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間有不少身段婀娜的侍女穿插走動,說話間又上了盤菜,司刑介紹道:“這是寒水湖特有的冰凌魚,味道很是香甜,小師叔快嘗嘗。”
蠻月湊上去嗅了嗅,聞著確實挺香的,便夾了一塊晶瑩剔透的魚肉嘗嘗。一股辣意在嘴里蔓延開來,蠻月面色一變,張開嘴指著說不出話來。
司刑忙遞上一個空杯讓她把肉吐出來,神色懊悔:“我忘了小師叔不能食辣了,快喝些甜湯壓一壓?!彼宦犝f過冰凌魚味道香甜,沒想到是這么個香甜法。
她喝了碗湯下去,恐嚇司刑:“你是不是皮癢了?”
司刑略帶歉意地笑了笑。被他擺了一道后,但凡再上菜,她都會一臉警惕地問一遍這是什么。
晝陽坐在她斜對面,看著她如臨大敵的模樣,嘴角微揚,這小姑娘活生生的樣子比躺在棺材里有趣多了。也算不辜負他去歸墟走的那一遭。本以為他若不去南虛天的話,沒有什么見面的機會了。沒想到朱雀這么快就愿意把人放出來了。
蠻月抬頭打量四周,不經意對上他探究的目光。他頷首淺笑,幾分慵懶揉進微揚的嘴角,眼也似落日黃昏下泛起漣漪的湖泊般,帶著動蕩的光,端的是一派云淡風輕。
他舉起杯來向她示意,笑容很是蠱惑人心。蠻月一愣,總不能舉著手里的碗喝湯吧。于是低頭尋到了與他手里一樣的酒杯,里面盛滿了清淺的白水,可怎么只有一杯。
蠻月朝他舉杯一口飲下,這水怎么跟南虛的不太一樣。杯水下去,三魂給辣沒了七魄,她揪著司刑衣袖大著舌頭問:“這是什么——”
司刑看著她手里的杯子目瞪口呆,一瞬間腦袋里閃過十幾個念頭,最后只剩下一個,完了太師傅一定會扒了他的皮!他緩緩道:“這個是......司釀仙官的成名作,冬日春,也叫一杯倒......”
因為冬日春這酒實在是太烈,許多老酒鬼都喝不了多少,所以每位賓客的桌上都只備了一杯。
她腦袋里也只剩下完了兩字,便一頭栽倒在桌前。司刑叫了她幾聲,正巧又有幾個仙家上來敬酒,他疲于應付,也無暇顧及她。
好容易把人打發(fā)走了,蠻月也稍稍清醒了些。司刑拿著扇子給她扇風散熱,又挑了幾樣精致的點心放到她面前,問:“小師叔有什么喜歡的?回頭我讓人多做些送到南虛去?!?p> 蠻月抬眸,醉眼朦朧間,瞧見那人正執(zhí)杯飲酒。周遭嘈雜,唯有他一人泰然自若,莫名就有股熟悉感。
少年恣意,翩翩兒郎,眼角眉梢,怎一個俊字了得。
酒色催得人頭腦發(fā)脹,見色起意的小姑娘拍案而起,手指虛晃兩圈,指著他:“我喜歡他!”
滿座賓客嘩然,哪里來的小丫頭這樣無禮。司命忙扯著她坐下,叫苦不住,她一坐下順勢便挨著桌子枕著手臂睡了。司刑拿扇子默默遮上自己的臉,頓了頓,還是把扇子蓋到了蠻月臉上。
這叫什么事兒啊,沒醉前要打人,喝醉了調戲人,調戲的還是晝陽君。
冬日春,一杯倒,名不虛傳。改日一定向司釀好好討教!
晝陽舉杯的手微頓,低頭含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司刑眨眨眼,晝陽君的反應好像出乎意料啊。仔細想想,好歹小師叔和晝陽君也算沒見過面的舊相識,包容些也是可以理解的。他還是想想怎么面對太師傅吧。
他長出一口氣,以為能消停一會的時候,一個發(fā)須皆白的老者走上前來,臉上掛著討好的笑。
只是剛才蠻月鬧了一出,這老者的眼睛忍不住她身上瞟。司刑臉色一沉,冷聲道:“有什么事到外頭去說吧?!蹦抢险哌B聲應是。
他伸手推了推蠻月。看她沒什么反應,想必是真睡著了,離開一會兒應該沒什么大礙。
殿中幾位女仙飲著酒說笑,眼神卻時不時瞟向晝陽。瞧見晝眼起身了,看樣子是走向方才那個大言不慚的女娃娃。女仙們心想,應該是去給她點教訓,告訴她不要癡心妄想......
幾人正暗搓搓等著晝陽君給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娃娃一個下馬威,卻見晝陽在蠻月身旁坐下,神色十分溫柔。還拿開了蓋在她臉上的扇子,貼心的為她撥了撥額上的亂發(fā)。
不應該是這樣的發(fā)展啊,殿中女仙的眼珠子碎了一地。
這還是那個不食人間煙火,拒人于不見山之外的神君殿下嗎?原來晝陽君竟喜歡這一款,不知道現(xiàn)在努力還來不來得及。
蠻月被刺眼的光一照,睡得頗不安穩(wěn)。咂咂嘴,迷迷瞪瞪拉了拉身旁人的衣角,嘟囔:“司刑,頭暈,回去了......”睡著了還知道回去,不知道司刑聽了會不會欣慰點。
“他出去了?!?p> 她眼睛勉強睜開一條縫,見方才的少年郎就在眼前,不禁感慨今天這夢真是合她胃口。然后笑嘻嘻地,略帶些誘哄的口氣道:“你跟我回南虛吧,我那里有好多和你一樣好看的東西......”
“你喝醉了?!?p> “你比它們都好看,我要把你帶回去,藏在柜子里,我會對你好的......”
司刑回來就是看到蠻月枕在晝陽手臂上呼呼大睡的一幕,旁邊還有許多眼冒火光的女仙。心道,完了,這下估計連南虛都不去了。
蠻月醉酒睡了兩日。司刑不由得感慨司釀這酒不愧是成名之作,堪比迷藥,好在朱雀倒沒怎么追究。
蠻月面上蓋著本書,半躺在秋千上,一條腿懸空著晃啊晃。南虛天出不去,少年郎見不著,司命也不找她,她都快閑出花兒了,這日子可怎么過啊。
天氣涼爽,蠻月不知覺間便有了困意,干脆瞇了一會兒。
睡夢中忽然有人輕推她,她一個激靈沒穩(wěn)住,從秋千上滾了下來,可把她摔清醒了。
司刑忙扶她起身,臉上略帶歉意。見到司刑,蠻月張口問道:“司刑,你又來干嗎,送喜帖?”
司刑囧然,不過就來遞了一回帖子,小師叔就將他當成了姻緣童子不成。
“自然不是,只是我近來聽聞一件事情,想著小師叔或許感興趣,特來相告。”他還想賣賣關子,卻見蠻月看著他,滿臉寫著別廢話有屁快放。
于是他故作神秘道:“晝陽神君,不日便要下凡歷練了,百年之內想見他可不容易了?!?p> 晝陽神君,又是哪個?
她認識的人本來就不多,就是把腦袋想破了,也想不起自己何時認識這么一號人物。
蠻月指尖勾了幾縷散發(fā)把玩,頗不在意地說:“我又不認識他,有什么可見的?!?p> 司命刑了笑,“此言差矣,前幾日喜宴上,你可是口口聲聲說著喜歡他的?!?p> 這一提,她倒是想起來了,那個少年郎,原來是叫晝陽啊,還是位神君。蠻月勾勾嘴角,微一挑眉,一身的匪氣:“晝陽神君?管他要到哪里歷練,我看上的人就是綁也要給我綁到南虛來?!?p> 她師傅就是一個沒規(guī)矩的人,對她又十分縱容,想要就沒有得不到的。論沒規(guī)矩和不講理,蠻月比起朱雀,簡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司刑好容易才打消了她綁人的念頭,他原本就是想著讓小師叔去見晝陽君一面,高興高興就算了??尚U月知道晝陽要去凡界,竟然也要跟著去凡界。
司刑納悶,也不知她這想一出是一出,風風火火的性子是隨了誰。轉念想起九重天中關于朱雀的一些傳言,可算是知道隨了誰了。
蠻月時常聽上官給她念那些凡界文人寫的故事,早就想去凡界玩了。司刑正好帶來這個消息,她一拍手,兩全其美,又有理由出門了。
“小師叔,冷靜——”司刑此刻十分后悔。
蠻月拍拍他肩膀,寬慰道:“不關你的事,我早就想出去玩兒了,放寬心哈。”
司刑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大嘴巴子,他知道小師叔的遭遇,心下可憐,便總是變著法子討她開心。卻忘了,蠻月身后還有朱雀這一尊祖宗在。
就算再好的姻緣也不能牽到小師叔身上來,太師傅遲早會擰斷他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