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卌二集 四維誅心送高潔

　　　　詩曰：

　　半夜呼兒趁曉耕，

　　羸牛無力漸艱行。

　　時人不識農(nóng)家苦，

　　將謂田中谷自生。

　　書中交代，跟著李想的內(nèi)侍姓王名安，乃是新皇潛邸的東宮伴讀。而這一趟公差，則是押解著二百萬兩銀子遞解九邊。因這銀子是從大內(nèi)銀庫調(diào)撥的，故此跟隨。

　　忠靖侯史鼎任宣撫使，還專門調(diào)來李想充作僉書，負(fù)責(zé)這一路上的吃穿用度。李想磨了幾天，從戶部嘴里掏出五千兩白銀，充當(dāng)運(yùn)費(fèi)。并帶上神機(jī)營，以作護(hù)衛(wèi)。

　　前軍不帶補(bǔ)給走得快，后軍帶著糧草輜重，自然就慢了些，剛和前隊有了些空檔，韃子就咬了上來，不成想啃在了鐵板上。

　　找出來一個半死不活的韃子，拴在馬后，一路拖行來到幾輛車前說道：“各位發(fā)財了，這個就交給你們了。圣人之言感天動地，況一韃子乎？”

　　車?yán)锏谋娢氖可l(fā)抖，渾沒有揮斥方遒的風(fēng)采。

　　“李四維，你也是名教子弟，如何敢辱斯文？”一文士呵斥道。

　　李想看也不看他，招招手喚來一個小內(nèi)侍，從他手中拿過一個條陳翻了翻：“王祚昌，是你在金殿上說的邊軍靡費(fèi)，兩百萬銀兩軍費(fèi)太多。韃子不服王化，當(dāng)以禮教教之，使其王化。機(jī)會來了，這個歸你王化他。”

　　眾皆嘩然，金殿言語怎地會給他隨身帶著。那些話怎能作數(shù)？可是又不敢明言，只得眼睜睜看著王祚昌被一軍卒拉下車，按在韃子眼前。

　　那韃子渾身是血，看著眼前瑟瑟發(fā)抖的漢人嗬嗬笑起來：“兩腳羊，你來送死嗎？”

　　王祚昌顫栗著雙腿，一個站不穩(wěn)跪倒在地，韃子雖知自己命不久矣，但能有此刻也是高光了。桀驁的哈哈大笑，混不把這群人看在眼里。

　　又一士子喝罵道：“王祚昌，你怎可跪他？羞于你為伍，吾唾棄之?！?p>　　李想點(diǎn)點(diǎn)頭說道：“滿足他”

　　一名軍士過來將他拉到王祚昌面前笑嘻嘻的說道：“老爺，您現(xiàn)在可以唾棄了。”

　　韃子作勢啊嗚了一聲，那士子轉(zhuǎn)身就跑，引來眾軍士的轟天嘲笑。

　　一輛車門打開，一位風(fēng)流俊逸的中年文士走下車來，緩步來到李想面前說道：“這些小兒無狀，說了些大話。李都事不可當(dāng)真，放過他們吧。經(jīng)此挫折，他們也該有些長進(jìn)。”

　　李想拱拱手問道：“汪舍人，幾歲能謂長大？”

　　汪舍人張口答道：“二十弱冠，他們...”說不下去了，只因這兩人均已近而立之年。

　　李想嘆口氣說道：“我與你同在中書省，這個面子肯定給。不過，你也要給我個面子，只因你們的速度慢，連累我這后軍，才會被他們盯上?？禳c(diǎn)行進(jìn)如何？”

　　汪舍人拱拱手說道：“必不敢拖累，再有延誤者，由得他去吧?！币粨]袍袖上了車。

　　隊伍繼續(xù)前行，那韃子被李想“種在”了路邊。

　　王安笑嘻嘻的說道：“對付讀書人還是你們讀書人好使啊?！?p>　　李想靠在車廂內(nèi)，伸個懶腰說道：“平時胡亂說幾句也就算了，而今不同，軍中無小事，只能如此了?！?p>　　王安目光閃爍，輕聲問道：“探花郎對如今朝政可有看法。”

　　李想瞟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說道：“一路上你也沒個消停，總問著這個。好吧，剛才受了些氣，現(xiàn)而今和你說說，也不怕你去告黑狀。”

　　“首先啊，你們內(nèi)侍當(dāng)不得政。十常侍又如何？攪亂了東漢不說，也沒得著好，哪家諸侯敢用他們？再往前，趙高算是你們前輩了吧，玩死了秦國也沒見他如何啊。所以朝中但凡讀過書的，都不待見你們。因為你們除了攪亂朝綱，好似沒什么正面形象。”

　　王安連連點(diǎn)頭：“是實(shí)話，早就聽說都事敢說又會說，確實(shí)如此啊?！?p>　　李想摸出一壺酒并一袋子肉干，給他幾個繼續(xù)說道：“然后呢，你們還離著皇家最近，這和我們這些做官的就天然對立了。你看啊，皇上有個什么事，底下的官員還不知道呢，你們就興風(fēng)作浪了，本來就歧視你們，這不更招人恨嗎。”

　　咬了一口肉說道：“可是皇家有什么說不得的事兒，還就得你們?nèi)マk。這就是夜壺理論。”

　　王安低頭琢磨了一會兒，慢慢咬著肉干說道：“李都事一語點(diǎn)醒夢中人啊。臟活全是我們的，官老爺們眼不見為凈，還要罵著我們。最近朝廷爭議，宮里宮外為了這個快翻了天，咱家總也拿不準(zhǔn)脈絡(luò)。

　　你李都事又置身事外，先是要給師娘守孝，想回家三年，被圣上給罵了，禁足一個月。接著又跑到戶部去研究軍糧，又混了三個月，拿出個炒面，還得了賞賜。

　　這次又跑出來巡邊，打算著捱過這次爭議。嘿嘿，圣上讓咱家問問你，到底眼里有沒有圣上，有沒有朝廷了？點(diǎn)你個探花郎，可不是讓你當(dāng)賣油郎的。”

　　李想呵呵發(fā)笑，也不答話。

　　王安繼續(xù)說道：“貴妃產(chǎn)子而薨，本無疑義，讓那起子黑了心的牽扯進(jìn)太上的金丹案，越說越離譜，時局迷亂啊！”

　　李想拍拍大腿笑道：“生不逢時啊！我且問你，若是男孩兒豈不是長子？皇后如何自處？再生也是弟弟，將來立長還是立幼？就這么一份家業(yè)，多少人盯著呢，生不得生不得?。　闭f完這句眼淚橫流：“這就是一家人的好算計！恨不得你全家死光，好霸了家產(chǎn)去！千防萬防，也防不住人心險惡。你說說，我還能怎地？未雨綢繆殺個干干凈凈嗎？”

　　“都事慎言，圣上都不敢有這么大的殺心。這句咱家就不給你報了?！?p>　　李想又吞下一口酒，胡亂抹了把眼淚說道：“承蒙公公厚愛了。我別無長處，倒是有一件事物，想和你們商議商議，弄好了賺筆銀子花花?！?p>　　王安眼睛一亮，急忙俯身問道：“為何不給圣上？偏要給我？”

　　李想嘿嘿直笑：“我都不想要名的東西，當(dāng)今能要嗎？史筆如刀，只能你們背鍋了。”

　　王安一愣：“到底是何物讓李無羈如此謹(jǐn)慎？”

　　李想被酒嗆住了喉嚨，咳了半天說道：“誰他娘給老子取得外號？”

　　王安哈哈大笑：“還不是那起子酸丁，說你灑脫不羈卻又不近女色，恐有難言之事，故此稱為無羈。”

　　李想瞪著眼睛想了半天，忽然拉著王安說道：“這個東西就交給你們這些公公做了，我想好了一個名字，你們不許改，就叫高潔寺?！?p>　　王安點(diǎn)點(diǎn)頭：“行啊，你要罵他們怎么都行，到底是何物啊？”

　　“護(hù)墊！”李想意氣風(fēng)發(fā)的說道，又再王安耳邊悄悄細(xì)語。聽得王安兩眼放光又神情猥瑣，直說道：“好東西好東西，若是能成，這宮里的人可都奉您為恩主了。這個名字也好，嘿嘿嘿，管天管地，這幫高潔之士還能管得了咱家的襠嗎?！?p>　　二人車內(nèi)大笑不止，引得別的車上的眾清流大罵奸人。

　　汪舍人聽著他們言語，無奈的搖搖頭對面前的李可灼說道：“不怪四維看不上他們，只知道群雌粥粥，卻無半點(diǎn)用處。就連坐的車還是人家的手筆?？勺菩挚捎薪涛遥俊?p>　　昔鴻臚寺丞李可灼，因“金丹”一案先賞后罰，被戍邊。

　　李可灼望著車外連綿不絕的長城說道：“賈敬獻(xiàn)掌心雷有功，自囚觀中。兄還不明白嗎？他賈敬會個屁！全是這李想的作為！我倒要看看，離了這李想，他家還能活幾天！”

　　這個問題李想還真知道答案，可他不想說。自打師娘一死，讓他明白了人心之惡，自己畢竟是從法制轉(zhuǎn)到這人治的環(huán)境，難免有些高估了眼前的社會。

　　人吃人，擦掉血再和你講仁義，你可有不服？

　　黛玉不服，看著面前顯擺的寶玉問道：“至貴者‘寶’，至堅者‘玉’。爾有何貴？爾有何堅？”

　　寶玉一時瞠目結(jié)舌，探春笑道：“果然是親師兄妹。二哥哥，還要多看書才能贏過林姐姐喲?！?p>　　訕訕的將寶玉塞回脖頸間說道：“我就是想讓妹妹看看我這塊玉?？傆X得在哪里見過妹妹似的，好妹妹勿惱，我給你賠個不是?！?p>　　黛玉連忙起身說道：“這句話我可就真惱了。雖說是你自娘胎里帶來的，可是若沒有你的母親，你又從何而來？去向何處？你給我道惱，至自己母親于何處？”

　　王夫人招手把寶玉叫來，抱著他說：“妹妹剛剛喪母，你偏去招她，怨不得她惱你?！?p>　　黛玉轉(zhuǎn)身去找迎春說話。

　　賈母命兩個老嬤嬤帶了黛玉去見兩個母舅。邢夫人忙亦起身，笑回道：“我?guī)Я送馍^去，倒也便宜?！辟Z母笑道：“正是呢，你也去罷，不必過來了?！?p>　　邢夫人答了一聲“是”字，遂帶了黛玉與王夫人作辭，大家送至穿堂前。

　　出了垂花門，早有眾小廝們拉過一輛翠幄青綢車，邢夫人攜了黛玉，坐在上面，眾婆子們放下車簾，方命小廝拉起，拉出了西角門，往東過榮府正門，便入一黑油大門中，至儀門前方下來。

　　邢夫人攙著黛玉的手，進(jìn)入院中。黛玉進(jìn)入三層儀門，才見正房廂廡游廊，悉皆小巧別致，不似方才那邊軒峻壯麗；且院中隨處之樹木山石皆在。一時進(jìn)入正室，早有許多盛妝麗服之姬妾丫鬟迎著，邢夫人讓黛玉坐了，一面命人到外面書房去請賈赦。

　　賈璉卻打門外進(jìn)來說道：“妹妹可是來了，老爺久候不至，正差我去請呢?！?p>　　黛玉急忙站起身，邢夫人說道：“不妨不妨，他就是我們長房的璉兒，你的哥哥?！?p>　　賈璉連忙對黛玉說道：“自家兄妹可不需多禮，快去隨我見你舅舅。正有一件事說與你聽呢?！?p>　　欲知何事，下回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