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曲起的小手指纖細卻有力,一如她柔和外表下暗藏著的鋒利。
什、什么阿巡。
鄭巡猛地后退兩步,抬起一條胳膊掩住口鼻,漲紅了臉,連帶著一雙本是盛著威脅的眸子也跟著變成了蚊香眼。
不知道是熱的還是羞的,鄭巡覺得自己有點頭暈眼花,他暗自用力咬了咬舌尖,剎那間傳來的刺痛換來了片刻的清醒。
“唔?!贝蟾乓仓雷约旱谋憩F(xiàn)有點遜爆了,他掩著口鼻的手不自然的繞到腦后,抓了抓頭發(fā),偏過腦袋,只留給藺澤君一個下顎線棱角分明的側(cè)臉。
想了想,他還是緩緩伸出自己的小手指,勾上了藺澤君的。
隔絕了整個城市的車馬喧囂,暖橘色調(diào)下,光與影恣意交織著,大約等了一個世紀那么漫長,他聽見她的聲音猶如遙遠天邊的煙火,在耳邊炸開。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p> ...
鄭巡是個耐不住性子的,回去的路又遠又長,他斜楞了一眼走在自己身側(cè)的藺澤君。
少女脊背挺得筆直,每一步的長度都好像算計好一般,是在鞋上貼刻度條了嗎,他有點好奇的微微俯下腰身。
“怎么了?”藺澤君腳步停頓了一下,她學著鄭巡的樣子,俯下腰身,疑惑的順著他的視線,也開始打量起自己穿著帆布鞋的腳。
她分別抬了抬自己的兩只腳,自己沒覺得有什么異樣,但還是做了幾個踢腿動作給鄭巡看“你發(fā)現(xiàn)什么了?”
鄭巡一臉黑線的看著藺澤君,真不知道什么樣的家庭能養(yǎng)出這樣的女兒。
“沒?!编嵮惭鹧b無事的直起身體,搖了搖頭,轉(zhuǎn)移話題“你是哪兒人???”
藺澤君直起身子,繼續(xù)跟上他的腳步,認真的思索了一下“我生在M市,后來去了Q市?!?p> 鄭巡‘哦’了一聲“Q市啊,那挺遠?!彼叵肓艘幌翪國地圖“你這技術(shù)去哪不好,來DXC?”
藺澤君隱隱覺得這個問題好像也有人問過類似的,她握著汽水瓶的手不受控制的緊了緊,指腹像要深深嵌入瓶壁中似的,面上卻維持著正常的樣子。
“因為平哥說,來這里可以給我,我想要的?!毕肓讼耄氖种笣u漸放松,像是終于做下什么決定一般,輕聲回道。
鄭巡側(cè)過臉頰,看向她,陣陣微風吹亂她的發(fā),她卻像一棵小白楊一樣,樹枝樹葉不住的顫抖,樹干巋然不動。
他很想再追問一句,那你想要什么,卻被她率先一句打斷。
“阿巡?!鄙倥]有看他,好像就是隨口那么自然的喚他一句似的。
“昂?”雖然還不是很適應少女的親昵,但大概已經(jīng)差不多完全將信將疑卸掉心防的少年,還是忍著一瞬間如鼓點的心跳,故作淡定的回應了一句。
“下次,還跟我走吧?!彼土讼骂^,發(fā)絲劃過白皙修長的脖頸,露出一點兒突出的鎖骨。
鄭巡一直注視著藺澤君,此時只覺得突然滿眼花白,又有呈蚊香眼的趨勢,紅暈漸漸在他面上浮現(xiàn)。
有了之前的經(jīng)驗,他惡狠狠的咬了一口舌尖,這次明顯是咬狠了,痛得他難以自拔。
生理淚水立刻浸染了他的眼眶,但他還是大著舌頭,強裝兇惡的回她:“跟你干嘛?”
“因為有阿巡在,會安心很多?!鄙倥J真的開口,她的腳步不停,聲音也很輕,她亦沒管鄭巡有沒有在聽。
最后又鄭重的像是在開新聞發(fā)布會似的,她停在了鄭巡不遠處,轉(zhuǎn)過身,注視著鄭巡的眼睛:“第一節(jié)比賽,如果沒有阿巡在,我不會發(fā)育得那么順利。所以倘若贏,也并不是靠我自己就可以贏的;就算是輸,也絕對不是阿巡一個人的錯。”
藺澤君看起來頗有些瘦弱的身體里好像存在著莫大的能量,她向著鄭巡伸出胳膊,攤出來的手掌很短,手指卻十分纖長。
“我叫藺澤君,是新來的打野,請多指教?!?p> 鄭巡喉結(jié)上下滾動了幾個來回,他想調(diào)侃一下這種嚴肅的氣氛真是好笑,但又很快意識到,她可能是在說中午看到的事情。
他根本就不在意這些事情,再說是他的錯就是他的錯,他根本不需要藺澤君幫他說話。
可能被人維護的感覺溫暖的像是行人冬日里的篝火。
就算嘴里再說著不需要,真的遇到了卻還是愿意甘心停下旅行的步伐,滯留一二。
鄭巡上前打掉她的手的動作一頓,輕輕拍了一下她的掌心。
“鄭巡,輔助,多多關(guān)照?!彼鴮崯o法掌控這種他自認為中二到極致的氣氛,強忍著羞恥,也學著她的樣子,認真的回她。
...
歪歪扭扭的對聯(lián)前,藺澤君難免再次感嘆了下自己幾位隊友的‘眼斜’。
看著藺澤君無語凝噎的表情,鄭巡掏鑰匙的動作一頓,狠狠翻了個白眼兒送給她“你那什么表情,你行下次你來!”
本是故意賭氣的一句話,卻見藺澤君摸著下巴,嚴肅地思索了一會兒:“行,下次我來。”
鄭巡一口氣頂在胸腔里,往上去不是,往下去還不是。
只能安慰自己,會這么就攬下這個活計,至少對方是真心想和他們DXC一直在一起的,并不是單純的鄙視他們貼的不好。
鄭巡雖然很希望自己會這么想,但很顯然他壓根兒沒法說服他自己?。?p> 她他媽的絕對是在鄙視他們貼的不好對吧!
也放棄再掏鑰匙了,鄭巡泄憤般的用力的錘了幾下門,震得藺澤君倒退了幾步,伸出頭問他“你忘帶鑰匙了?”
與此同時,周禹肖的腦袋也從門縫里探了出來,幾乎和藺澤君同時,他瞪圓眼睛,嚼著口香糖也開口問他“欸,你們回來了,巡哥沒帶鑰匙?”
鄭巡一把拽開門,扒著門的周禹肖牌樹袋熊踉蹌了幾步,一臉問號的看了看藺澤君,又看了看鄭巡。
藺澤君攤了攤手,示意周禹肖她什么都不知道。
周禹肖隨即也跟著攤開手,一臉分外憐惜同情藺澤君的表情,做了個口型“他就那樣?!?p> 藺澤君點頭贊同,也跟著做著口型“丟三落四?!?p> 兩人像是突然默契滿分一樣,對了下視線,異口同聲的批判鄭巡“理直氣壯?!?p> 鄭巡氣了個仰倒,這都什么辣雞隊友。
屋內(nèi)頗有點煙霧繚繞的感覺,鄭巡咳了幾聲,邊換鞋邊扯脖子喊道:“阿淮,你是不沒開排煙罩?”
董淮這邊正給炒菜忘開抽油煙機的平哥清理戰(zhàn)場,鍋里還咕咚咕咚的煮著東西,聽見鄭巡的聲音,腳步匆匆的從開放式廚房里跑出。
迎面撞上鄭巡,他瞇著眼睛向他身后看去,沒看見想看到的身影,于是威脅似的揮了揮炒勺“你把咱家打野丟了?”
“我還能把她丟了?”鄭巡覺得委屈“上野輔已經(jīng)恩斷義絕,你怕不是希望下路咱倆也分道揚鑣!”
董淮推了下眼鏡,先是笑著夸他“會用幾個成語了,不錯?!苯又终{(diào)侃他“上野下都得罪你了,那你還能去哪?”
聽著鄭巡這個語氣,董淮就知道倆人沒什么問題了,應該就是隊友之間的鬧著玩的那種。
鬧一鬧有利于促進感情,他樂不得的希望倆人好。
董淮沒說,也一直沒有表現(xiàn)出來,其實藺澤君并不是直接接替‘他’的打野。
在藺澤君之前,還有另一個人接替過DXC的打野位。
不過那個人到底是年輕氣盛,沒有藺澤君這么‘佛系’,技術(shù)雖然有,但是個不肯吃虧的性子,和鄭巡吵鬧得不可開交,還沒等周禹肖入隊,便直接離開了。
打那時起,董淮就有懷疑過,是不是‘他’的離開,讓鄭巡對自家打野位產(chǎn)生了巨大的懷疑,不管是誰接替這個位置,他都無法友善對待。
如今,雖然起點還是不甚完美,但到底沒釀成什么錯。
鄭巡這邊也明顯有了緩和改善,董淮的心情跟著好了不止一星半點。
不枉費他一片苦心。
“我去中路,幫浪哥壓塔!”鄭巡嘴角抽了抽,那還有啥辦法,上野下都去不得了,不就只能去中路了嗎,他又飛不出游戲地圖,自己開辟一條路。
秦疏浪今天給那個一年級小弟弟講了一天的‘啊喔呃、咦唔吁’現(xiàn)在整個人快要被摧殘癱了,聽到熟悉的砸門聲,用后腳跟想也知道是鄭巡那廝回來了。
鄭巡回來了,藺澤君還會不回來嗎。
想到這,他咬咬牙,從沙發(fā)上爬了起來,還沒走出去多遠,就聽見鄭巡頂著類似‘清君側(cè)’的,總之絕對不可信的旗號,要來白嫖自己的中路。
秦疏浪昂首挺胸從鄭巡旁邊擦肩而過的時候,露出了女王大人睥睨天下似的表情,他冷眼斜睨了鄭巡一下,一字一頓“我拒絕?!?p> “噗!”后跟進來的周禹肖和藺澤君一進門就看到鄭巡瞠目結(jié)舌的傻樣,藺澤君好在還能忍住,周禹肖直接笑出了聲,隨即也知道自己這樣不好,連忙捂住嘴巴。
鄭巡的臉立刻開始變換顏色,他直接撲了過來掐住周禹肖的肩膀,周禹肖趕忙兒往旁邊躲,倆人嘻嘻哈哈鬧成了一團。
平哥提溜著剛洗好濕答答的衣服從衛(wèi)生間出來時,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滾在地上、極其擋路的那兩坨。
他面無表情的瞅了兩坨一眼,然后淡定的用腳踢了踢,示意這倆玩意別擋路。
格外嫌棄的瞥了鄭巡和周禹肖幾下之后,轉(zhuǎn)回過頭,抬眼兒看到藺澤君,立刻笑成了朵花“澤君回來啦!辛苦了!”
他手里抖摟著的那件剛洗完的衣服,赫然就是藺澤君放到衛(wèi)生間里那只個人臟衣蔞中的短袖。
藺澤君不好意思的迎了上去,想接過平哥手里的衣服“麻煩平哥了,我本來想得空自己洗出來的?!?p> 平哥趕緊側(cè)過身子,不讓她沾手,一手拿著衣服,一手攔住她“哎呀,這都是一家人了,什么麻不麻煩的,你今天不還是去給阿巡和胖肖兩個臭小子送飯了嘛!”
被點到名的鄭巡倒沒什么反應,繼續(xù)捏著周禹肖的肩膀不松爪,周禹肖反應卻大得多了,他一邊極力掙扎著,一邊不滿的嘟囔著“都說了嘛,不要叫胖肖!我才不胖!”
就因為有些嬰兒肥,所以被叫胖肖的周禹肖非常委屈。
平哥沒理周禹肖的訴訟請求,其實不管他怎么抗議,其他人都不會理就是了,理所當然的,周禹肖的第N次上訴,失敗。
“你說說你們這群孩子,快進來,別都堵那?。 逼礁鐡]手招呼幾人都進來,自己轉(zhuǎn)身去陽臺晾衣服了。
董淮開始還跟著一起笑鄭巡,聽了平哥的提醒,也溫和的笑著揮手招呼藺澤君等人快進來。
結(jié)果他一抬手,就看到自己手里的一柄銀光閃閃的炒勺,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不見,下一秒便炸了毛般,毛糙的蹦了起來“我的鍋???。 ?p> 鄭巡一邊摁著周禹肖一邊唱大戲似的拉長著聲調(diào)“阿淮啊~安全第一啊~注意腳下~菜糊糊一鍋,人摔傻一生啊~”
周禹肖像小鼴鼠一樣繼續(xù)奮力掙扎,聽著鄭巡說的,又再次‘噗’的笑出了聲,方才好不容易蓄好的力,這下子全都泄沒了。
“你就欠兒吧!”秦疏浪看不下去了,上前走了幾步,一手揪住鄭巡的耳朵,往上拽他,疼得鄭巡‘嘶嘶哈哈’的直說秦疏浪不講道義。
“浪哥,你怎么凈用些娘們兒手段!”鄭巡身處劣勢局,嘴里還是賤兮兮的挑釁著。
秦疏浪瞪了眼鄭巡“你看不起娘們兒?”隨后,意有所指的看了眼在旁邊看戲看得正心滿意足的藺澤君。
鄭巡翻了個上揚式白眼,口里求著饒“得,敢情是你們合起伙欺負我?”
藺澤君在旁邊看得只覺有趣,并不想惹火上身,她輕咬下唇悶笑著,覺得自己似乎有些真真正正的融入DXC了。
不管是董淮也好,秦疏浪也罷,自己最初對他們的印象,不過是他們展現(xiàn)給外人的‘人設’罷了。
其實,日常生活中,有多少人可以一直維持著自己的‘人設’呢。
比如素來溫和從容的董淮,其實也會因為鍋可能糊了這樣的小事而跳腳;驕矜高傲的秦疏浪,其實心思很細膩,很會體貼人,也會陪著鄭巡周禹肖幾人胡鬧。
再比如藺澤君她自己,其實也并沒有表現(xiàn)出得那么堅強而有力量。
大家都是普通人,活在紅塵喧囂中、平凡的人又有哪幾個會真的沒有喜怒哀樂、愛恨情仇。
再優(yōu)秀的人,也會有對應的缺點;再美麗的事物,也總會不合一些人的眼。
過分喜歡一個人、過分討厭一個人,其實都是你自己的想法而已,可以改變你的只有你自己,旁人只不過是個契機。
藺澤君這邊還愣神兒一勺一勺的給自己喂著雞湯,那邊卻猛然覺得自己腿上卻一緊。
低頭一看,鄭巡不知怎么掙脫了秦疏浪的控制,正死皮賴臉的抱住她的腿不放,還挑釁似的對秦疏浪飛了個媚眼“輔助跟打野,現(xiàn)在二對二了!”
秦疏浪雖然訝異于兩人關(guān)系的轉(zhuǎn)變,但到底還是被激得上了頭,沒空再多想了。
他食指顫抖的指著鄭巡,臉都氣紅了“你耍流氓??”
...
飯后,秦疏浪和董淮兩人正幫平哥收拾著桌子。
周禹肖窩在沙發(fā)里,抱著手機,津津有味的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鄭巡高強度的工作了一天,回來又跟著幾人嬉鬧了好一陣兒,此時正癱軟在沙發(fā)的另一側(cè),瞇縫著眼睛,好像正在昏昏入睡的邊緣。
突然,周禹肖猛地一拍茶幾,跳了起來,嗓門兒大的好像可以把房頂捅破。
“君哥!你火了!”
弄煙波
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