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長風(fēng)挑挑眉,并未將劍移開,只是看著傅瑤。眼神委實算不上和善。
傅瑤向他解釋:“是本宮差她去尋陸將軍的,要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還請陸將軍見諒。”
陸長風(fēng)這才將劍收回來,有些不耐煩地說道:“長公主殿下有什么事,盡管吩咐下官,要是沒有什么要緊事,下官先告退?!?p> “誒。”傅瑤側(cè)身,指著身后的亭子,示意:“倒也算是件要緊事,只不過想問問將軍的看法。將軍不如留下來喝杯清茶,再細(xì)細(xì)詳談?”
“謝公主美意,不必了。有什么事便說吧,下官還有要事在身?!彼笆终f道,禮數(shù)端得是十分周全。
他總是這般,對待外人有禮而又疏離,有時候還有些不耐煩。若不是因為她的身份,只怕也不會跟她廢話,恐怕連來都不會來吧。
傅瑤只是淺笑,并不氣惱,她是一國公主,自然要有自己的氣度。舉止要合禮,要大方得體。只不過她今天要做的事,怎么都跟她過去所學(xué)的禮數(shù)不沾邊。
甚至十分荒謬唐突。
她的手心出了汗,捏緊了手中的帕子。屏退了幾個侍女,只留下貼身伺候的站在遠(yuǎn)處。提了口氣,說:“本宮已然到了婚嫁的年紀(jì),駙馬之位空缺,本宮覺得陸將軍就很不錯?!?p> 陸長風(fēng)面上的情緒頃刻間消散得干干凈凈,就連那點不耐煩都沒了蹤跡。
傅瑤有些忐忑,她生來尊貴,也是頭一回做這種事兒。都是別人求著她歡喜,哪兒有機(jī)會讓她去求著別人喜歡。但陸將軍在她心中,終歸是不一般的,他生得一副好皮相,又戰(zhàn)功赫赫,不是那些酒囊飯袋可比擬的......總之,是她夫婿的不二人選。
況且,她自己也是喜歡的。
陸長風(fēng)覺得無趣極了。還真以為是什么值得他一聽的大事兒,沒想到,又是這種小打小鬧。
他淡淡道:“下官人微言輕,實在不能擔(dān)此大任,恐怕要辜負(fù)公主美意了。還請公主另擇旁人?!?p> 傅瑤的臉色變了變。她生平第一次低聲下氣,沒想到,居然就被這樣輕飄飄地回絕了。她一直都是勝券在握的,要不是那個蒙詔郡主的出現(xiàn)。
從前也有許多姑娘傾慕陸將軍,可從未見他多看過誰一眼??扇缃癫灰粯恿?,他身邊出現(xiàn)了一個姑娘,他沒有趕走她。傅瑤一直覺得來日方長,怕陸長風(fēng)反感,也沒有去刻意接近他。
現(xiàn)在,終于是坐不住了,這才跳出來表明心意。她按住手中的帕子,忍不住問道:“陸將軍,不想做駙馬,是想去做......郡馬嗎?”
他揚起嘴角,耐心徹底告罄:“干你何事?!?p> 明明是笑著的,看向她的眼神卻又那樣冷淡,仿佛在嘲笑她的作為一般。此刻,那層偽善的面具才真正被撕破,露出底下一排尖利的獠牙。
他不了解長公主是個什么樣的人,但這些皇子公主大多都一個脾性。
如果傅瑤去求國君賜婚的話......
陸長風(fēng)是不能抗命的,更不會去做那種蠢事。只不過,長公主外出,會不會從馬車上墜亡,這可說不準(zhǔn)。他嘴角的笑意加深,食指在劍柄上輕點,看向傅瑤的眼神十分涼薄。
“長公主殿下,陸某一向與人為善。希望長公主殿下不要胡亂猜測,牽扯到旁的人,與陸某交惡就不好了?!彼?。
要是相安無事,他自然不會去找她麻煩。但她方才說的話,已然扯到了蠻月身上。陸長風(fēng)想,反正古往今來死了那么多公主皇子,也不差她一個。
傅瑤后退半步,有些不可置信,眼前人還是她認(rèn)識的那個恭而有禮的陸將軍嗎?
陸長風(fēng):“長公主殿下是聰明人,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心里清楚也不必陸某明說了吧。那陸某先行告退。”
他向來是這樣的人,卑劣偽善。巡遠(yuǎn)司頭把手,裝得再溫和,又能干凈到哪里去。
侍女見陸長風(fēng)走了,才敢上前來扶住傅瑤搖搖欲倒的身子,“殿下,這是怎么了?”
傅瑤抓住她的手,緩了一會兒,微涼的指尖這才有了些溫度。她嗓子干澀得厲害,看著陸長風(fēng)的背影,雙眼無神:“你說,他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呢?”
侍女愣了愣神,回道:“奴婢雖然沒和陸將軍說過話,看他平日里的樣子,想必也是個溫潤如玉的君子?!?p> 溫潤如玉,君子?就在剛剛,他說的話,字字句句,都在給她難堪。哪里,哪里還像個君子。
她喃喃道:“我好像從來就沒真正認(rèn)識他?!?p> 片刻,她直起腰板,沉聲問:“靜心,你說本宮是個什么人吶?”
“您是長公主殿下——”
“是啊,長公主。本宮何必紆尊降貴去求著他呢。別人的物件,本宮才不稀罕。”這話,聽著像是氣極了。
靜心也不知今天陸將軍是怎么踩到長公主尾巴了,只能附聲應(yīng)和。
——
蠻月與子修出師不利,打了半天獵也只逮到幾只兔子和山雞。子修不服輸,拿著弓驅(qū)馬又一頭扎進(jìn)了林子,走前還囑咐蠻月將兔子烤了。
她拖著個竹簍,里頭裝著子修所有的戰(zhàn)利品。路上恰巧碰見幾個扎堆的貴女,瞧見她,捏著帕子轉(zhuǎn)過身去竊竊私語。
蠻月“切”了一聲,沒多理會徑直往前走。沒走出多遠(yuǎn),又撞見了剛回來的傅瑤,身邊的柳月初先行了禮,蠻月也打了招呼。本以為打個照面就走,可傅瑤的眼神卻一直跟著她。
看著她做什么,莫非是她臉上有東西?伸手一摸,沒有啊。
難不成是看上了她的兔子,饞這幾口肉?蠻月試探著叫她一道去吃烤兔子,她不過是客套一下,傅瑤猶豫了下,居然答應(yīng)了。
蠻月仔細(xì)想想,畢竟是傅瑤請她過來的??此簧砣A服,兩手空空,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模樣,不像是個去打獵的。
桃木蹲在溪邊處理兔子山雞的皮毛,蠻月自發(fā)地跑去撿柴火。剩下傅瑤與柳月初兩個閑人,不知道做什么,就跟在蠻月身后,邊走邊聊。
傅瑤看著前頭抱著一堆枯枝在林間上躥下跳的蠻月,道:“我與她接觸不多,沒想到是個這樣的性子。當(dāng)真和我們不同,怪不得......”
沒去問怪不得什么,橫豎也就那幾件事兒,柳月初清楚得很。長公主喜歡陸將軍這件事,大家都心照不宣,或許只有對陸將軍來說,才是秘密。
“長公主以為如何。也覺得小郡主是蠻荒之地來的,配不上陸將軍嗎?”柳月初問道。
“我從未這樣覺得,只是想不通。這樣的女子,盛京多的是,為什么偏偏是她。”為什么是她,為什么是這個初來乍到的蒙詔郡主。
柳月初臉上揚起淺淺的笑,“為什么不是呢?那么多人里,小郡主最不一般,也最好?!?p> 傅瑤詫異:“你與她相識不過數(shù)日,即便她對你再好,也不必如此偏袒吧。”
她眼里透出點點羨慕:“我是存了幾分私心的。我自小與藥罐為伍,又出不得門,只有在書里才能窺見些不一樣的光彩。直到遇見她。我才知道,原來,真有人如書里寫的那般,恣意,快活。”
“小郡主就像那神話中的金烏。既有太陽的光和熱,吸引著別人靠近,又有著鳥兒的翅膀,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相比之下,陸將軍縱使天人之姿,也比不得她。要我說,是陸將軍高攀了才是呢?!绷鲁醮鬼?,長長的睫毛蓋下來,唇線抿直,更添了幾分落寞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