她。

  不理會奶奶,小城帶弟弟進(jìn)房間拆學(xué)習(xí)機(jī)。

  弟弟在床上玩學(xué)習(xí)機(jī),小城在素描本上描摹。

  這是讀書時最感興趣的愛好,輟學(xué)后這是唯一陪伴他的東西。

  勾勾畫畫中,再次出現(xiàn)了那張美麗的臉。

  她抽煙的樣子也令人挪不開眼。

  冷清的街道,秋風(fēng)打在臉上呼呼的疼。行人未幾,已是暮色蒼茫。

  小城望了一眼墻上的鐘表,快九點(diǎn)了,她怎么還沒有回來?

  他不住的朝旅館門口張望,期盼那抹熟悉的背影。

  超市的燈突然熄滅,像戲劇陡然落幕。

  小城拉下卷簾門,霹靂嘩啦的聲響刺激著耳膜。今天比往日打烊的早。

  他一轉(zhuǎn)頭,就看到她。

  她倚在路燈下,低著頭抽煙。頭發(fā)隨意的挽成一團(tuán),露出姣好的側(cè)顏。緩緩彌漫的煙遮住她的神情。

  若是換了別人,小城只覺得風(fēng)情。可偏偏在她身上,帶著凄美和無盡的哀傷。

  他不敢上前,也舍不得退后。

  倒是她察覺到有人,眼神朝他看過來。

  “有煙嗎?”她開口便是這句。

  她拿了兩包軟云。

  在她付錢時,小城支支吾吾的說:“你可以在這里抽煙。”

  “可以嗎?”那雙憔悴的雙眸讓人心疼。

  小城點(diǎn)頭,外面風(fēng)大,不如超市暖和。

  她卻以他還是孩子拒絕了。

  到底誰才能走進(jìn)她心里,陪她訴說哀愁?

  小城這樣想。

  半夜的時候,小城被外面的一陣喧鬧驚醒。敲鑼打鼓的,像出了大事。

  “著火了著火了!”

  小城沖到窗戶邊,不遠(yuǎn)處燃起了滾滾濃煙。

  那個方向是,錢三旅館!

  他連外套都忘了穿,一溜煙朝旅館飛奔。

  錢三旅館外圍了很多人,救人的救人,潑水的潑水,好幾個捂著被子從大廳逃出來的租客,一個個嚇得驚慌失措。其它人都是自家?guī)н^來的水桶,還在奮力的搶救。

  小城著急,一個個找,一個個認(rèn),可都沒有她的身影。

  他跑去拉著錢三問:“她呢?”

  自家旅館著火,此時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的錢三更本沒空搭理他,悲苦的拉長聲音:“誰???”

  小城心急如焚,手腳并用,“那個穿黑風(fēng)衣,戴墨鏡的女人呢?她還在里面嗎?”

  錢三突然也想起來這么個人,他張望四周后,慢吞吞的說:“她……好像還在305。”

  兩個人心里同時咯噔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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