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火燒七星壇
次日，紀(jì)了情是被星辰司的堂鼓從床上震起來的。
當(dāng)然，她不是一個人。
桂山山門前的堂鼓，落了很多年的灰，很多數(shù)人都已經(jīng)忘記它的存在，即使沒忘的，大多數(shù)人也以為，它根本不會響。
十二年前，萬象殿與星辰司成立之初就有約定，萬象殿裁決的是異族，而星辰司判的是人類。然而，這十二年來，事關(guān)異族的案子，人類一直在扮演著受害者的角色。豈料今日，破天荒的頭一遭，這鼓響了，驚得整座桂山以往發(fā)生了什么大事。
眾人齊聚“法堂”，一些家里頭有門道的子弟傳來消息，據(jù)說是有個連環(huán)殺手殺了異族人，星辰司破天荒有了案子要審理。聽說不過是個普通的案子而已。
當(dāng)眾人就要紛紛散去，回去補個眠的時候，身負(fù)枷鎖鐐銬，穿著袈裟口頌經(jīng)文的疑犯出現(xiàn)了。
現(xiàn)場一片詭異的靜默，爆發(fā)出比方才更加大的喧鬧聲。
他們都知道那是誰，一向慈悲為懷的南無大師，竟成了星辰司的嫌犯。
紀(jì)了情好不容易扒開人群，擠到了前排，發(fā)現(xiàn)阮童早已占好了地兒。
紀(jì)了情詫異問：“你怎么在這兒？”
阮童：“這十年一遇的稀罕事兒我哪能錯過呀，只可惜我家小姐偏不來，錯過了會遺憾的。”
一聲驚堂木，步邪坐定法堂，呵斥道：“安靜！”眾人皆懼步邪長老之威，紛紛閉了嘴，只聽他厲聲問道：“龍氏昭隱，法號南無，盜我星辰司法寶策書，借寶物殺害無辜生靈，你可認(rèn)罪？”
南無昭隱沉吟半響，答：“認(rèn)。”
“好，按《南域公法》，判你……”
“且慢！”一個宮女忽然喊道。在一眾宮女引路下，太后鳳駕闖入桂山。
隨后小皇帝下了轎輦，急急忙忙追上前來攔在太后面前：“母后不可！”
“閃開?！碧蟛活櫥实圩钄r，急急忙忙就要往里頭闖去。
眾人雖已料到了這一場鬧劇，但仍是看得津津有味。
“拜見皇上，拜見太后?！敝钡讲叫伴L老慌慌張張出來接駕的時候，大家才紛紛跪下拜見。
龍昭如：“母后，皇兄他犯了南域的律法，他……”
豈料太后一巴掌就朝皇帝臉上打去。
誠然龍昭如和龍昭隱都不是她親生，但都是她看著長大的，她深知龍昭隱品性，她絕不相信他會做出那種事。
在場眾人皆看得目瞪口呆，甚至有些驚惶失措。太后打了皇上？今日究竟是個什么日子，上面的人發(fā)威，倒霉的還不是他們這些名不見經(jīng)傳下屬。
紀(jì)了情微微抬起頭，朝法堂內(nèi)往去，她想知道此時此刻南無昭隱究竟是什么反應(yīng)？
就在這時候，一個小太監(jiān)踉踉蹌蹌跑進(jìn)來：“不好了！山上失火了！”
山上失火？山上哪一處失火？這樣的陰雨蒙蒙的天氣，一大早連太陽都還沒出來，怎么可能有山火？
步邪起身一把抓住那人問：“說清楚，哪兒失火了？”
那小太監(jiān)喘著粗氣兒：“山頂，山頂失火了！”
“不好，老師他們還在山上?！奔o(jì)了情也顧不得后面那許多有的沒的，南無昭隱是生是死都和她沒什么關(guān)系，可君若虛不一樣，那是她奉過茶的恩師。她起身穿過人群，急急忙忙往山頂而去。
那夜跟著顧非命來的時候未曾留意，這通往山頂?shù)氖A周圍布滿了荊棘，有些小道還布著淤泥不那么好走。
她再度打開紅梅傘，御傘往山頂而去。只是沒飛得了幾步，便被結(jié)界給撞了下來。幸好幸好，只是摔了一跤，這周圍并無殺陣。
這時，有人從山頂上下來。紀(jì)了情從地上爬起來，撐著身子搖搖晃晃站起來，抬眼望去，是君若虛。
君若虛扶了她一把：“不容易，能闖到此處。但你若聽了我的話在家好好修習(xí)那本棋譜，以你的資質(zhì)這些陣法都攔不住你，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山頂?！?p> 紀(jì)了情有些委屈，她是擔(dān)心老師才來的，卻反被教訓(xùn)了一頓。但她抬眼望去，卻發(fā)現(xiàn)老師背后一直低著頭跟著的人——竟是云蘿公主！
紀(jì)了情問：“那火……”
“是我放的?！痹铺}公主的臉上有煙熏過的痕跡，她的手臂、脖子、臉蛋都有細(xì)薄的劍痕。她是皇室的公主，無論何時，都不能丟了體面，她抬起頭，昂首道：“本宮自會去領(lǐng)罪。如果此舉能讓皇兄和母后相安無事，我不后悔這么做。至于南無大師……”
君若虛：“她可比你厲害多了，她火燒七星壇，結(jié)果觸了陣法被劍陣?yán)ё。€要我去救她?！?p> 云蘿眼眶里含著淚，再聽了君若虛數(shù)落的這么幾句，眼淚嘩啦嘩啦流下來。她忽然跪下：“求君先生救命！”
君若虛：“這種事，我也管不了。”
云蘿：“可是顧大人說，只有您能救他！”
君若虛冷笑：“哼，我就知道，火燒七星壇這種事，也只有他顧非命能干得出來！”君若虛拂袖而去，見勢是要找顧非命理論一番。
“老師！”紀(jì)了情急忙跟了上去：“可能顧老大他也不是……”
“是什么？”君若虛氣得也顧不得什么形象了，罵道：“你少說跟我說他不是有心的，我呸，他把七星壇給我燒了，百步之外我看不見南都城的外族人，這樣我就必須找回策書借助策書施法。只要南無昭隱不說出策書的下落，星辰司便殺不得他，他這是無賴嗎？他這是無恥！”
紀(jì)了情明白老師這一回是真生氣了。南無昭隱本就有罪，可顧非命卻幫著他，要保他的性命，甚至還指點云蘿公主闖過重重陣法來到桂山山頂燒了七星壇。這一切的一切，實在是令人費解。再者說，昨日顧非命明明說要南域的律法還死者一個公道，可為什么……
她一恍神，君若虛已不見了蹤影。她只得悄悄將云蘿公主送下山，再自行回到水榭樓臺。
果然，只有紅鳶一人在家。
紅鳶見紀(jì)了情回來，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紀(jì)姐姐，你怎么來了？”
紀(jì)了情忙問：“老師可有回來過？”
紅鳶：“沒有啊，除了紀(jì)姐姐，沒有人來過?！?p> 紀(jì)了情喃喃道：“老師不會真去萬象殿了吧……”
萬象殿內(nèi)，睡倒了一片的人。君若虛的魘術(shù)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凡事近了他身五步以內(nèi)的人，皆會倒地睡去。
顧非命坐在靜室內(nèi)，備了一壺茶，分了他一杯，從懷中拿出那本“萬惡之源”——策書。
這是一本看似毫不起眼的書，但君若虛一翻開，他就知道，顧非命沒有騙他，那就是策書。
策書的出現(xiàn)，讓君若虛的怒氣消了一半，他這才愿意和顧非命坐下來好好談?wù)劊嫴柘饸猓骸澳闶遣皇窃摻o我一個交代？”
“我只是想試一試?！鳖櫡敲Φ?。
君若虛環(huán)顧那一堆睡倒了的人，道：“你在試我？”
“我雖然相信你，但職責(zé)所在，不敢輕忽，望你理解?！鳖櫡敲鼘⒉邥频骄籼撁媲埃值溃骸拔也⒉幌嘈拍蠠o會去偷書。我也確實曾經(jīng)懷疑過是否是你為了天國的計劃名正言順回到星辰司，從而監(jiān)守自盜。”
很多人都認(rèn)為，長生天國的“神仙”都是慈悲的，他們會給世人降下福祉。
可他們不知道，長生天國沒有入侵人界，從來不是因為他們的慈悲，而是通靈道的遺神，守在天人交界處，將他們擋在了外邊。就連當(dāng)年的眾彌，也曾是天國入侵人界的一步棋，只是后來人類奉他為神，他不想辜負(fù)那些人的期待，背叛了天國。
至于君若虛，君若虛是為眾彌來到人界，他究竟是怎么想的，顧非命也說不好。所以即使是交了心的朋友，也不得不防。
“是嗎？”
“但我現(xiàn)在信了，你比那個人更加仁慈。”顧非命頓了頓，又道：“曲山皇陵的守陵軍，中了魘術(shù)，一睡就是七天，醒的時候大多已變得虛弱無力。而你在盛怒之下，也只舍得讓我這些人睡個把個時辰，并未傷害他們，所以我確定，不是你。不過，我之所以這么做，也不全然是為你。”
從他在洗心寺尋得策書開始，他就計劃好這一切，他早料到太后和云蘿公主會想辦法救南無昭隱，便事先去見了云蘿公主，告訴她只有讓君先生下山才能救她皇兄。再借公主的手燒了七星壇，誰也不會懷疑。沒了七星壇，策書又失蹤了，沒有了天演之術(shù)的庇護(hù)，那些躲在暗處的陰謀者才會露出馬腳。至于南無昭隱一事，他無心，也無立場插手。
顧非命：“紅鳶。”
君若虛目光閃爍，明顯是有心事。他沉默良久后，道：“我不知道她是否與此事有關(guān)，但我知道，不是她。”
君若虛頓了頓，又說：“我沒有給她鎮(zhèn)靈丹，那是我騙她的。我給她的，只是普通的清熱解毒的藥。可是，她什么都沒做?！庇懸?zhèn)靈丹，從一開始就是他試探紅鳶的計策。
顧非命：“為什么這么做？”
“如果她真的做錯了什么，我不希望查出來的那個人是你?！本籼摰男木w，就如同那杯中的茶葉起起伏伏：“你惦記過什么人嗎？”
“什么？”顧非命懵了。他著實沒想到這種話是從眼前這個人口中說出來的。
君若虛苦笑道：“若你惦記了一個人惦記了一千年，不管她最后變成什么模樣，你也能在茫茫人海、蕓蕓眾生中，一眼認(rèn)出她?！?p> “她是紅蓮神女。”顧非命嗖一下站起來，瞪大眼睛問：“她真是紅蓮神女啊？你一直都知道你不告訴我？”
這回輪到顧非命氣炸了。他簡直想把君若虛給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