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曜在二樓看著黑車駛向遠處,感覺奇怪,阿沐不是第一次陪妹妹去上課,為什么這一次自己心里會如此不安?總不會是怕阿沐總有一天會拐跑自家妹妹吧?
他摒棄自己腦海里不切實際的想法,轉(zhuǎn)身回了房間。
夕陽為黑車踱上一層金色的外套,被撞到變形的黑車佇立在無人注意的小巷,林子沐眼睜睜的看著一個穿著傭兵服飾的人將自己懷里護得好好的小女孩搶走,那人衣服上惡狼的金屬標志晃得林子沐眼疼,但很快他就什么都看不清了,血跡順著額頭流淌而下,模糊了他的雙眼,駕駛座的司機被子彈穿胸而過,已經(jīng)失去了呼吸。
林子沐再次醒來時,入眼的是刺目的白,以及頭部傳來的一陣劇痛,他艱難的睜開眼,歐芷含紅紅的眼眶涌入眼底,緊接著是司徒默掛著淚珠的樣子,他腦袋空白了一瞬,意識到這眼淚不是為自己流的,是了,他的小太陽被人綁架了。
“含媽.......”林子沐聲音沙啞的開口。歐芷含急忙握住他冰涼的雙手,司徒默將水杯遞給歐芷含。
“安安怎么樣了?”房間隨著林子沐的提問陷入安靜。
“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她?!绷肿鱼搴鋈婚_口,這讓歐芷含不知所措,她也很擔心她的寶貝女兒,但此刻林子沐身上陰郁的氣息讓歐芷含直覺不對勁,她輕輕抱住林子沐,拍了拍他的背,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安慰他。
“這不是你的錯,是我們忽略了你們的安全,不要自責,安寶貝會沒事的,你藺叔叔已經(jīng)去找了,會沒事的?!?p> *
司徒離已經(jīng)失蹤了兩天了,盡管林子沐提供了線索,但依舊杳無音訊,他愈發(fā)不安。他還沒養(yǎng)好傷就被帶回了司徒公館,公館的安保換了一批身著軍裝的人,也是傭兵,林子沐從他們手臂上的火焰徽章判斷出這些傭兵來自哪里,他在公館的書房里看到過這個徽章。
林子沐被帶回公館的前一天,司徒藺寒就收到了綁架犯的威脅信,還附帶司徒離的一小撮頭發(fā),威脅信看的司徒藺寒青筋直跳。他絞盡腦計的思索著他當年參軍時得罪過的人里有誰干得出綁架的事,無果。
司徒藺寒煩躁至極,將威脅信隨便往桌上一扔,往M國警署趕去。
盡管有兩方人員參與救援,情況還是不容樂觀,談判地點是一座廠房,只有一扇老舊的白光燈忽明忽暗的照著整個廢棄廠房,談判過程劍拔弩張,司徒藺寒趁綁匪注意力都在談判上時混入其中,在綁匪打算開槍時奮力撞倒持槍的人,將女兒護在懷里,司徒藺寒撲倒的那一瞬,閃耀的曝光燈亮起,他瞬間逃出包圍圈,廠房里的綁匪全數(shù)落網(wǎng),司徒藺寒不知道他當時是如何逃出綁匪的包圍圈的,他只記得當自己將女兒抱在懷里時冷冰冰的身體和微弱的呼吸,以及當晚在手術(shù)室外等待時的煎熬。
司徒離在昏迷時被下了藥,差點沒救回來,林子沐也回到了醫(yī)院,他幾乎每天都會趴在重癥監(jiān)護室門口看著里面被各種儀器環(huán)繞的司徒離,任誰都勸不走,他呆滯的看著里面,這次的事故對司徒家來說是一次致命的打擊,司徒藺寒想要親自去調(diào)查這次的遇襲事件,但集團離不開人,司徒曜才16歲,盡管他有能力,但不可能鎮(zhèn)得住集團的那幫狐貍,司徒藺寒覺得從來沒這么力不從心過。他放棄了快速揪出幕后主使的想法,只能慢慢調(diào)查。
距離綁架事件已經(jīng)過去了快一個月,司徒離依舊沒有轉(zhuǎn)醒的跡象,但好在已經(jīng)從重癥監(jiān)護室轉(zhuǎn)到了普通病房,林子沐的傷已經(jīng)恢復(fù)了不少,他依舊每天都會去看司徒離。這天放學之后,司徒曜和司徒默一起和林子沐到了病房,林子沐輕車熟路的用棉簽沾了水,輕輕點在司徒離的嘴唇上,旁邊的椅子上靠著疲憊的睡著的歐芷含,司徒曜過去給媽媽披上薄毯,給司徒離掖好被角,帶著倆人回了家,夕陽將三個男孩的身影拉長,司徒曜個子已經(jīng)開始往上竄,他回頭看了身后一高兩矮的影子,將書包拉高了些,不知道在想什么。
“為什么偏偏要綁妹妹。”
司徒默咬牙切齒的說出這句話,司徒曜被司徒默這句話拉回神,他看著司徒默憤懣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自己心里卻止不住擔憂,安安本來身體就不好,這么一折騰,還不知道身體會變成什么樣子。林子沐走在旁邊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司徒曜攬過還不到他肩膀的兩個男孩,重重的拍了拍。
“咱們先回家吧,妹妹一定沒事。”
一個半月過去后,司徒離終于醒了,她睜開眼,迷茫的看著醫(yī)院雪白的天花板,動了動僵硬冰涼的手指,麻木到幾乎感受不到覆在她手上的溫暖,司徒離腦子空白了許久,偏頭看向疲憊的趴在床邊的媽媽,守在一旁的歐芷含感受到掌心微動,一睜眼就見醒過來的司徒離透過吸氧面罩看著自己,扯出一個蒼白的微笑,歐芷含看著自己女兒虛弱的眼神,她忍住想要哽咽的聲音,顫著手摸了摸司徒離的額頭。
……
在等待司徒離蘇醒的這一個月里,林子沐仿佛回到了他母親剛?cè)ナ赖哪菐讉€月,渾渾噩噩,如同行尸走肉,在聽到司徒離醒來的消息后,他只覺得腦子里一直繃著的一根弦終于放松下來,他到醫(yī)院時看到司徒離坐在病床上,見他滿頭大汗的飛奔過來,朝他咧嘴一笑,林子沐覺得心底某個地方被她這個蒼白的笑容刺了一下。
直到很多年之后,林子沐還能回憶起當時看到這個笑容時的感受。
司徒離的身體總算是慢慢養(yǎng)起來了,但自那以后她的免疫力直線下降,大病不多但小病不斷,隔三差五感個冒發(fā)個燒都是小事,把家里人搞得憂心忡忡,但她自己倒還是每天開開心心,好像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在不久前才遭受過一場威脅生命的綁架。
司徒離沒有因為那場綁架留下陰影,這估計是這段時間里讓司徒藺寒唯一感到安慰的一件事了。
轉(zhuǎn)眼間,時間悠然溜走,在司徒離八歲那年發(fā)生的事,讓所有人心有余悸,只有司徒離以為自己不過是生了一場病,那場病之后她的身體比以前更差了一點,但絲毫不受影響,每天依舊過得開開心心,只不過公館的那間琴房,被大改造了一番,司徒離的身體變得越來越虛弱,不可能像之前那樣在外面待太長時間,因此,那間琴房變成了屬于她自己的小天地。
琴房布置出來的那天,司徒離興奮的拉著林子沐進去參觀,林子沐當時還沉浸在自責的情緒中,他抿著唇盯著司徒離拉著自己的手,司徒離絲毫沒有感到什么不對勁,繼續(xù)興奮的跟林子沐分享自己的喜悅。
“阿沐哥哥!”
林子沐被回神,見司徒離鼓著小臉譴責的看著自己,他一驚,動了動嘴唇想要說些什么,最后只憋出來一句對不起,便沒了下文。
司徒離看著林子沐心不在焉的樣子,踮起腳將林子沐的臉掰到自己眼前。林子沐猝不及防看到司徒離放大的臉,一時怔住,耳尖染上一抹緋紅。
“阿沐哥哥,你這都第幾次走神了?你怎么了?”
司徒離看著林子沐飄忽的眼神,就知道他肯定有沒聽她說話。她氣憤的掐了掐他的臉,氣呼呼的出了琴房。
此時,樓下的客廳空無一人,司徒離一出琴房看到的就是空蕩蕩的房子,頓感委屈,一氣之下跑到房間將自己鎖了起開,林子沐從琴房追出來的時候只聽到司徒離房門關(guān)上的聲音,他走過去敲了敲房門,房間里傳出司徒離悶悶的聲音。
“阿沐哥哥壞,我暫時不想理你了?!?p> 門外的林子沐卻只聽到司徒離不想理他幾個字,正要繼續(xù)敲門的手一頓,失落的垂了下去。
林子沐不知道在司徒離門前站了多久,腦子里自責的情緒被不斷放大,要是他當時保護好司徒離,要是他拼命去護著她,要是……
正當林子沐快被陰暗的情緒淹沒時,司徒離打開了房門,她見林子沐還站在門口,嚇了一跳,隨即將林子沐拉進房間,林子沐還沒反應(yīng)過來,臉上罕見的出現(xiàn)了迷茫的表情,司徒離見他這個樣子,心情已經(jīng)好了不少,她忽然踮腳伸手抱住了林子沐的脖子。
“阿沐哥哥不要自責啦,媽媽說了是壞人的錯,而且我當時睡著了,什么都不知道,也沒有被壞人嚇到,所以阿沐哥哥不要自責啦,沒有人會因為這件事責怪你的?!?p> 林子沐訝于司徒離的心思細膩,一下子被猜中心思的窘迫只維持了一瞬,只覺得心里有什么東西落地。
他從來沒有見過他的親生父親,雖然陸思媛從來沒有讓林子沐覺得自己與其他孩子有什么不同,但生活的環(huán)境以及天生的高智商讓他有著遠超同齡人的成熟和責任感,尤其是發(fā)生了那場災(zāi)禍之后,陸思媛是為了救自己才死的這個想法如同一張巨網(wǎng)牢牢的禁錮著他,讓他在親近的人受傷時下意識的反思自己的過錯,然后開始無限放大過失,將自己攏在那片昏暗的世界里。而司徒離如同在昏暗的世界里守著林子沐的螢火蟲,照著他周圍方寸之地,讓他不至于被黑暗徹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