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說,是沈南依一路的嘮叨讓我對學(xué)校也產(chǎn)生了憎惡之心。
原本,對于一個最近終于漸漸對感官世界漠不關(guān)心的我來說,學(xué)校啦考試?yán)捕紱]什么可怕的,然而我被身邊這位善感的挑剔的大小姐徹頭徹尾的影響了。
文理分班,結(jié)果剛一公布,沈南依就因為重感冒被送到醫(yī)院掛了許多天吊針。她可憐兮兮的說是因為沒有和我分在一個班。很快把感冒傳染給了去探望她,并且給她記筆記的我。在我決定堅持帶病上前線時,她卻顯得很恐慌,堅持走路要和我保持半個人的距離。
不止如此,她還把我當(dāng)成宣泄的對象。
在漸漸轉(zhuǎn)寒的初秋,我感到無處宣泄的悲哀。
“小陌,我們班沒有帥哥?!?p> “小陌,我的數(shù)學(xué)怕是要不及格了。”
“小陌,你打算報考哪里???”
如果之前的狀況還不是谷底,那么這幾個由小陌組成的排比句等于是給拼命往上爬的我的頭上輕巧的填了一鏟子灰。
我想告訴她我們班的男生也是一樣慘不忍睹,而且在數(shù)量上還要少上一個,而我的政治和歷史一直在期待及格的尷尬處境上,上次的考試成績單已經(jīng)被我分成若干份,泡在N個墨水瓶里了,她有什么好向我抱怨的。
然而她接下來的一句話把我想要排山倒海倒出來的長篇大論全都噎回來了。
“聽說了么,譚臨要轉(zhuǎn)到我們學(xué)校。”
“譚臨是誰?!?p> “忘了么,譚臨呀!”她難以置信的表情。
腦中掠過早上七點半鐘的陽光,非常非常刺眼的橙色光芒。兩個半小時的雨,道路的兩個都是積水。晚上九點半鐘的路燈,瞇起眼睛看去就像一個微笑的弧。電視上歌姬身著廣袖仙袍輕輕起舞,旁邊有樂師伴奏,依依呀呀的唱著“北方有佳人”。似乎這些都在腦中爆炸開來,仿佛此刻,記憶是一列駛向往昔的列車,追趕著莫名的訊號,而她此時的話語,所構(gòu)成的部分,是轉(zhuǎn)瞬消失了的雜音。
——“你怎么能忘了呢?就是我初中時很喜歡的那個譚臨呀。”
似乎每次有新生來到,坐在第一排的那個花癡小姐就會很興奮。
她每次一興奮,桌上那疊厚書便會呈現(xiàn)一個極其不穩(wěn)固的狀態(tài)??倳业侥敲匆粋€兩個人,然后花癡小姐才會晃過神來,規(guī)規(guī)矩矩的把它們擺成整齊的一摞。
我趴在桌上等著后桌女生興奮的話題,厚重的書本落地的轟鳴聲,甚至企盼班主任的出現(xiàn)。
但是,結(jié)果是,沒有任何異常,除了班主任確實來到班級,通知了許多無關(guān)緊要的消息。事實上,我似乎出現(xiàn)了奇怪的選擇性聽覺,包括講課的聲音和同學(xué)講話的聲音,什么也聽不見,直到,放學(xué)鐘響起。
我瞥見了門口沈南依興奮的臉。
“小陌,我有個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哦。”
看見她滿意的神情,我仿佛感覺到有一只巨大的鯨魚,張開它的血盆大口,把我和沈南依一起吞了。
“怎么了小陌,中暑了么?”她上前一步打算扶住我。
“沒事沒事。什么消息?”
因為記憶突然對上了節(jié)奏,往事呼嘯而過的速度也許終于快過了回溯的記憶列車的速度。
坐在我前面一個的男生,會一起遲到罰站看太陽等下課鈴響起,自習(xí)課聊天一直都不會膩,老師找我們分別談話我們都會盯著老師桌面上的無聊海報忍不住笑的人。
最終怒不可遏的老師,把我調(diào)到第二排,把他調(diào)到倒數(shù)第二排。
初中時最好的男生朋友,轉(zhuǎn)學(xué)后沒有一點聯(lián)系的人。
他們說也許他喜歡他的新同桌尹茶?;蛘咚麄儍蓚€在一起很配的樣子。
晚自習(xí)。我破天荒的決定上一次晚自習(xí)。
“聽說臨班新轉(zhuǎn)來的男生相當(dāng)清秀哦?!鼻白琅?。
“是嗎?為什么沒有來我們班??!班主任干什么去了?!鼻白琅?。
“最離譜的,為什么2班不是我們的隔壁”女生丙很激動的樣子“要再上兩層!為什么啊為什么?!?p> “怎么,你想裝作偶遇嗎?老套的橋段啦?!币廊皇桥?。
我把臉埋在書里,百無聊賴,靜待談話的結(jié)束。
終于,前面埋頭用功的同學(xué)不滿的清咳一聲,使得世界頓時清靜了。
有時,吵鬧的好處是,當(dāng)你處于這樣一個充滿雜音的環(huán)境中,其他不想記得的聲音便暫時不會插進來。
一旦靜下來。
“那么,好消息是……”嬉皮笑臉的沈南依。
“你們班終于盼來了帥哥?!?p> “才不是”,她故作神秘的一笑,“他問起你了?!?p> “你確定這是好消息?那壞的呢?”我盡量保持冷靜??晌液孟襁€是沒有忍住笑容。
她有些擔(dān)憂的看著我?!八信笥蚜恕!?p> “……”
把我想說的話硬生生的推回來。
“那么,是怎樣的人?”我裝作有幾分好奇。
也許聰明,也許健談,也許美的讓人嘆息,我只記得自己呵呵傻笑了半天,“這樣啊”。
我終于還是不可避免的發(fā)呆到了放學(xué)。
躺在床上默默為自己感到哀嘆,決定好好開始奮斗的一天。
午夜,我失眠了。沒能問出的一句話才終于浮現(xiàn)在腦中。
——那么,是怎樣問起呢?是怎樣的神態(tài),語調(diào),以及表情。
即使這種問法會直接暴露我的目的,也許我會因為情緒微微有些激動而被沈南依取笑。
這些我都不在乎。
當(dāng)晚,嘗試了失敗的數(shù)羊行動后,我頂著兩個紅腫的眼睛坐起來,發(fā)現(xiàn)東方的天空已經(jīng)詭異的亮起了微光。
七點半的陽光是最好的,走廊是絕佳的觀賞地點,全班都在上早自習(xí)。晨光中的并肩坐著的譚臨和尹茶,完全是童話中的場景,最稱職的王子和美的不容置喙的公主。我趴在后門,尋找班主任。記得當(dāng)時譚臨意識到了我的花癡目光,轉(zhuǎn)過頭,做了一個safe的手勢,瞇起的眼睛很好看。我才慌忙回過神,紅著臉走到教室。
當(dāng)時的想法是,神你第一次離我那么近。
但總不及他們之間那么近,回到座位上,幾乎下意識的回頭看去。人家是同桌。并且是班里為數(shù)不多的被認(rèn)為是般配一對的同桌。
身后想起沈南依的聲音:“你看什么那?”
“班主任在后門偷看。”
“哎,真的假的?”她連忙認(rèn)真的做讀書狀。
我再次回過頭去,看見譚臨和尹茶在說笑,失望的嘆道,“真的啦”。
“那你還看,不要連累我呀?!?p> “他們倆一定不會在一起的?!贝蟠筮诌值捏w育委員這么說。結(jié)果吸引了許多女生的為什么為什么。
“喜歡的話早在一起啦?!彼B忙從話題圈子里解脫出,打球去了。
女生們點頭覺得有道理。
“真的沒有女朋友么?”“騙人的吧,是不是其他學(xué)校的?”
平時活潑好動的譚臨,在遇到這樣的話題時,一直故作神秘,笑而不答。
但是,記憶中,卻有這樣的情景。
“尹茶好像在找你呢?!闭驹诮淌液蟠巴獾奈艺f。
“我和尹茶沒有在一起啊”一改平時懶散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刻意睜大了眼睛的,卻又相當(dāng)純潔的表情。
然而,可是,不置可否,總而言之,最后,他們沒有在一起。
在他消失的一周后,有人向尹茶問起他的情況。尹茶輕輕搖搖頭,說:“沒有再聯(lián)系過啊”??吹贸鏊Φ挠行┟銖?。
“什么啊,不告而別啊。”女生們很憤慨。
拜這些不愉快的記憶所賜,終于響起的鬧鐘在我不經(jīng)意的一揮手間飛到了某個墻角,還孜孜不倦的叫著,窗外的陽光澄澈湛然。
沈南依的轉(zhuǎn)述,細(xì)致到了譚臨最常用的中性筆的牌子。
她常用的開頭由“譚臨譚臨譚臨他又……”變成了“我現(xiàn)在得去xx地方買些xx,似乎誰也用過這個,哦,就是譚臨嘛?!?p> 他轉(zhuǎn)學(xué)過來以后,著實經(jīng)過了不長不短的日子,隨著天氣漸漸變涼,沈南依也從原本的沸騰狀態(tài)回歸了她本來的樣子。每天的話題始終清晰明確,雖然仍然是天馬星空的邏輯,但她總有辦法從譚臨這個人為起點,發(fā)散出幾百條話題,比如學(xué)校附近的早飯,比如她喜歡的衣服,甚至某些抽象獨立的概念,比如劣質(zhì)耳機加上搖滾樂出現(xiàn)的雜音,這是眾多話題中我記得住的幾點。
不得不說,一語成讖這話還是有一定道理的。
有關(guān)最近的一次幻聽。
鬼使神差,我發(fā)現(xiàn)我不小心走到了最高一層的樓梯上,那一層正是他的班級的所在,抬起頭剛好看見了站在窗前的他。
他耳中插著耳機,站在窗前漫無目的看著什么。
我走到那個樓層的墻角,突然想停一停,就那么端詳一下他。
確實長高了不少呢……
剛想到這,就被后面一個女生撞到了。
“哎,是小陌么?”一個熟悉的有些尖細(xì)的聲音從身后傳過來。
慌忙回頭,那個瞬間,沒有瞥見他有任何的變化。表情或者聲音。
微微聽到了屬于秋季的聲音,風(fēng)和葉子的聲音。干燥的聲音。
然而似乎轉(zhuǎn)頭的動作過猛,伴隨著血壓一時的供給不足,腦中出現(xiàn)了類似雜音的耳鳴,并沒有聽到她接下來說的話。
“糟糕,我數(shù)錯了樓層?!蔽倚χ忉尅_B忙向下走。
常常會聽到雜音。
上課時老師的高亢嗓音被某個同學(xué)的短信鈴聲打亂。
嘈雜的教師里,由于某個同學(xué)提出的的勁爆新聞而寂靜下來的教室。
也有,類似電訊波一類的干擾,會讓播放器一時變得混亂的狀況。
下雨的聲音,轉(zhuǎn)述的告白聲音,放學(xué)后一哄而散的同學(xué)們的聲音。
請忽略它吧,既然只是雜音。
名字也是。
他走之前的那個夏天的某一個下午,下了兩個半小時的雨。
最后一滴的下墜,剛好對上手表的秒針。我也剛好到家。
我被沈南依莫名其妙的放了鴿子。
剛好是將近放學(xué)的時候出其不意的雨,沈南依要找她補習(xí)班的同學(xué)抄作業(yè),許多同學(xué)抱怨著雨太大沒法回家,我則是剛睡醒,而我清楚的記得書包里還放著前幾天忘了拿出的折疊傘,不由暗暗得意。
我又睡了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教室里除了我沒有別人。
走廊里,譚臨在窗臺邊看雨。
“在等人么?”
“唔?!?p> “尹茶在附近?”
“我都說了我和她不是那種關(guān)系。”
“哦,可人人都說……”
“無所謂吧?!彼那樗坪醪惶?。
“既然是這樣,我替你澄清好了。”
他突然變得很開心,微笑的臉很好看,“嗯,那就拜托了?!?p> “沈南依真是太慢了,我去樓上找她了,用不用給你借把傘?”
“不用了,我?guī)Я??!彼谷粠Я藗?,獨自一個人走了。
沈南依最后也沒有出現(xiàn),我打電話給她,她語氣平靜,“我看到你和譚臨在一起。”
“哎?所以你就走了?”
“我今天才知道,我抄他作業(yè)的那個男生和譚臨特熟,他說譚臨喜歡同班的叫蘇小陌的女生。”
“有時候人群的話,是不可以相信的呀。小陌”
我隨即想起某一天人群的嘈雜,眼前出現(xiàn)一片其樂融融的景象。
圍坐在蛋糕旁邊的人,xx,譚臨、尹茶。就只記得這些。在一片起哄聲中,無所適從的我有點孤單,沈南依沒去,使得我的在場似乎沒什么必要。于是我決定加入起哄大軍。
已經(jīng)不記得大家說的話和自己說的話,只記得那天沉默的他并沒怎么笑,我坐在他斜對面,遙遙相對。
“對了小陌,你找我想說什么?”是尹茶。
“哎?”
“昨天……”
“沒什么,跟別人玩大冒險,嘻嘻?!?p> “什么嘛,這樣啊?!彼凵癜盗讼氯?。旁邊有人問她怎么了怎么了,她也不答。
“尹茶,你今天看起來特別漂亮。譚臨,你好幸運。”我看著緊挨著的他們。
大家都不懷好意的笑了。
那天的光線很暗,他的座位擋住了微微發(fā)亮的燈,使得他的臉罩在黑暗里,看起來就像聚攏的悲傷。
前一天的大課間,我走到譚臨的座位坐下來,深吸一口氣,盡量使表情凝重一些。
尹茶似乎下了一跳,我也有些慌,就看到譚臨臉色難看的打著電話,正要走過來。我聽到他在說“s城有什么好?!?p> “譚臨說……”在面對尹茶那張精致的臉時,我突然愣住了。
站在前面的他突然看向我。
我向他使眼色,讓他過來,如果可以的話,如果他親自解釋的話。然而,他并不知道我此刻的眼底發(fā)涼兩腳發(fā)慌。他看向我的眼神十分困惑且復(fù)雜。
也許他早已忘記了,也許他不是這樣想的。瞬間我閃過了很多念頭。他是不是真的不在意,他和尹茶的被誤會這件事。
對面的尹茶不再是平常的溫柔,而是難以察覺的驚訝和欣喜交織的表情。眼神里再沒有對她一眾的追求者的決絕。
我有些泄氣。
她在期待什么,我怎么能打破這個期待。
他并沒有遂我的心愿,反倒直接走出了教室。
“糟糕,我忘了”我拍著腦袋趕快閃人。
那天的聚會散了,我回到家,電視里剛好放著古裝電視劇,身著戲服的女人很美很美,“一傾傾人國……佳人再難得?!?p> 第二天,我凝視鏡子里的紅腫的眼睛和亂蓬蓬的頭發(fā),決定出門為我停了N天的手機繳費。
出門之前我做了煞有介事的祈禱,希望不要遇見熟人。特意翻看了老黃歷,上面寫著諸事不宜。
繳費的地方并不遠,我穿了身被沈南依評價為“上街千萬不要穿”的衣服,低著頭,以一個看來很扭捏的樣子在路上飛快的走。
走到一個路口,迷迷糊糊的過了個橫道,加上沒有吃早飯走的又太急,頭暈?zāi)垦!N以诼愤叾紫聛?,定了定神,耳邊的聲音全都放大了,還伴隨著耳鳴的效果。
聽見一輛車子從我旁邊駛過,在不遠的前方停下來的聲音。
抬頭,陽光晃的厲害,我看見什么人從車?yán)锍鰜?,跑到隔我一米遠的地方。
這時我基本緩過神來,站起來,耳鳴半天才消失。而對面是滿臉驚訝的譚臨。他的表情使得我很困惑,困惑之余抓了抓頭發(fā),這才忽然意識到自己現(xiàn)在的樣子,越發(fā)覺得窘迫,便笑著朝他擺擺手逃離了那里,我記得我笑的很傻很尷尬,對他說“再見”,然后繞了很大一個圈子繞過了那輛車,走掉了。
后來我想想當(dāng)時越想越好笑,就那么笑了一路。
回頭看去,他卻還是愣在那里。
原本想在第二天問問他,為什么一臉嚴(yán)肅的樣子,簡直是奇怪嘛。
我踢著路上的石子,腦中回想著一個刑偵的電影。
“聽說他轉(zhuǎn)學(xué)了誒。s城。今天走。只留下了一個短信,真是突然?!鄙蚰弦赖亩绦虐l(fā)過來。我腦中的電影卡了殼,停在審問犯人的橋段。
“喂,睡醒了沒?”又一條。
好似可以以第三人的身份看到這樣的畫面。我站在那里,眼前的東西似乎還在不停地轉(zhuǎn),一個警官提問的畫面,那女人身著職業(yè)裝,眼神銳利,表情冷酷。話語冷靜漠然。
“你最想問他什么問題呢?”
“如果那是最后一次相見,應(yīng)該說些什么呢?”
“你又說了什么呢?”
——我說了再見。
“只有再見?”
——還好說了。
可為什么是再見?
更加不想是這樣一個窘迫的局面,和一個不知所以的結(jié)局。
傳說,漢武帝寵愛的李夫人,在得重病將死之時,一直不讓武帝看見她的病容。于是她在武帝心中,仍然是當(dāng)初的傾國之貌,便會在她死去之后,仍然對她無比懷念,不惜以重金為其招魂。
而一直笨拙的我,連最后的告別都駕馭不了。
只有自慚形愧,尷尬跑開。
果然是諸事不宜。自然也不適合離別
這樣一個離別。
——聽說譚臨的第一次告白就是用短信
——如果是我收到,肯定舍不得刪
這個女生收到一圈女生的白眼。
——結(jié)果呢?在一起了嗎
——據(jù)說那女生沒有回復(fù)
——會不會是發(fā)錯了?或者干脆停機了呢?
——傻瓜。哪有那么巧的事情,聽說那天是他轉(zhuǎn)學(xué)前最后一天?
以上,是來自班級里不同女生的聲音。
身邊女生的話題,和沈南依的邏輯十分相似,但她們是從一個帥哥跳到另一個,轉(zhuǎn)個圈再跳回來。總是某某又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之類,口氣仿佛他是她們的寵物一般的自然。喜歡她們這樣的說法,覺得在言語中,真的可以把一個人變的和自己有一些微妙的關(guān)系。
只可惜譚臨的女友的事情,已經(jīng)人盡皆知。
據(jù)說他在絕望的心情中遇見了她,她的眼睛明亮如天使。她活潑愛笑,任性而溫暖。她在s城。
不知什么時候,她們的話題又跳轉(zhuǎn)到了籃球賽。
班際籃球賽,于此同時的運動會,學(xué)校里特別熱鬧。好不容易趕到場邊,作為一個小個子女生,我只看到了人群、人群、人群的肩膀、肩膀、下巴。
班里的加油隊伍只有寥寥幾個男生,多數(shù)女生都倒戈給譚臨加油去了,不過他打球從姿勢到感覺,確實比其他人要好看,畢竟從初中開始,他就做到技藝嫻熟了。并且一直保持著比賽不上場的習(xí)慣。
似乎女生們的目光,半數(shù)要被場上一個陌生的女生吸引過去了,話題一個接一個的產(chǎn)生。似乎這么多的目光也沒有給她造成什么影響,她甚至沒有望向這邊,始終注視著譚臨,輕巧微笑,眼神明亮。
“難道這就是他女朋友?”有人猜測。
“哎?”身邊無數(shù)個失望的聲音。
他的樣子,似乎一直也沒變,真是長高了不少,手長腳長的樣子,他好像沒把班級榮譽感當(dāng)一回事,臉上始終掛著玩味的笑容。
在球場的外沿,我看到了向這邊跑來的沈南依。然而她沒有看見我,像別處擠去,奈何人實在是不少,她沒法在眾多加油隊伍中擠到一個稍微前面一點的位置。我忙向她揮手,然而專注的她始終看不見,卻奮力向場中看,這個重色的家伙完全不理會我的猛力揮手,我便朝她大喊,語氣暴躁態(tài)度惡劣,:“沈南依,你給我過來!”
一個籃球疾速擦著我的頭發(fā)砸過來,我驚魂未定,滿臉怒氣看向場內(nèi),尋找那個球的來處,卻發(fā)現(xiàn)譚臨以一個無辜的表情失神看向球的方向,手還停留在他失誤的姿勢。
好尷尬。
沈南依忙擠過人群跑過來,“小陌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位置給你,我回去歇著了。”我走前,瞥見那女孩的樣子,頂著我初中的發(fā)型,甚至穿衣風(fēng)格也很像,雖然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沈南依扳成了十足的小女人打扮。
后來,輾轉(zhuǎn)聽說后來他們突然吵架了。那女孩獨自坐車回到了s城。
原本應(yīng)該他參加的短跑項目他都沒有出現(xiàn),留下了一個空蕩突兀的跑道圈。
他去找她了。許多人這樣說。
這畢竟算是個很好的結(jié)局了。
有誰說過,這世界上沒有純粹的結(jié)局。你以為幸福是結(jié)局。你以為死亡是結(jié)局。
只有時間的流動和一條微弱的時間分割線罷了。
然而時間,對于即將高考的學(xué)生來說,概念是很整合且混亂的,模擬考模擬考模擬考,假期到了又過了。
元宵節(jié)那天,我被同學(xué)叫出去看焰火,在光芒下的小吃看起來特別誘人,于是很開心的跑到路邊小吃攤邊流口水,如此幾次終于發(fā)現(xiàn)和同學(xué)走散了,只好可憐兮兮的順著大家行進方向找。
在熱鬧的人群中找人群,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找到后來終于絕望了,就索性看起焰火來。
我到處尋找最適合的觀賞地點,站定瞬間的恍惚,瞥見了身旁的譚臨。
沒有預(yù)先的計劃,仍然不慌不忙,不偏不倚,實在是讓人感激的結(jié)局。
拋卻時間,我以為這是結(jié)局。
并沒像老朋友那樣忙著敘舊,我們都默默的看著明滅閃爍著的光華。
一個賣冰糖葫蘆的老伯經(jīng)過,他簡直是不顧自己的承重量,帶著小山一樣多的糖葫蘆慢慢向前移動。
“哇”我很嘆服。
他笑了,我轉(zhuǎn)過頭看他。
焰火的光打在他臉上,他的臉看起來有些陌生,輪廓比從前分明了許多,依舊好看的側(cè)臉,眼睛仍然如多年前一般清澈。他說:“我記得,我曾經(jīng)是喜歡你的。”他的語氣,有談及再也不能踏入的故園的落寞和釋然。
不合時宜,但還是說了。他也有無法釋然的心情存在著吧。
我知道,這意味這完結(jié)。我看著遠處的人群,那些被焰火照的生動起來的陌生人,深吸一口氣說:“我班同學(xué)在找我呢,再見?!?p> 不意外,即使我在校園與他不期而遇的幾率幾乎是零。
非常自然,即使我早已不知道怎樣跟他開口說話了。
再次出現(xiàn)的他,波瀾不驚的相遇,簡單的行為軌跡。落幕。似乎早已知悉并接受這一切了。
沒有預(yù)想過會有重逢的一天,卻早已獲知了這個結(jié)果,先于結(jié)果的,是這種淡淡的,知曉了的,接受了的心情。
喜歡,又能怎樣呢?
連喜歡也無法補救的僵局,唯有結(jié)束。
“你為什么那么說?”
是因為你從來什么也不說?!耙柙诘饶懔耍熳甙?。”
——僵局。
正式告別的前一天,始于宴會結(jié)束的時候,或者還要以前。
止于此刻。
我拿出手機,給同學(xué)發(fā)短信:抱歉,太冷了我先走一步。
念頭閃到他是否也在某個熱鬧的夜晚,選擇某個漆黑不被打擾的角落。編輯一條長長的短信,內(nèi)容或幸?;騻卸寂c現(xiàn)在的我無關(guān),而那時的我,一定不會猜出他是以怎樣的表情。
是無法猜出的吧??梢哉f他一直不在自己的掌握范圍。
而這,一直是他存在于我回憶中的最后一幕。
存放于那些我聽來的關(guān)于他的各種筆的來歷一起。
我做了一個夢,在混沌的感官世界里,有一個聲音淺淺訴說:我看見前面全是人,我拼盡全力上前,只來得及說聲再見,拼盡全力只為說聲再見么?
那么,我們當(dāng)初又是如何預(yù)見了那一場場別離,猶豫著錯過了所有挽留的機會,最終以完美的姿態(tài)完成一場注定的告別呢?
記憶的那輛火車又奔跑起來,我聽到雜音,貫穿了整個記憶,我不喜歡這種感覺,可我期待它能將一切帶走,也許經(jīng)過許多沉默不能和解的地方,穿越過信號不被收聽的莽原,駛向任何希冀不能被實現(xiàn)的地方。
“所以那天,你一直等到學(xué)校沒有一個人了才走掉,你是等雨停呢?還是在等什么人?”
“我在等一個走掉的人?!?p> “那個人,是我嗎?”
“哎?”
“抱歉,你不要放在心上,忘了就好了?!迸^頂?shù)膫阃蝗徽谧×怂谋砬?,就像落幕一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