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碧仿佛是經(jīng)歷了晴天霹靂,一下子就從美夢里炸醒了。
她不可置信,邊走邊回頭,像蕭嬪看著皇城那樣,留戀著貴氣逼人的淑妃娘娘。
只是她沒有淚水,沒有傷感,只有反應(yīng)過后的憤怒,像一座即將爆發(fā)的小火山,滾燙的巖漿一層層的往上涌,將石碧這個當(dāng)事人的臉熏得通紅。
冷不丁一顆黃豆大的,含著蕭嬪滿心凄冷的淚珠砸到石碧的臉上,就像是冷水潑到燒著的鍋底上,滋滋的,冒出一股霧氣騰騰的白煙。
“我呸!娘娘讓我來看著你,你最好別惹事!”
石碧嫌惡的扯著衣服擦去臉上的東西,抖了抖袖子,看著針腳細(xì)密的蘭花上濕了一小塊,氣呼呼的用腳踢了一下蕭嬪的箱籠。
蕭嬪正傷心著,想著那個男人的無情無義,想著自己長姐的心狠手辣,想著自己未能出生的孩兒的可憐可愛,她哪有功夫去顧惜一個宮女的想法。
即便是狗仗人勢,即便是惡語相向,也不能將她的傷感驅(qū)散。
石碧見她仍然不作聲,怒氣騰騰的把臉又熏紅了一層,“聽見沒有,出了宮要聽我的話!”
在淑妃宮里待久了,連一條狗都自帶著居高臨下的神氣。更不用說石碧,她向來自詡為胸有大志的女子,不與尋常宮女扎堆。
有時候偷偷起來在夜里模仿淑妃娘娘的一舉一動,走路時扭個不停的小蠻腰,說話時翹起成花開的手指,都能讓她在帶著花香的春夜里一瞬間羞紅了臉。
連淑妃娘娘對蕭嬪的厭惡與惡罵,她也是學(xué)了幾分的。
揚(yáng)著眉,瞪著眼,叉著腰,張著嘴,就是石碧對于淑妃罵人的全部印象。
其實(shí)不管淑妃是不是這樣村姑農(nóng)婦似的罵人,石碧心里早就給這樣潑辣的架勢貼上了貴人專用的標(biāo)簽。
現(xiàn)在在這個簡陋窄小的馬車?yán)铮套谀抢?,叉著小蠻腰,怒視著蕭嬪。
蕭嬪其實(shí)全都聽見了,她不說話,也不看石碧,連淚都不擦,任由穿簾的帶著土氣的風(fēng)把淚吹干。然后安靜的伸出右手,一遍一遍的描摹著自己臉上縱橫的淚痕,像是有萬般的舍不得。
是呀,確實(shí)是舍不得。
舍不得皇上,舍不得那座皇城——能讓她暫時逃離別人欺辱的地方。在那里,她同淑妃是一樣的身份,沒有嫡女庶女之分,都是皇上的妾氏,誰也不比誰高貴多少。
大家都是一樣的身份,多好啊!
蕭嬪回想了許多的事,有歡快的,也有悲傷的。
心里和眼里漸漸生出了一股子恨意,恨靖邊候府,恨淑妃,也恨自己還愛著的皇上。
她描摹淚痕的手逐漸慢了下來,直到停止。
那只沒有多少肉的右手被蕭嬪拿到自己的眼前,緩緩的張開,也像是一朵大大的花。
蕭嬪帶著淚痕的臉忽然扯出了一個弧度,竟是笑了,她的右手手指攏成爪狀,留的長長的指甲還帶著珍珠的色澤。
她沖著石碧,好像看見了淑妃坐在那里,叉著腰,潑婦罵街一樣凌辱自己。
石碧忽然沒了氣勢,感覺有點(diǎn)冷,支撐叉腰手臂的力量好像在蕭嬪的注視下漸漸被抽走了底氣。
蕭嬪還在笑,笑的有點(diǎn)兒像淑妃。
石碧想,她們是姐妹,長相上自然有相似。笑起來嘛,兩個人當(dāng)然有熟悉感。
就在這檔口,她忽然也想起了,蕭嬪和淑妃是親姐妹。
石碧感覺自己手臂上肯定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敢打賭,是被那陰毒冷漠的目光嚇得。
蕭嬪也滿意的笑了,她那有些臟亂的臉頰和這樣奇怪的笑,讓石碧感覺到了詭異。
蕭嬪將伸著的右手握成了拳頭,左手里抓緊了婉妃托人捎來的紙條。
那紙條說的是,淑妃害汝子,去汝發(fā),萬望小心!
一種陌生的靖邊候身上、淑妃身上都有的狠厲好斗在這一刻,從蕭嬪的血液里噴薄而出。
這一刻的她,在石碧的眼里,活脫脫是一個年輕的淑妃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