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枯八集 眾釵合力瞞天過海計(jì)
詞曰:
未報(bào)賈船回。三徑荒鋤菊臥開。想得鄰船霜笛罷,沾衣。不為涪翁更為誰。
風(fēng)力裊萸枝。酒面紅鱗愜細(xì)吹。莫笑插花和事老,摧頹。卻向人間耐盛衰。
當(dāng)夜薛寶釵回了榮府,先寫下一封書信,準(zhǔn)備明早寄出給李想,又細(xì)細(xì)思量了一番,直至半夜才熄燈睡下。
天亮?xí)r,又早早起來,請了賈母的安,就等熙鳳前來。
王熙鳳抱著賈蓕來給賈母請安,逗了會孩子賈母說道:“這冷風(fēng)朔氣的,何必要孩子跟著受罪。知道你的事也多,還要帶著孩子,不用這么的禮多?!?p> 王熙鳳說道:“那就勞煩老祖宗幫我看著孩子吧,我可要去忙了。”
賈母罵她得寸進(jìn)尺:“現(xiàn)如今,我連寶玉都看不住了,哪能看這么個小兒?!?p> 說說笑笑間,邢夫人抱走了賈蓕,熙鳳才要去前廳,就看見寶釵一雙眼睛隨著她轉(zhuǎn),又眨了眨。心知道有事,沖她招招手說道:“寶姑娘,有個帳篇子勞煩幫我看看?”
賈母說她不成話,怎么能讓親戚受累,寶釵說道:“不礙的老太太的。我們姐妹正好說回話?!?p> 二人穿堂過屋的來到前廳,先等著平兒把事情交代完,才問寶釵:“說說吧,必有事尋我??墒悄慵毅y子的去向?我可說不知道呢。”
薛寶釵抿嘴一樂:“再沒有你不知道的,等著大嫂子來,我這話一并說。”
王熙鳳開始一一謀劃今天府里的事宜。過了一個時辰,李紈才來。見了寶釵彼此問候一句,就和熙鳳說起了一件事:“外面誰管著采買妝、蟒、繡、堆、刻絲彈墨并各色綢綾大小幔子的?”
熙鳳問道可有不妥,李紈只說不全。寶釵說道:“何不去信烏海?那甄英蓮妹子家,可是江南望族,世代經(jīng)營著這些。雖說現(xiàn)在到了烏海,想必也是能尋到好的?!?p> 李紈說道:“你家不也給宮里采辦這些嗎。”
“還是問問烏海吧,我們只有蘇錦杭錦,這蜀錦卻沒處買到好的。只有一個曹大人,確是那邊鹽商的領(lǐng)袖。想必能安排妥當(dāng)?!?p> 熙鳳一一記下,又問寶釵:“大嫂子也來了,你的話可以說了?”
寶釵點(diǎn)點(diǎn)頭,就把昨日聽見的這事一五一十的說了,然后說道:“此事牽連甚廣,又有著我家的銀子。萬一有個什么,怕會牽扯我家。所以不得不問。”
李紈不語,熙鳳只好說:“那筆錢卻沒從我們倆手中過,只是賬面上有著一筆數(shù)?!?p> 寶釵接過賬冊說道:“非是我虛言恐嚇,這結(jié)交敵邦,私賣軍火,哪一樁都是滅門的罪過。沾上一點(diǎn)都不行。二位嫂子,請給我家一條活路?!?p> 李紈吃驚的問道:“為何如此啊?鳳丫頭,難道這是真的?”
王熙鳳嘆口氣說道:“寶丫頭,縱然知道了,你我女流之輩又能如何呢?”
寶釵智珠在握:“自然有辦法。你且說出這筆銀子的去處,我自會有辦法處置。”
王熙鳳只好指著其中三筆賬單:“這個采買戲子的,還有這筆采買太湖石的。嗯,還有這,古董?!?p> 薛寶釵眼睛一亮:“所料不差,果然是他?!?p> 李紈和熙鳳皆問是誰,寶釵指著那古董說道:“周瑞家的女婿,冷子興?!?p> 王熙鳳略略一琢磨,恍然大悟:“你是說,這錢現(xiàn)在他這里?”
薛寶釵言道:“不錯!戲子和山石林木均可延后交易,因?yàn)橄嗫磿r期比較長。唯獨(dú)古董這項(xiàng),看中就要出手,不會有半刻拖延。所以這錢必定都在這處?!?p> 王熙鳳忽然笑了起來:“那你能如何?好好的買賣,怎么能攪和呢?”
薛寶釵也笑了起來:“好姐姐,正是要攪和呢?!?p> 李紈看著她們兩個直搖頭:“好好的侯門媳婦和千金小姐,全都算計(jì)著過活,這日子何時才是個終了。”
這一日,繕國公府傳出了一件奇聞,說是丟了一套十二把的古扇,正在大索全城。冷子興自然也就聽說了,心里暗暗叫苦。前幾日,他剛收了一套扇子,正是一十二把。卻原來是人家的贓物,有心藏起來讓它不見天日。
卻見賈璉登門詢問采買古董器皿之事,心中一動,就小心打聽賈赦的喜好:“大老爺才是這門中的行家里手,我們這些人不過是個生意,大老爺才是藏家。不可同日而語,不知大老爺最近有什么喜好,我好尋了來,孝敬大老爺去?!?p> 賈璉四下翻著看,不經(jīng)意的說道:“嗨,不說這個還好,說了就讓我惱火。石家丟了什么破扇子,他老人家過去道惱。結(jié)果,回來后就長吁短嘆,說他沒把像樣的扇子,石國公都丟了十幾把,還有好的眼氣他。你說說,這讓我這個做兒子的怎么辦?”
冷子興心中一動,面上卻不漏聲色:“這個京中倒也是傳開了的,算不得新聞。咱家也是國公府,自然不能比著他家差,再說,咱家還有著貴妃娘娘呢。要我說,璉二爺不妨去找找,萬一能找到幾把,不也能盡了孝心嗎?!?p> 賈璉卻不理這茬,命人把冷子興選好的裝上了車,就回府去了。
又過了幾日,冷子興進(jìn)府,賈赦看出幾樣?xùn)|西不真。冷子興連連稱罪,說是自己打了眼。賈赦罵道:“再收來一樣,你等著你的皮試試?!?p> 冷子興跪下苦苦哀求:“大老爺榮稟,這行當(dāng)素來是過手成真。就是假的咱們也只能認(rèn)頭,回頭小的再想法子賣出去就是了。”
賈赦只是不依,無奈下,冷子興說起了自己藏著的扇子:“您老怎么都行,只是我還真有幾樣?xùn)|西看不準(zhǔn)。大老爺能不能賞臉給看看?要是喜歡,就當(dāng)我孝敬的了?!?p> 賈赦指指自己屋里的擺設(shè)說道:“爺還缺你那點(diǎn)嗎?”
冷子興爬起來說道:“我先告?zhèn)€罪,這東西論理不值當(dāng)您入眼,不過是幾把扇子。我聽著璉二爺說起過,您想淘換幾把玩,所以才找了來?!?p> 賈赦果然大喜,命他速速取來。責(zé)罰的事,也就不再提了。
冷子興拿著那十二把扇子,給了賈赦。第二天,五城兵馬司的就找上了門,二話不說鎖著就走。送到順天府大牢一關(guān),不聞不問。
周瑞家得知消息,趕緊來求王夫人。王夫人混不在意,拿了國公府的帖子,讓她去提人。直到晚間未回,王夫人這才覺出不對。剛想著和賈政商量商量,就聽說內(nèi)相王安來了。
后院賈母房中,屏退了下人后,只有賈母、賈赦、賈政和王內(nèi)相在房中喝茶。
先說了說貴妃娘娘的起居,王內(nèi)相掏出榮國公的帖子,雙手奉上說道:“今日里有件怪事,一個賣假古董的商人,因私藏繕國公家丟失的扇子,被順天府壓在大牢。不成想,他家人卻拿著您家的帖子去要人,結(jié)果正好碰上繕國公的家人,自然是不依的。這不,官司打到了御前。天子正為普渡寺軍火案頭疼呢,就打發(fā)著雜家來問問。兩家也都一貫是相好,為了這幾把扇子和個腌臜的下人,實(shí)在不值。不知老誥命意下如何?”
賈母大吃一驚:“老身實(shí)不知此事,政兒,這帖子怎地出去了?”
賈政一時之間無言以對,只好問道:“那人姓甚名誰?”
“說是叫什么冷子興的?!?p> 賈赦一拍大腿:“誤會誤會了!這是我弟媳婦的陪嫁的女婿?!?p> 王安眨眨眼:“恩侯,你和雜家玩笑呢?你家的帖子在什么陪嫁身上?貴府就是這樣行事的?”
賈赦剛想說什么,賈母大怒:“住口!政兒你去問個明白回來!”
賈政只得趕緊去問王夫人,王安還飄過來一句話:“貴妃也想不通呢。老誥命您別生氣,我這可有您外孫女的笑話,您聽不聽?”
賈政那顧得上聽什么笑話,三步并作兩步回了內(nèi)宅,劈頭就問:“那冷子興是怎么回事?怎地咱家的帖子進(jìn)了宮里,還牽連到咱家的娘娘身上?你...你可要?dú)馑牢也怀???p> 這前言不搭后語的,王夫人怎么能明白事情。偏偏彩霞進(jìn)來,在她耳邊說清來龍去脈,嚇了一跳:“當(dāng)真?”
賈政看了一眼彩霞說道:“你這屋里還是有個好的??刹皇钱?dāng)真,王內(nèi)相就在等著回話?!?p> 王夫人六神無主,這事鬧到宮里,她有幾個膽子再去施展?
為今之計(jì)只能破財(cái)免災(zāi)了,急忙喚過周瑞家的說:“你去,把那筆銀子悉數(shù)取出給我?!?p> 周瑞家還想說什么,卻被王夫人罵道:“你還要不要你女婿的命了?要是抄了家,你家第一個先被發(fā)賣了出去!”
周瑞家的這才知道真是壞了大事,趕緊去了女兒家,取出全部的銀票揣在懷中,回了府。
一五一十的交割明白,王夫人對賈政說道:“這可是我妹妹的錢,如此一來,咱們?nèi)绾谓淮。俊?p> 賈政等了這些時間,也漸次明白過來,流淚說道:“這還說什么?這是被人家做局設(shè)套了。天子面前一句抄家,還要什么交代!”恨恨的拿著錢去了賈母院里。
王夫人癱坐一旁,對周瑞家的說道:“你去我哥哥那里,就說這錢我是拿不出來了。再拿就是要了我女兒的命了。”
周瑞家的哭哭啼啼又去了王子騰的府邸。
夜間時分,榮禧堂后,賈赦見了鴛鴦?wù)f道:“你去告訴我母親,這不過就是哪來的回哪去。還把咱家洗干凈了?!?p> 鴛鴦趁著夜色靜悄悄回了后院,賈環(huán)灰頭土臉的從花池子里鉆了出來,告訴了姐姐。不多時,薛寶釵、王熙鳳、李紈等人皆知此事以了,都松了口氣。
賈赦把弄著那幾把扇子問賈璉:“怎樣,這不就我占光了嗎?!?p> 賈璉笑嘻嘻給父親賀喜,回了自己院子后問道:“二更了,還沒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