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 風波惡

　　　　詞曰：唱徹陽關淚未干，功名余事且加餐。

　　浮天水送無窮樹，帶雨云埋一半山。

　　今古恨，幾千般，只應離合是悲歡？

　　江頭未是風波惡，別有人間行路難！

　　那些賊子果是積年老手，只在船尾處鑿了個拳頭大小的漏洞，還卸掉了船舵。那積水壓著船尾，抬著船頭，順風順水還可輕舟遠行。只消一夜的功夫遠遁，任是元芳在此，也難尋此船蹤跡。

　　可嘆，便是這般巧妙心思，卻給了李想一線生機。在船艙里找出兩條帶血的被褥，先將小姑娘包裹嚴實，摸摸額頭并無發(fā)燙跡象，這才松了一口氣。這要是受寒發(fā)熱起來，可是要命的事情。脫掉夾克上衣，將兜內(nèi)物品掏清后，拿出一件神器。

　　撕開包裝，將它放入水中盛滿，沉甸甸長長長簫一般。將一只衣袖套進口里，一點點進進退退，把那水慢慢淘出，越進越多，直至填滿之后，再用剩下的衣服包裹住，輕捻慢揉堵進洞中。果然，舀干水后再看，已是滴水不漏。

　　船艙里還有一碳爐，一包木炭和一壺涼茶。趕緊尋到火石，點燃碳爐，不一會兒文火融融，那壺涼茶也徐徐生煙，船艙里寒氣散退，又有了人間溫暖。

　　從包里翻出一瓶水，兩包紙巾，三塊餅干后，就再無它物。李想大怒：你這個惡毒的女人，背著這么大一個包，也不說裝件衣服，這是要讓老子凍死在這里嗎？咦？居然還有個暖寶。哈哈！算你個小娘皮有點良心，也不知此時你我作何營生？也罷，先讓我救活這小姑娘，積些福德給你們，愿你們早日奉子成婚！

　　尋得幾個茶碗，倒出碗熱茶晾在一邊。將光光白白的身子縮進被子里，坐在爐子邊取暖。濕衣服掛在爐子上邊烘干。貼了暖寶的小女孩不多時就滿頭大汗，臉蛋紅潤了起來。趕緊喂下溫茶，干涸的嘴唇也漸漸滋潤。

　　漸次挨到天明，水面起了大霧，不辨東西南北。烏篷船滑進白霧，如豆的火光閃爍其中，忽隱忽現(xiàn)。李想靠在船側昏昏欲睡，兩只耳朵卻聽見一聲呻吟，猛地睜眼看去，那小姑娘已然醒來。

　　一雙多情目慢慢睜開，忽然想起了什么？又緊緊的閉上，屛住呼吸，生怕驚動別人。忽聽得耳邊有一孩子說話：“醒了？渴嗎？再來喝幾口水吧？”

　　此話大有意趣，直譯為多喝熱水即可。為后世女所痛恨直男言語。

　　而在此時，確是這小姑娘暖心的良藥。

　　被人扶著起身，就著手里的茶碗喝了幾口熱水，輕聲問道：“你是誰？”

　　“抓你去賣的人?！崩钕胍憾哼@姑娘，大驚之后神思必傷，需要緩緩開解。

　　小姑娘猛地縮進被窩里蓋住了頭，又忽然掀開說道：“你不是，那個是個大人，不是你這個孩子的聲音?！?p>　　李想這才哈哈哈的笑起來：“這就對了，我是救你的人！這聲音是因為我在變聲期，難免難聽了一些。在下李想，你又是誰？”

　　“我叫英蓮。”

　　李想一愣，急忙問道：“你可是姓甄？你爹可是甄士隱？”

　　“正是姓甄。李家哥哥，你識得家父嗎？能否送我歸家，我想娘親了。”甄英蓮看著對面的李想忽然呆住了，她也不敢再說，也不敢再問。

　　片刻過后，這短發(fā)的哥哥忽然赤條條的跑了出去，站在船頭大罵起來：“死兔子！你給我出來！我要回去！這里是他媽的紅樓，一個根本不存在的幻境！無朝無代的我在這里就是個白癡！”

　　宣泄一通之后，他又捂著襠回來了。臊眉耷眼的鉆進被窩，低著頭一言不發(fā)。英蓮又羞又笑：“李家哥哥，光著身子不雅，我娘親告訴我不可那樣。你養(yǎng)兔子了嗎？我也好喜歡兔兔，可惜娘親不讓養(yǎng)?！?p>　　李想搓搓臉說道：“那只兔子我可養(yǎng)不起，它在月亮上呢?！?p>　　“原來是玉兔，那你為何罵它?！?p>　　“我就是被它送過來的，不罵它罵誰去？”面對一個五歲的女孩子，別說玉兔了，你就是講一個公主和七個男人的故事，她也信。假作真時真亦假，誠不我欺！

　　“你可是神仙？從月宮中下來搭救我的？”英蓮柔柔聲音急切的問道。

　　李想托著下巴問道：“什么樣的算是神仙？”

　　英蓮不知有詐，老老實實的作答：“我娘親說，神仙都會飛，還有求必應。”

　　李想哈哈笑道：“飛，倒是經(jīng)常來回的飛，有幾個航班的空乘我很熟的。至于有求必應的那個人一定是你爹，咱們要快點回去，否則你爹真的去做神仙，可就找不到他了?！?p>　　哄著英蓮談談說說，又讓她困了一覺。再睜開眼時，云開霧散，陽光普照。舉目望去，茫茫水天一線，浪翻浪涌。遠處隱隱能見山巒迭起。李想大喜，這下終于能靠岸了。這么一條小船，漂泊在煙波浩渺的太湖中，確實讓人捏著一把汗。

　　穿好半干不干的衣服，立在船頭回首叫到：“英蓮，穿好衣服趕緊出來，我們能看見陸地了。”

　　甄英蓮“啊”的一聲，在船艙里悶聲說道：“你怎么可以脫我衣服，我是女孩家。”

　　“切！你個四五歲的小姑娘，有什么看頭。事急從權的道理知道嗎？我可告訴你啊，救人緊急，不得不如此，回到家后可不許亂說。萬一你父母非要將你許配給我，我豈不是吃虧吃大了?！?p>　　“呸！哪個要...”英蓮羞紅著小臉出了船艙。李想掰開一塊餅干喂進嘴里，再裹上一層被子，再留下一杯熱水。反復幾次才安頓好她，這才開始翻翻找找，只要能用的，先找到再說。

　　翻了半天，除了找到點茶葉和糕點外，最大的收獲就是一袋細鹽了。實在想不明白這鹽是用來干嘛的，拿在手里琢磨，小英蓮一把搶了過去，用小手粘上些許鹽末，放進口中反復的蹭牙，再用杯中的剩水吐進湖里，然后說道：“李家哥哥，神仙就不用刷牙的嗎？”

　　李想面紅耳赤，搶過鹽包說道：“少刷幾次不會死，要是沒鹽吃了，我看你怎么辦？”隨手把玩著一根毛筆，沾著水邊說邊畫：“太湖橫跨江、浙兩省，北臨無錫，南瀕湖州，西依宜興，東近蘇州。我?guī)е銖奶K州上船，無帆無槳，全靠浪過來；現(xiàn)在是冬天，那就是西北風刮向東南。蘇州的東南就應該是湖州或是南潯了?！?p>　　英蓮抱著熱茶，就著餅干小口的吃著，忽然說道：“李家哥哥，今年打春的早，地氣已經(jīng)回暖了，我娘親說暖自東南。現(xiàn)在應該是東南風?！?p>　　“嗯？此言當真？若是說錯話，我們可就南轅北轍了。”

　　“當真，立春那天吃的芥菜餡的春卷，我不會忘的?！?p>　　“吃貨還是有點用的啊，我說怎么這天不是很冷了。那就向北，咱們很有可能飄到無錫附近了，也就是說，前面的山應該就是靈山了。我這真是來取經(jīng)的嗎？”李想揣起毛筆問道：“無錫你可有親戚？”

　　甄英蓮搖搖頭：“不曾聽說過?！?p>　　“那咱倆慘了，身無分文的兩個孩子，這要怎么回家呢？要不進城先去報官，也能有個落腳的地方，你看可好？”

　　“我都聽哥哥的，我不哭也不鬧。就是肚子餓。”

　　“唉~~我也餓??！不過這一半天的我們就能上岸，到時候，我去化頓齋飯吧，就憑我這光頭，我想他們也會施舍一頓吧?！?p>　　“哥哥，你真不是和尚？”

　　“呵呵，我千真萬確不是和尚?！?p>　　殘陽西下，倦鳥歸林。一處漁村碼頭上，幾個兵丁四處張望，只要湖里有船，就大呼小叫的喊過來查驗。小路上，一大一小來了兩個孩子，大點的是男孩，短發(fā)背包，手里拉著一個四五歲的小姑娘，嘴里嚼著吃食一路走來。

　　一個兵丁喊了一聲：“從哪里來的小和尚？要到哪里去？”

　　李想嘆口氣，單掌做禮回應道：“從來處來，要到靈山祥符寺去。”

　　剩下幾個兵丁嘿嘿笑道：“小禿驢，年紀不大還會打機鋒了。”

　　“你可看見一艘小船靠岸？”兵丁走進看看英蓮，一點破綻沒有，就是兩個窮家孩子，哥哥這是還沒有剃度，妹妹跟著哥哥討生活。

　　“后面的漁村里，有好幾條小船停在岸邊，我?guī)е颐脛倧哪抢锝?jīng)過?！?p>　　那些船都是兵丁扣下的，焉能不知，揮揮手放他們二人過去。

　　李想拉著英蓮順著山路，向靈山走去。拐過一個彎后，李想冷汗直流。這是什么勢力在作怪？殺了人不算，還要找船？幸虧自己早早的棄船登岸，那船現(xiàn)如今應該已經(jīng)沉在湖中了吧。

　　“哥哥，英蓮走不動了?！?p>　　“來，我背著你上靈山，怎么也要在佛前求一柱平安香給你?！?p>　　“是獎勵我找到寶貝了嗎？”

　　多虧英蓮玩耍之時，打開了一個暗格，里面一個賬本幾兩銀錢。李想第一時間就扔了賬本，這套路太熟悉了啊，這賬本身后不定藏著多少機密，一準要給自己引來殺身之禍，留它何用？

　　收拾好銀錢，放開窟窿，找了個野地停船，立即帶著英蓮尋村換裝。十幾個大錢買來舊衣服，又買些吃食之后，這才大搖大擺的走上靈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