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
好大的火。
焚盡山林,焚天燎原。
他猛地從床上驚醒,深深地吸了好幾口氣才算緩過神來。
可眼前卻一直都停留在那副瘋狂的畫面里,就好像它又重新活在了自己的眼前。
一直到他摸到了身邊靜躺的虎瑤戰(zhàn)刀,他才算平靜下來。
他叫蒙虎洛。
安陵國的第一武將。
“你又做噩夢了。”他的床頭邊蹲著一位姑娘,一襲白衣在黑夜中尤為醒目,又操著極淡漠的口吻,總讓人覺著是女鬼的靈視感。
他靜靜地撥弄她的頭發(fā),幫她打理散亂的黑發(fā),沒有出聲。
而她也只是看著他,絲毫沒有想要繼續(xù)講下去的意思,僻靜得讓人懷疑之前到底有沒有人說話。
“你想聽聽我的故事嗎?”他默默開口,沉寂的空氣里多了幾分被打破的平和。
沒有回應(yīng),于是他就干脆自說自話起來。
我小時候,大概八九歲吧,那時候問鼎亂世來了,西南的朱重圣,就是紅妝帝后的父親,帶著他自己的人馬班子率先發(fā)難在西南起義,緊接著戰(zhàn)火就開始蔓延在世界各地,當時的安陵還沒有建國,隸屬于鴟吻王的管轄范圍,戰(zhàn)火的波及也燃燒到了這片土地的安寧,人們揭竿而起,伴隨而來的就是民不聊生。
當時的安陵也有與現(xiàn)在相同的地方。
比方說?
比方說還是重要的兵源募集地。
當時的安陵就因為歷代將士的優(yōu)越屬性被看作重要的軍事基地,但是與之相通的是,在民政上也是同樣的差勁。
因為戰(zhàn)火的波及,當時的安陵民眾沒有什么人能吃飽飯,填飽肚子成了最大的奢愿。
也就是從那時起,我被我的父母丟棄了。
“我們真的要丟掉這個孩子嗎?”女人不忍地說道,“他還在沖我笑?!彼c蒙虎洛對視著,母愛涌上心頭,原先鼓起的勇氣也隨著自己孩子的笑容付之東流。
沉重的哀嘆。
“我也不想,但是你難道真的希望看到有一天我們跟鄰居交換孩子吃掉嗎?!”
易子而食。
人間最慘劇,莫過于此。
母親沒有任何的考慮了,只是走時回頭看了站在原地的蒙虎洛一眼,父親則頭也不回地走了。
那一年,我八歲。
后來回想起來,怎么也說不上是他們的錯誤,他們只是拋棄了我而已,而且他們也養(yǎng)不活我,不管丟不丟我我都是很難活下去的,也許正是他們的丟棄才造就了現(xiàn)在的蒙虎洛。
不過當時的我可不這么想,我嚎啕大哭可是沒有任何用,寒風刺骨的天氣我穿著破舊的衣裳衣不蔽體遮擋不住寒冷,而且來了路邊還來了乞丐。
當時的乞丐眼睛泛著綠光,我原先還想向他尋求幫助,可是他惡狠狠地朝我撲來,什么也不說,只想從我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我當然不肯,可我被嚇壞了,那里見過人是這個樣子,呆在原地一動不動,可能我當時也感覺到自己被遺棄了潛意識里萌生死志了吧。
“不,你只是在為自己的膽小辯解?!彼难凵褚琅f空洞,語氣卻犀利無比。
蒙虎洛為難地笑笑。
也許吧。
幸好那天我遇見了虎娘,那天也是我跟虎娘的第一次相遇。
當時一聲虎嘯,直接震倒了那個餓狼樣的乞丐,然后他又看見了虎娘一點點地靠近,拔腿就跑沒有任何停頓,也不知道那么饑餓的人是怎么跑的那么快的。
大概是求生的本能吧。
“因為他怯懦?!庇质且痪淅溲岳湔Z。
我以為虎娘也要吃了我,所以我縮在地上,一點點挪動,她看我的樣子很奇怪,當時我不明白,現(xiàn)在我懂了,就是那種位高權(quán)重之人看著貧民百姓在自己操縱下的感覺。
嘲弄。
她走到我身邊,我怕極了,可她卻伏低了身子暗示我爬上去,我當時腿都軟了,可不知道為什么就是有勇氣敢爬上去,那時我想我的一生,就有了命運的指針。
我緊緊拽著她的毛皮,生怕她在高速行進中把我丟下去,不過她好像特意照顧了我的感受,沒有在山澗中的跳躍,反倒多是平地上的慢行。
不過她的慢行卻比當時的我全速狂奔還要快的多了。
我被她帶到了山洞里,看著我未來的兄弟姐妹們。
其實當時的安陵雖然也與現(xiàn)在大同小異,但是虎群卻少見,一般是不會輕易上街的,更不會遇到路人,我也不知道為什么遇到了,想來是我的緣分,也是他們的厄運。
我活在老虎群里,但他們都很善良,沒有人咬我,甚至還有小虎主動把自己的肉塊分給我,不過被虎娘叼走了,想必是在告訴幼崽們不要給我吃生肉,她很快就又出去了,回來的時候我已經(jīng)跟兄弟姐妹們打成一片,大家都圍在虎娘的身邊想看看她帶回來什么好吃的,結(jié)果是一堆的野果。
整個虎群中只有我一個人吃野果。
當時也不知道哪些是有毒的,哪些無毒,只是餓極了,何況是虎娘帶給我的,就算是死了我也相信她不會害我的,干脆就把那些個野果全部吃了個干凈,我至今對那種感覺還記憶猶新,水靈靈的果子味道有的甘甜有的酸澀,但總歸是回味無窮。
第二天里她又喚醒了我們一家,那時我們已經(jīng)徹底地成了一家人,你也許要問我是怎么跟一群老虎成了一家,但我只能說就那么成了一家,我沒有說什么,畢竟當時的我還是孩子話也說不利索,而且對著他們說人話又有什么用呢?何況我已經(jīng)厭倦了人類。
虎娘帶領(lǐng)我們學了如何打獵的技巧,她教導那群小老虎如何在山林中追尋獵物,我在一旁學著,順手拿了根一頭尖細的木枝,很快我們就開始了對野兔的追殺,不過那群兔子的逃竄速度是真的很快,在沒有虎娘的幫助下我們很難獨立追上它們,不過我當時也顧不上那么多就干脆把自己的木棍投擲出去,我原先沒指望插中只不過想要發(fā)泄心中沒追上獵物的怒火,可是偏偏木棍卻歪歪斜斜地刺中了一只肥美的野兔。
我當時很害怕,我害怕我的兄弟姐妹們用一種奇特的眼神看著我,他們一定會對我充滿恐懼,就連虎娘也可能不要我了,擔心我對她的孩子們產(chǎn)生威脅。
不過沒有。
我還記得虎弟看著我的眼神,就好像在對我說哥哥你真厲害,那一瞬間我覺得自己好像找到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