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佛陀完全沒有給浮生個臺階下的自覺,反倒互相議論起來。
伽葉聲如洪鐘地說道:“我就說浮生撈不到魚,果然如此?!甭曇粽鸬酶∩X子嗡嗡響,根本沒考慮到給浮生留點面子的事。
伽什依舊面無表情地點點頭,開口批評道:“毫無長進(jìn)!”浮生很淡定地接受了。
伽么大聲質(zhì)疑:“浮生什么時候有過長進(jìn)?”浮生翻了個白眼。
一個聲音從角落里傳來:“也不能這么說,浮生偶爾也有長進(jìn)的時候?!备∩忘c頭。
這個聲間接著說道:“譬如說,她闖禍的本事倒是越來越強?!北姺鹜舆B連點頭。
伽難嘆口氣道:“說吧,又犯什么事了?”
“這回你們猜錯了,”浮生有些得意,“我此番出行,收獲頗豐,交了很多朋友,為梵境爭了許多光彩。個個都夸我們梵境諸佛有禮有節(jié),能養(yǎng)育出我這樣體面的仙子。我有一個朋友要成親了,找我做證婚人,聽聽,證婚人!這是多么鄭重,多么體面的事情,我總要拿出一份珍重些的禮物吧?總不能讓人覺得我們西天梵境小氣不是?”
眾佛陀紛紛點頭,浮生趁熱打鐵:“這流光魚在三界中只有佛祖這里僅有幾條,我若拿出手兩條,是不是代表我們梵境很有面子?”
眾佛陀又點頭。
于是,伽難在眾佛陀七嘴八舌地指揮下,為浮生撈了兩條最好看的流光魚,一銀一紫,裝在一個陶罐里。
隨后便拉開了梵境日常四部曲的序幕。
首先,眾佛陀苦口婆心地一再叮囑浮生要用些心思,并涕淚交流地感謝了一番對浮生委以重任的那對即將新婚的夫婦。
接著,眾佛陀把浮生從神態(tài)到舉止都嚴(yán)格地操練了幾遍,這才略微地放心地讓浮生把證婚這樣的重任承擔(dān)起來。
然后,又齊齊為那個不知是誰并且明顯眼光有些問題的未婚夫婦祝禱一番。
最后,浮生在眾位佛陀殷切的目光中帶著兩條魚離開了梵境。
云月見了浮生帶回的這兩條魚,喜愛極了,深覺陶罐古樸凝重的氣質(zhì)與這兩條流光溢彩的仙魚不能相映成趣,特特跑到很遠(yuǎn)的赤炫山采了塊月晶石,為這兩條魚用月晶石打磨了一個透明的魚盆,更是把這兩條魚襯得流光溢彩。浮生順手把那個看著不起眼的陶罐送給了云月,云月隨手把一株靈草栽到里面,放在窗臺上。
這便是她們倆合作送給離垢和行歌的禮物。
兩人小心翼翼地捧著魚趕到離垢告訴他們的地點——云月城城南月望湖邊的一片竹林,一座竹樓在竹林的掩映中面朝湖水,一只竹筏靠在岸邊,顯得清幽寧靜。
突然竹樓里傳來行歌的聲音:“離垢,浮生會不會不來???”
“不會,你且耐心等一下?!彪x垢溫柔地安慰行歌。
“我再去望一望,也許就看到浮生來了呢!”行歌聲音里充滿著渴望。
“你都去門口望了六次了,來,先把自己打扮打扮,今天你要做這世上最漂亮的新娘。”離垢哄著行歌。
“離垢,成親后我就可以叫你夫君了?!毙懈璧穆曇衾锿赋鲆唤z歡快。
“嗯,我就叫你娘子,然后我們會生好多的孩子,他們?nèi)杖张阒?,你就不孤單了?!彪x垢的聲音溫柔得像拌了蜜糖。
噢,不小心聽到這樣甜蜜情話的浮生和云月有些臉紅,兩人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讀出了羨慕。尤其是浮生,心中對家的渴望又濃了一些,甚至在她腦中,對家的期待中又多了兩個孩子的身影。
竹樓的門被推開,行歌跑出來,向天空中張望,沒看到什么,又踮起腳來張望一圈。
浮生向行歌招手:“我們在這,剛剛到。”
行歌有些失望的臉上立即充滿了笑意,她以為只有浮生一個人,見到云月也來子,更是開心,向兩個人跑過來,邊跑邊扭著頭大聲告訴離垢:“浮生來了,云月姑娘也來了?!?p> 三人進(jìn)了竹樓,離垢見到云月來了,有些意外,他向浮生和云月深深地施了個禮,很誠摯地向二人道了謝。浮生和云月連忙回禮,并把手中的魚送給了離垢。
“流光魚?”離垢很是吃驚。
浮生解釋道:“這是我和云月的一點心意?!?p> “你——”離垢有些遲疑,這流光魚只在西天梵境僅有幾條,他也只是有幸曾在聆聽佛祖講經(jīng)時偶得一見。佛祖雖教導(dǎo)眾生戒癡戒貪戒嗔戒怨,視萬物為空,卻獨獨喜愛這幾條魚。
“這流光魚可凝日月之精華,每九百年便會吐出一顆珍珠狀的元丹,最是補養(yǎng)元神,這對行歌很有好處。喏,你看,這兩條魚光華四射,眼看就要到了吐丹的時候,到時你就可以給行歌服下,也許會恢復(fù)她的仙術(shù)和記憶?!备∩纸忉屢环?p> “你即知道這是流光魚,又有如此妙用,為何要送給我?據(jù)我所知,這魚十分珍稀,只有在西天梵境里才有幾條,你——”離垢沒有繼續(xù)說,他隱約猜到浮生的身份一定和西天梵境有關(guān),并且在西天梵境的地位也十分特殊。
“偶然得之,偶然得之?!备∩B忙接過話頭。
離垢又對浮生深深施禮,很是珍重地把魚放好。
云月對離垢說到:“離前輩,您在秋風(fēng)原上救了我仙宗的眾位師兄弟,大家心內(nèi)十分感激,我的師兄弟們得知您要與行歌姑娘成親,他們也要來參加,不知是否唐突?”
正在一旁盯著那兩條魚的行歌聽到云月的話,眼睛亮亮地回答:“不,不,不,不唐突?!?p> 離垢有些意外,挑眉問道:“你們與我交往,不怕那些正義之士對你們進(jìn)行討伐嗎?”
云月道:“滴水之恩,當(dāng)以涌泉相報,更何況是救命之恩?怎能因立場不同便要做忘恩負(fù)義之輩,是非善惡決定于人心,不決定于你是什么人,這是我爺爺常教導(dǎo)我們的,也是我們云月仙宗處事的原則?!?p> 這一番話很是得離垢賞識,他對云月說道:“云月仙宗果然是大派宗門的氣度,既如此,離垢謝謝各位了?!?p> 云月聽了,捏了個引花訣,一朵小花飛出去,為等在城中的各位師兄弟們引路。
浮生與云月兩個人幫行歌上妝,穿上大紅的嫁衣。
不一會,屋外熱鬧起來,一群青衣少年涌進(jìn)屋來,先是恭恭敬敬地向離垢問了好,接下來大家便開始分工忙裝扮起新房來。
有人拿出大紅的喜字張貼起來,有人負(fù)責(zé)掛起火紅的燈籠,有人把紅色的紗帳掛在房中,很快,便布置出一間喜氣洋洋的新房來。
浮生看看天色,正是伽難說的一天中最好時辰,便宣布成親儀式開始。
眾位少年擁著離垢站在門外,云月陪著行歌進(jìn)了房間,拿起紅色的蓋頭給行歌蓋上,行歌端坐在床邊,有點緊張,兩只手緊捏著衣角。
浮生站在堂中大聲宣布:“吉時到,行成親儀禮。”
眾位少年擁著離垢來到行歌的房門前,浮生高聲唱諾:“問君情切切,緣何定三生?”
云月在門內(nèi)問道:“離垢前輩,行歌想知道,你從何時愛上她?”
離垢眼含深情地答道:“那年花樹下,一曲飛鴻舞,你便落在了我心里,你笑著問我是誰,從哪里來,我便再也忘不了你?!?p> 行歌站起來,對著門外道:“雖然我有些糊涂,許多事都不記得了,但是那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我記得很清。第一眼看到你,我就想,如果我要與一個人共度余生,那個人一定是你。我從未問過你,你何時開始喜歡我,我怕你是為了回報我在祭天臺救你,才對我這樣好,才許我一生?!?p> “你為什么那么傻,雷罰對反叛天庭的人有多重,你不是不知道,為什么寧肯冒著魂飛魄散的危險也要趕過來救我?”離垢的話音有些顫抖。
“沒有你,漫漫長生還有什么意義?!毙懈杌卮鸬煤茌p,卻很堅定。
“行歌,你是我漫漫長生中唯一的執(zhí)念,有你,人生才有意義。”離垢的話很是動人。
浮生很是感動,她從沒想過,愛情如此深摯動人。眾少年也都為這死生契闊,與子成說的深情感動,一時竟無了聲音。
大師兄云海樓打破沉默問道:“行歌姑娘,你愿意嫁給離垢前輩嗎?”
行歌大聲答道:“我愿意?!北娢簧倌旯钠鹫苼?。
云月打開門,離垢拉著行歌的手來到中堂,海嵐師兄高聲唱諾:“一拜天地,天長地久,二拜山川,情義永固,三拜長河,些情綿綿無盡期。”
待離垢與行歌拜完,等在那里的浮生,莊重地拿出伽難為她準(zhǔn)備的婚書,大聲誦祝:“嘉禮初成,遂締良緣,桃花灼灼,宜室宜家,瓜瓞綿綿,爾熾爾昌,白頭之約,書向鴻箋,載明鴛譜,永結(jié)同心。禮成,此證?!毖援?,浮生眉心處閃出一個金燦燦的符印,落在婚書上。
話音落,行歌與離垢牽著的手腕上,各浮出一道紅線,打了個同心結(jié),一道紅光飛沒入天際。離垢揭了行歌的蓋頭,兩人相視而笑。
眾少年擺上在千味居定好的佳肴,開懷暢飲,行歌與大家一起載歌載舞,十分歡樂。
黃昏,眾位少年把新人送入洞房,紛紛告辭,大家直奔辛夷塢而去,希望能遇到如離垢和行歌這樣不負(fù)此生的愛情。
辛夷塢熱鬧非凡,高大的辛夷花樹上辛夷花開得正艷,散發(fā)著淡淡的幽香,枝上掛著人們祈福的花燈,把這一大片辛夷花林照得如同白晝。
浮生這一群玉樹臨風(fēng)的少年到來,引得周圍的人一陣唏噓,立刻有大膽的姑娘上前來想把手中的花朵別在少年們的胸前,剛剛來時的意氣風(fēng)發(fā)瞬間灰飛煙滅,信誓旦旦要尋找心上人的少年們頓時手忙腳亂地躲避,引來周圍人善意的笑聲。
突然林中東南角從空中撒下花瓣,人群中有人驚呼:“花神顯靈了,花神顯靈了。”
人們爭先恐后地向東南角涌去,想一睹情定三生的幸運兒。浮生被人流沖得與大家走散了,她信步在空蕩蕩的林中走著。
今日見證了離垢和行歌的深情,浮生似乎更是渴望有個家了,她嘆了口氣,玄武神君其實應(yīng)該能成為一個好夫君吧,他若不生氣,其實也是很溫柔體貼的,可惜他有所愛之人。
浮生抬手折下一朵辛夷花,漫無目的地在林中閑蕩,想在腦中把所有認(rèn)識的青年才俊都篩上一遍,選出一個略微滿意的,腦中卻空蕩蕩地一個人選也想不出,想是她與他們都沒經(jīng)歷過生死的考驗,生不出那樣的深情罷。
浮生嘆了口氣,腦中卻出現(xiàn)了當(dāng)年與那個少年在煉獄歸墟中趕路的情景,也不知那算不算生死的考驗,不過終歸是沒了后續(xù),散落在天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