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7點半，天已經(jīng)黑了，僅剩西方天際一抹絢麗橙紅。
309、310兩個寢室的男生浩浩蕩蕩走向了食工樓。
今晚是食工系2003級三班的首次班會。
輔導員董燕燕長著一張娃娃臉，時常被人誤會成學生，其實她今年也才25歲，比這些學生也大不了多少。
董燕燕率先做了自我介紹，卻發(fā)現(xiàn)大家都比較扭捏，沒人主動上臺，便在花名冊上掃了一眼，然后鎖定了方嚴這個名字。
下午那個甜兮兮的小姑娘主動要給這個男生鋪床那一幕，給她留下的印象太深了。
“方嚴~你就來帶頭做個自我介紹吧?！?p> 正在紙上畫‘的方嚴微微錯愕，不過還是馬上起身走向了講臺。
“大家好，我叫方嚴，性別男，喜好女。謝謝......”
整個過程大概只用了5秒鐘。
直到方嚴走下講臺，大家才明白他的自我介紹結(jié)束了，隨后響起一陣會心的笑聲。
有了方嚴打樣，后續(xù)同學的自我介紹都比較簡練。
這挽救了一部分緊張的社恐患者，但也讓一些準備好長篇大論的同學意猶未盡。
自我介紹流程結(jié)束以后，某些有心人已經(jīng)統(tǒng)計出三班的男女比例竟然是可怕12:31。
女生基數(shù)大，遇到漂亮女生的幾率也大。
有兩名女生給男生們留下了比較深刻的印象，一個叫童小憶，一個叫董瀟，前者偏可愛型的，后者有點御姐風。
班會結(jié)束后，同學們紛紛返回寢室。
寢室的第一晚，方嚴輾轉(zhuǎn)反側(cè)。
熱，只是一個次要原因，關(guān)鍵是大家都睡著后，打鼾的、磨牙的、放屁的、說夢話的......
簡直比睡前聊天那會兒還熱鬧。
多年不曾體驗集體生活的方嚴難以適應，要不是明天就要開始軍訓，他寧愿出門找個網(wǎng)吧包夜。
但軍訓期間不適合出去浪，某種意義上講，軍訓遠比正常上課要嚴厲。
可不曾想，軍訓第一天就出了事。
......
9月1日，吃完早飯，數(shù)不清的迷彩服從四面八方涌入操場。
為期半個月的軍訓正式開始了。
第一個流程，放國歌、升國旗。
在華夏，但凡一個接受過九年義務教育的人，也明白這是個肅穆的時刻。
但站在方嚴側(cè)前方的李驍軍，反應卻有點大了。
歌聲剛起，方嚴眼瞅著這個靦腆的男生迅速紅了眼睛。
還沒等方嚴細想李驍軍為何這樣，旁邊又傳來一陣笑聲。
方嚴轉(zhuǎn)頭看過去，是三班隊列隔壁機電系三個男生正在閑聊，閑聊的聲音不大也不小，不至于讓站在前頭的教官聽見，但又剛好能傳進三班學生的耳朵里。
“那個留著學生頭的小妮不錯，就是屁股扁了點?！?p> “你啥幾把眼光，要我說還是那個高個子女生強點，看那大長腿，瞧著就帶勁！”
機電系男生評頭論足的對象正是三班的童小憶和董瀟。
因為專業(yè)問題，機電系是出了名的男多女少，如果他們私下意淫幾句，倒也無傷大雅。
但就這么當著人家女生的面說這些，就有點過分了，況且此時正在升旗！
這種人就像網(wǎng)上的杠精。
杠精有一個共通點，那就是討厭宏觀敘事，喜歡支持一些和主流視角不同的觀點，來顯得自己有獨立思考的能力。
同理，這幾個男生大概覺得，在此時的莊嚴時刻，懶懶散散，敢說一些出格的話，就能彰顯個性和與眾不同。
方嚴搖了搖頭。
但有人比他更激動。
“你們幾個閉嘴！不知道正在升旗么！”李驍軍紅著眼睛低聲呵斥道。
“......”機電系男生先是愣了一下，隨后才反應過來李驍軍是在說他們。
“你他媽是哪根蔥？擱老子面前裝什么逼？”
機電系說話這人打著耳洞，明顯是個刺頭，剛才就屬他的聲音最大。
“升旗時要肅穆，你家人沒教過你么！”但沒想到，一說話就臉紅的李驍軍竟和對方杠上了。
這話里有指責耳洞男沒教養(yǎng)的意思，不過這也是實話。
“我肅穆你媽?！倍茨锌赡苁瞧綍r囂張慣了，竟在軍訓第一天升旗之時，揮拳砸向了李驍軍。
李驍軍挨了一拳，也不甘示弱，折身就撲了上去。
“打架啦！”
一聲呼喝，隊列隨即混亂了。
站在主席臺上的校領(lǐng)導，當即就黑了臉。
因為人群的騷動，跑向事發(fā)地的教官一時半會沒能過來。
李驍軍也是一米八多的大個，迅速在單挑中占據(jù)了上風。
被騎在身上爆錘的耳洞男一邊護著腦袋，一邊向同學求救。
但這是什么場合？校領(lǐng)導正在臺上看著呢。
機電系的男生躊躇不敢上前。
“快來幫我！我爸保你們沒事！”耳洞男再次嚎道。
方嚴不知道耳洞男的老爸是什么來頭，但機電系卻有幾個男生真的被說動了，硬著頭皮走了過去。
一直在默默關(guān)注戰(zhàn)局的方嚴這才對還呆站在原地的三班男生道：“快來打.....拉架......”
“住手，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啦......”
方嚴高喊著沖了過去，趁著人群阻隔視線之際，抬腳踹翻一個上來幫忙的機電系男生：“不要再打了啦......”
三班男生中只有張磊聽從了方嚴的號召，但他是真的在拉架：“你跺俺干啥，俺是來拉架咧......”
“怎么還踹俺！日恁娘！”但沒撐十秒鐘，他也加入混戰(zhàn)了......
309其他人有心幫忙，卻又畏懼機電系男生人多，更關(guān)鍵的是怕受處分。
但三班其他女生的凝視，又讓他們倍感丟人。
最先受不了的是畢方：“麻痹，上了！”
接著是洪濤、任佳俊，再接著是其他男生......
人數(shù)越來越多，但那道帶著灣島腔的‘不要再打了啦’，始終飄揚在兵荒馬亂的人群上方。
為這場混戰(zhàn)增添了一絲喜感。
反正到最后教官控制住形勢時，兩人單挑已經(jīng)發(fā)展成了多達二十幾人參與的大亂斗......
站在主席臺上目睹全程的校領(lǐng)導們，臉色一個比一個精彩！
暴怒的學生處郭主任一字一頓道：“嚴查！有一個算一個，都給我開除！”
在場的其他人知道這是郭主任的氣話，畢竟一口氣開除幾十個學生不太現(xiàn)實。
但殺雞儆猴開除幾個典型怕是免不了了。
......
在學生處接受完的詢問后，方嚴回到了寢室。
309內(nèi)，多少都帶了點傷的三班男生擠滿了房間，氣氛熱烈，吵吵嚷嚷議論個不停。
此時他們因打架而飆升的腎上腺素還沒有完全消退，仍沉浸在并肩作戰(zhàn)的興奮中。
310寢的向?qū)W超看到方嚴回來了，笑著走過來遞了根煙：“方嚴，你剛才真猛，說一句‘別打了啦’，踹翻一個，說一句踹一個，哈哈哈?！?p> 向?qū)W超故意模仿灣島腔，逗得其他人一陣大笑。
方嚴接過香煙，望著興高采烈的同學們提醒了一句：“大家多少有點思想準備，可能會有不少人受處分?！?p> “不會吧，是機電系先動的手?！毕?qū)W超說道。
“對啊，我們是拉架的，被他們打了才還手的?！庇腥烁胶偷?。
方嚴點燃了香煙，沒有再講話。
向?qū)W超說的不錯，是對方先動手的，但這種影響惡劣的事誰有耐心給你分辨對錯？最有效率，也最省事的辦法就是雙方各打50大板。
不用想，學校就會這樣做。
不過方嚴這番話，還是讓氣氛稍微沉悶了一點。
就在這時，單獨接受郭主任詢問的李驍軍低頭走進了寢室。
本來還頗為輕松的同學們，發(fā)現(xiàn)李驍軍正在默默收拾東西，一時都愣住了。
誰都明白這個舉動所代表的含義。
還是像昨天來的時候一樣，李驍軍的被子依舊用行軍帶規(guī)規(guī)矩矩打成兩豎押三橫，背在了肩上。
出門前，一直沉默著的李驍軍忽然回身向全班男生鞠了個躬：“給大家添麻煩了......”
309內(nèi)的氣氛降至冰點。
令人感到愉悅的腎上腺素也消失了。
至此時，大家才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方嚴默默抽著煙，作為李驍軍的同學、室友，他該做的事已經(jīng)做了。
而作為此次事件導火索之一的李驍軍會不管受到什么樣的懲處，也是他自己該承擔的責任。
一個‘成熟’的靈魂，遇到早上那種突發(fā)狀況當然明白袖手旁觀明哲保身最好。
但方嚴又是一個俗人，俗人的通病就是那份羞于承認但卻刻進骨子里的熱血。
也許正是因為有了這份熱血，才有了‘男人至死仍少年’。
所以，去他媽的權(quán)衡利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