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從顧千瑤口中,邊邊知道了顧懷璧入學的事情遇到了波折。
自那次泳池事件以后,家長們擔心自己孩子遭遇危險,曾聯(lián)名反對顧懷璧繼續(xù)在嘉德中學念書,不過因為臨近畢業(yè),這件事不了了之。
現(xiàn)在新生開學季,當時幾個鬧得最厲害的家長又開始跳腳,甚至還到學校里來過幾次說如果顧懷壁入學,他們就讓自己的孩子轉(zhuǎn)學。
對此,杜婉柔的態(tài)度也非常強硬。
顧懷璧是以年級最高分考入嘉德高中,沒有任何一條法律和校規(guī)可以阻止他在這個學校念書。
學校硬生生將這件事扛了下來,告訴所有家長,顧懷璧和其他同學一樣,都是以優(yōu)秀的成績考入,學校不能因為他身體疾病而拒絕他入學,否則會吃官司。
這件事鬧到最后,只有一個頭鐵的家長真的讓孩子轉(zhuǎn)學了。
絕大部分的家長也不過是嚇曉嚇婕學校而已,好不容易進了全國知名的重點高中,沒人真舍得讓自己的孩子離開這么好的學校。
而轉(zhuǎn)學的那個同學家長,見只有自家孩子轉(zhuǎn)了學,其他說要轉(zhuǎn)學的家長,竟全當了縮頭的鶴騁,沒一個真的行動起來。
那孩子的家長也后悔了,說要讓小孩重新回來念書,可是校方拒絕接收,并且用這件事警示家長,不要和學校作對。
那個家長氣得三天兩頭來學校鬧,甚至有一次還驚動了警方,然而于事無補。
不是所有人都有再來一次的機會,成年人應當為自己的選擇負責。
順利入學的顧懷璧被分到了12班。
眾所周知,12班是出了名的難管,這個班級的學生,很多不是本校生源,而是外地土豪老板塞進來的富二代。
這些孩子家境優(yōu)握,父母又常年不在身邊管束,因此越發(fā)器張跋度,沒人管得了。
顧懷璧被分到這個所謂的“外地班”,也是學校和部分本城家長妥協(xié)的結(jié)果。
杜婉柔并不在意顧懷璧被分到什么樣的班級,因為不管身邊的同學再頑劣,還能頑劣得過顧懷璧嗎。
只要他能在學校念書,身邊有同齡人相伴,擁有正常的社交生活,不至于每天將自己關(guān)在黑屋子里固步自封,杜婉柔就阿彌陀佛謝天謝地了。
至于成績,她就更加不擔心,顧懷璧的腦子跟開了掛似的,學習方面沒有任何問題能難得倒他。
邊邊跟杜婉柔通過電話,答應了杜阿姨一定會多多關(guān)心他。
所以她每天放學,都會到12班門口等顧懷璧一起回家。顧懷璧身邊坐了幾個男孩,見到陳邊邊,他們眼睛都瞪直了。
她穿著清爽的小白裙,逆著夕陽站在陽臺邊,微風吹拂著她細碎的劉海,眼眸明亮清澈,睫毛長而卷翹。
女孩目光掃到顧懷璧所在的位置,連忙沖他揮揮手,冽開嘴微笑,臉頰掛起兩顆清甜的酒窩。
她完全沒有意識到,現(xiàn)在的自己,輕飄飄的一個微笑,都能勾起一眾少年躁動不已的心跳。
“她來找顧懷璧?”
“顧懷璧不是怪物嗎,怎么會有這么漂亮的女孩和他要好?”
“這女孩是他發(fā)小。”有知情的同學說:“青梅竹馬那種。”
“他們在談戀愛?”“沒有吧,就是朋友關(guān)系啊。”
在同學們低聲絮語中,顧懷璧羚著書包走出了教室。
多日不見,少年的五官越發(fā)凌厲,沉默不笑的時候,便顯得有些兇悍。
“有事?”
“一起回家啊。”邊邊走過來,自然而然地牽起了他的手。
他的皮質(zhì)手套硬硬的,她便握住了他的食指,就像小時候一樣。
“哇,他們牽手了哎!”有八卦的女生驚呼道:“還說沒有談戀愛!”
顧懷璧將邊邊的手扯開,拉著她快速離開班級門口,來到人少的樓梯口。
“還當自己是小孩子?”他看著她,聲音里稍稍含了責備:“以后在學校不要拉拉扯扯?!?p> 邊邊眨著清澈的眸子望著他,呆呆地“哦”了一聲。
好吧,他的確是長大了,修長的脖頸下那顆凸出的喉結(jié)好像都變得更加明顯了呢。
顧懷璧順手接過了邊邊的書包,掛在自己肩上,和她一起走出校門。
“顧懷璧,高中的課業(yè)好難,我學著很吃力。”
他手揣兜里,漫不經(jīng)心說:“周末來家里,給你輔導?!?p> “你有沒有那種...能讓我變得跟你一樣聰明的能力呀?”邊邊絞囂地望向他:“如果有的話,你千萬不要隱瞞哦!”
現(xiàn)在在她眼中,顧懷璧簡直就跟哆啦A夢一樣,無所不能。
顧懷璧嘴角冽了冽,輕拍了拍她的后腦勺:“你想什么呢?!?p> “唔,開玩笑而已。”
一塊石頭忽然朝著顧懷璧飛了過來。
顧懷璧反應迅速,連忙將邊邊護在懷里側(cè)過身去,石頭偏離方向,砸在墻上。
邊邊低頭,發(fā)現(xiàn)碎裂在墻邊的不是石頭是磚頭!
周圍同學驚呆了,紛紛抱頭遠離。
顧懷壁憤怒轉(zhuǎn)身,看到校門口有幾個情緒激動的家長,組成了家長聯(lián)合會,拉著橫幅要讓怪物滾出校園。
他們氣勢洶洶地瞪著他。
顧懷璧眼角漸漸泛起了冷意,他撿起地上的碎磚塊兒,拿在手里據(jù)了據(jù):“跟我玩兒是吧。”
邊邊慌忙抱住了顧懷璧的手臂。
扔磚頭的家長縱使不對,但顧懷璧下手沒有輕重,若是回擊,無論砸到誰,勢必非死即重傷。
“顧懷璧,你別沖動…”她低聲哀求:“冷靜一下?!?p> 顧懷壁頓了頓,眼底的怒意消散了些,他將石頭重重扔在那些家長面前,作為警告。
學校的保安隊及時出動,攔住了情緒激動的家長。
“你們不要聚在這里,不然報警了!
“你們怎么能對孩子動手呢!”
人群中,不知是誰喊了一句:“他是怪物,怎么不能動手了!”
“不讓怪物滾,受傷的就是我們的孩子!”
“有錢了不起啊,有錢就可以隨便欺負人?該退學的不退,卻讓我的孩子退了學,還有沒有天理啦!”
“怪物就該死!”
“你怎么不去死啊!”
“不是的,不是怪物!”邊邊想要站出去解釋,顧懷璧沒讓,將她拉到身后。
有家長說:“不是怪物就是傳染病,反正不能讓這樣的人跟我們的孩子一起念書?!?p> “太惡心了!”
“不是你們說的這樣!”邊邊急得眼淚都掉出來了,努力想要辯解,可是沒人聽她講話。
十分鐘后,警車呼啦呼啦趕到,因為聚眾鬧事性質(zhì)惡劣,警察給那個扔石頭的家長戴上手鑄,塞進了警車里,那人卻不肯輕易就范一“怪物就在那里,你們不抓他,卻把我這個正常人抓走了,我告訴你們,你們會后悔的!等他哪天真的殺了人,你們就知道錯了!”
“你們胡說!”邊邊終于受不了,大喊起來:“他才不是怪物,他是我朋友!”顧懷壁將女孩緊緊按在懷里,試圖安撫她,而邊邊卻站起了腳,身出纖細雙臂,試圖捂住了他的耳朵。
“哎喲,小姑娘,你可別和他接觸了,我兒子親眼看到他的手…噴,太惡心了!
“就算不是怪物,誰知道這皮膚病會不會傳染。”
“到時候鬧出傳染病,整個學校的孩子們都會遭列??!”
“你不要聽…”
邊邊用力捂著顧懷璧的耳朵,眼角含著淚花,努力向他們解釋:“不是傳染病,不會傳染,求求你們相信我,我就沒有被傳染…”可是這么多人,這么多張嘴,卻沒有一個人愿意聽她的解釋。
顧懷璧怔怔地看著懷里的女孩,她溫熱的掌心緊緊地捧著他的耳朵,想要讓他遠離那些污言穢語。
可是她的手又怎么擋得住人心的惡毒。
顧懷璧沉著臉,一言未發(fā)將她帶離開了校門口,在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將她塞進了車里,重重關(guān)上車門。
邊邊趴在窗邊,看著少年漸漸遠去的落寞身影,她的心也一點點地沉了下去。
她在顧懷璧那雙沉寂的眸子里,看到了某種黑暗的力量在一點點聚集。
......
杜婉柔對于此事相當憤怒,那個帶頭動手朝顧懷璧扔石頭的家長,她會提起訴訟,因為是對未成年人動手,再加上聚眾鬧事,所以性質(zhì)嚴重,那個家長勢必會面臨牢獄。
那件事之后,顧懷璧便不再和邊邊一起放學回家了。
校門口,時而依舊能看到不少家長聚集不過因為有了前車之鑒,這些家長不敢隨意對顧懷璧動手。他們只是用充滿惡意的目光盯著顧懷璧。
如果眼神能殺人的話,顧懷璧或許已經(jīng)被凌遲了。
顧懷璧對此表現(xiàn)得非常冷漠,每每經(jīng)過他們身邊,他臉上的寒意便愈重幾分。
邊邊好幾次到顧懷壁班上等他,可是都被告知,顧懷璧已經(jīng)走了。
有些女生低聲議論,說陳邊邊是被顧懷璧甩了。
邊邊完全不在意別人說什么,她只是很擔心那個孤僻的少年。
終于有一次,放學后,邊邊在學校操場見到了顧懷璧。
他和12班幾個外地的男生走在一起,這些男孩打扮很夸張,有戴耳釘?shù)?,還有手臂紋身的,像是不良學生...
他們在操場邊打籃球,顧懷璧也在其中隱約間還能聽見他們叫他懷哥。
邊邊還怕顧懷璧因為那件事,心情郁悶又開始封閉自己。但現(xiàn)在看來,不僅沒有,他還交到了好朋友。
邊邊放心了些,坐到操場邊樹蔭下,托著腮幫子看顧懷璧打籃球。
夷,他好像有哪里不對勁。
邊邊盯著他看了半響,漸漸地,她發(fā)現(xiàn)了不對的地方——顧懷璧他...他居然沒戴手套!
少年穿的是短袖球衫,手臂因為常年不見陽光而顯出不自然的冷白色,手腕漫著幾條淡青色的血管脈絡(luò)。
邊邊驚得立馬站起身來,躲到樹后,偷偷地觀察著他。
哇,他居然…居然不戴手套了!從小到大,這真是開天辟地頭一遭啊
這時,有幾個其他班的男生經(jīng)過操場,朝著顧懷璧投來好奇的目光,低聲絮語著。
其中有個男生的母親,就是當初在校門口鬧得最厲害的家長。
那個男生名叫黃晨瑞,他對同學說:“我媽叫我離他遠點,他會吃人,家里有錢有勢吃了人也不犯法。'
周圍幾個男同學臉色都變了,加快步伐匆匆離開。
黃晨瑞走在最后,時不時地回頭打量顧懷璧,眼底露出得意之色。
因為自己母親是家長聯(lián)合會的會長,帶頭抵制顧懷璧入校,所以有同學好奇顧懷璧的事情,都來向他打聽,覺得他應該懂得比別人多。
黃晨瑞其實根本不認識顧懷璧,卻因為自己媽媽抵制顧懷璧的事情,他也從普通男孩搖身一變,變成了同學眼中不一樣的存在。
很多謠言,其實都是從黃晨瑞口里傳出來的,譬如顧懷璧會吃人,譬如顧懷璧有傳染病,誰靠近他也會變成怪物,再譽如顧懷璧家里有錢,收買警察,殺人不犯法之類的...
鬧得整個學校風聲鶴喉,一片恐慌的氛圍。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在黃晨瑞側(cè)目望向他的時候,顧懷璧的手臂忽然長滿了密密麻麻的深褐色毛發(fā)。
“啊啊啊!”
黃晨瑞尖叫了起來:“怪物!怪物啊!”顧懷璧手臂濃密的毛發(fā)猛然消退,又變回了正常的手臂。
黃晨瑞被嚇得驚慌失色,連連后退。這時,顧懷璧身邊幾個男生扔了球,大步流星朝著黃晨瑞走了過去。
名叫潘楊的少年率先掀起黃晨瑞的衣領(lǐng)很不客氣地拍了拍他的臉:“小子,亂喊什么呢!”
“他是怪物啊!你們沒看到嗎,他的手他的手…”
顧懷璧的手早已經(jīng)恢復了正常。
“是你神經(jīng)過敏吧!”
潘楊推了黃晨瑞一下,將他推到了陳舟面前,陳舟不客氣地湊近了他,沉聲道——“再胡亂講話試試,真當沒人收拾你?!薄坝绣X人殺人不犯法是吧,好啊,先拿你開刀?!?p> “叫你那個什么會長媽媽來?。 ?p> 而從始至終,顧懷璧抱著籃球站在籃筐下,冷漠地看著他們,眼底略有暢意。
邊邊生怕這些少年對黃晨瑞動手,衍生出校園暴力,連忙跑出來,沖他們大喊道“喂,有話說話,別動手!”
少年們看到是陳邊邊,都停了下來,他們知道,這女孩是顧懷璧的朋友。
顧懷璧驟然見到邊邊,冷漠的棒色眸子里泛起一絲愣然。
黃晨瑞睜開潘楊的桂楷,連滾帶爬地跑掉了,潘楊沖他的背影喊道:“回去告訴你那個不知好歹的媽,她要是再搞敢事情...
“閉嘴?!?p> 顧懷璧終于出聲喝止,潘楊訓訓地閉了嘴,用眼神招呼了幾個少年,一起離開—
“懷哥,先走了。”
他們離開后,整個操場只剩了邊邊和顧懷璧兩個人。
邊邊走過去,拉了拉顧懷璧的手指頭,他的手冰冰的,夏天牽著,很是舒服。
“我每天都來找你一起放學回家來著,結(jié)果都不見你人影,原來是認識新朋友了啊。”少年撿起地上的籃球,悶悶地應了
“嗯?!?p> “你的新朋友幾個,很酷嘛?!?p> “沒陳邊邊酷。”他將籃球扔她手里,一如既往地跟她絆嘴。
“那可不一定,陳邊邊就不會為你打架?!?p> 少年甩開了她的手:“少陰陽怪氣,有什么話你就說?!?p> “你兇什么兇!”
邊邊扔掉籃球,委屈地說:“我不是怕你學壞嗎,那些家伙打人的動作這么熟練,一看就是經(jīng)常欺負別人的壞男生,你跟他們混在一起能有什么好...”
“沒什么好,但至少,他們不會把我當成怪物?!?p> 邊邊怔住了。
的確,那些男生不僅聽顧懷璧的話,還很維護他。
“我...我也沒有把你當怪物。”
只是她力量還不夠大,還不能張開雙臂保護他,不讓他被謠言和輿論傷害。
有時候,邊邊真覺得自己挺沒用的。
顧懷壁察覺到女孩的心思,伸手揉亂了她的頭發(fā):“以后,就跟顧千瑤玩,那丫頭喜歡你,別來找我了。'
“要絕交嗎?”女孩站在操場邊,揚聲問:“顧懷璧,你要跟我絕交嗎?”
顧懷璧沒回答,夕陽下,他的背影有些落寞。
邊邊不甘心,撿起籃球追上他:“絕交就絕交!但是你先告訴我,為什么把手套摘了?!?p> 顧懷璧忽然頓住腳步,邊邊險些撞上他的背。
少年回頭,將手伸到她的眼前,指尖輕輕觸上她的額頭,涼涼的,滑滑的。
“你看,它也沒那么見不得光。”
“顧懷璧...”
他望著自己的手,漆黑的眼底蘊著諷刺一“為什么我要因為別人的無知而懲罰自己?我沒有做錯任何事,為什么要被關(guān)在黑屋子里?!?p> 他輕撫著她的臉頰,動作那么溫柔,可邊邊心頭卻升起些許寒涼。
“陳邊邊,你說這是為什么?!?p> “可、可能他們只是害怕,拼命掩飾內(nèi)心的恐懼。”
顧懷璧嘴角勾起一抹冷然的笑意——“或許,他們還需要再害怕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