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新歡舊愛3
珠釵摔壞了,云秀很心疼,那是劉裕送的。她有些氣憤地看著休之:“你不是說,不逼我嗎?”
休之說:“我不逼你,他們是死是活,你自己選?!?p> 云秀氣惱地說:“你這還不是在逼我?”
休之忽然覺得她這著急的樣子很好玩,就把手一背,笑著說,“哪里。”
云秀正色道,“你是父母官,應(yīng)該愛民如子。我哥哥縱然糊涂,可他不敢行刺的,還有那幾個孩子,最大的也不過十二三歲,你怎么忍心殺他們?”
“第一,他們不是豫州百姓,我還算不上是他們的父母官。第二,他們確實犯了死罪,若有罪不罰,何以儆效尤?不過,我可以為了你,不殺他們,這要看你的選擇。”
云秀為難,不知道該說什么。
休之生氣了:“云秀,我喜歡你,你明明也喜歡我,不要總這樣對我不理不睬。我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p> 云秀急哭了,“我不喜歡你!我是敬重你!我敬重你是兄長,你是君子!你也不是喜歡我,你只是想消遣我!”
她索性跪下來,“兄長,你放過我吧。天下女人那么多,你何必非要為難我?就算你得到我,不過是多了一個姬妾,過不了多久你就會厭煩??墒侨绻惴帕宋?,我夫君會感激你,你要討伐桓玄,他會幫你的。你說過,他英雄才氣天下無雙,對你的大業(yè)來說,他不比我更有用嗎?”
休之見她跪下來求自己,更加生氣?!昂?,虧你們還是夫妻。你太不了解劉裕了。我扣留你這么久,早就把他得罪了!退一步說,就算沒有你這件事,他也不會對我忠心的,搞不好,他還會是一個挺難纏的敵人。我早晚要處置他?!?p> “不會的……”
“實話告訴你,除了你那糊涂的哥哥,我還派了別人與劉裕聯(lián)絡(luò),只要他肯來豫州投降于我,我可以既往不咎,還讓你們夫妻團圓??伤窃趺椿卮鹞业??”休之走回書桌前,拿起一封信,“他回信給我,說劉牢之造反之時就將他軟禁,石頭城外一戰(zhàn)不是他所為,言辭懇切,令人感慨,獨獨對投降與否只字不提。更不成想,他前腳剛寫了信來,轉(zhuǎn)頭就派人夜闖我府上,意圖不軌。”他說著,將信摔在云秀面前。
“不會的?!痹菩悴蝗タ葱牛恢睋u頭。“不是,我哥哥不是劉裕派來的,他就算要派人,也不會派我哥哥。你誤會了。”
哪知休之恨恨地說,“他派人來,可不是這一次了!這次是你哥哥無能,被我抓住了而已!”
仆人來報,“啟稟主公,京口劉參軍派人來送信,說要親手給小姐?!?p> “終于來了?!毙葜湫σ宦?,“讓他去偏廳等著?!?p> 仆人答應(yīng)一聲下去了。
休之把云秀從地上扶起來,說:“走吧,去看看你心心念念的夫君,最終決定要如何處置你。”
云秀昏沉沉的,被他帶到偏廳。她害怕,怕是不好的消息。可她又抱著一絲希望,期盼劉裕來救她。
王鎮(zhèn)惡已經(jīng)等候多時,見休之來了,便躬身行禮,“拜見車騎將軍。小人奉敝上劉參軍之命,有書信給戚夫人?!?p> 休之說:“拿上來?!?p> 王鎮(zhèn)惡便從懷中掏出那封休書,恭敬地送到云秀面前。
云秀接過來,茫然地看著那信封上的兩個字——“休書”。她像不認識那兩個字似的,盯了半晌,仔細地辨認,一滴眼淚掉在那信封上,把那兩個字都模糊掉了,卻是一聲都哭不出來。
休之不忍云秀傷心,便命王鎮(zhèn)惡退下,王鎮(zhèn)惡卻說道:“啟稟將軍,小人還有下情回稟,聽說戚大富等人行事不當(dāng),被將軍扣押??墒?,戚老夫人已于月前病逝,劉參軍敢請將軍網(wǎng)開一面,讓小人將他押回京口,按制守孝,以全其孝心。”
云秀聽到此話,就像晴天霹靂一樣,“你說什么?”
王鎮(zhèn)惡不知道該怎么稱呼她,含混了一下說道:“夫人節(jié)哀?!?p> 云秀拖著沉重的腳步,挨到門口,望著天空,喊了一聲“娘親”便跪下來,大哭了一場。休之看她哭得傷心,命隨侍的丫頭將她扶下去休息,然后吩咐隨從,“傳話給諸葛長民,把戚大富等人都放了?!庇謱ν蹑?zhèn)惡道,“你一會兒跟他去領(lǐng)人?!?p> “是!小人遵命?!蓖蹑?zhèn)惡躬身行禮剛要退下。
云秀哭著,被丫鬟扶著站起來,往廳外走去,忽然停住腳步,也停住了哭泣,轉(zhuǎn)身看著王鎮(zhèn)惡,滿臉是淚,“王先生,家母臨終,有沒有留下什么話?她故去是哪天,是幾時?當(dāng)時,誰在場?”
王鎮(zhèn)惡一一作答。
云秀流著眼淚聽他說完,又問,“劉參軍有沒有說,福兒怎么辦?要你接回去嗎?”
王鎮(zhèn)惡說:“回夫人,劉參軍說,若此次小人能把孩子帶回去自然是好,可想必夫人舍不得孩子,等他再大上幾歲,再派人來接也可以。全憑夫人做主?!?p> “好,那就等他再大幾歲吧。王先生,聽說劉參軍與桓小姐好事將近,我有一份禮物,煩你幫我?guī)Ыo他們。”
王鎮(zhèn)惡明知道劉裕鐘情于她,是被逼無奈才寫下休書,可礙著司馬休之,無法把實情告訴她,又擔(dān)心她責(zé)怪劉裕,想來想去,只能略加暗示:“小人替敝上多謝夫人。敝上敬重夫人,無論何時何地,他只愿你平安喜樂,不要為難自己?!?p> 云秀覺得這話說的可笑,拋棄了你還要做無辜的樣子,沒再答話,讓丫鬟扶著她回去了。
休之對王鎮(zhèn)惡最后這番話十分不滿,冷笑道:“劉參軍派你來,倒是沒派錯人。你在此等著,拿了她的禮物,領(lǐng)了人便立刻出城。若有耽擱,休怪本將軍軍法無情。”
王鎮(zhèn)惡恭敬地答應(yīng)了。
休之離開偏廳,覺得云秀的事終于如他預(yù)想的那樣解決了,心情大好??唇裉鞎r間還早,他也有空,就去看父親。上次家宴不太愉快,父親對他不滿,這些日子都不與他多說話?,F(xiàn)在,云秀的事塵埃落定,父親應(yīng)該沒有理由跟自己生氣了。
譙王的氣早就消了。他見休之既掌管豫州防務(wù)和軍政事務(wù),又得費盡心機聯(lián)絡(luò)諸侯,每天都公務(wù)繁忙,可晨昏定省從不懈怠。他心疼兒子,其實,他也并不是對休之真的生氣,只是擔(dān)心兒子無故樹敵。
這回見了休之,父子倆心情都好,譙王便讓休之陪自己下一盤棋。
休之欣然領(lǐng)命,他許久沒陪父親,便故意地讓幾個子,讓父親贏上幾次,討父親一笑,父子倆越下越高興,一連下七八盤棋。
休之正掂著一個棋子,看著棋局,考慮如何落子,這時,方明送上一封軍報,他也無暇去看。譙王喝了口茶,便拿了那軍報來看,一看,就變了臉色。
休之落子,問:“父親,出了什么事?”
譙王把軍報交給他,嘆了口氣。
休之一看,原來是劉裕在永嘉大敗盧循,又追敵于東陽、晉安等地,皆大破賊眾,盧循渡海南逃,朝廷下旨,加封劉裕為彭城內(nèi)史,領(lǐng)兵如故。
休之笑道,“桓玄手下無人,對天師道就只有招安這一個辦法,結(jié)果盧循仍然造反,還得用劉裕去鎮(zhèn)壓。我看桓玄也不過如此?!?p> 譙王嘆道,“桓玄不過如此,卻知人善任。劉裕勇猛強悍,世所罕見,這樣一個人被你逼得休妻棄子,他能善罷甘休嗎?”
休之又拿起一個棋子,笑道,“父親說的是。不過孩兒一向看的是大局,他小小一個彭城內(nèi)史,手下兵少,還受制于人,不足為慮?!闭f著,又落下一子。
譙王看時,不知他幾時已將一個死局做活,慌忙要去補救,可是為時已晚,連連嘆息。
休之笑道,“父親已贏了幾局了,這一局就讓孩兒贏了吧。”
譙王也笑道,“父親盼著你贏,不但是棋盤上,也盼你在戰(zhàn)場上也能所向披靡,平平安安,得勝歸來。”
“是。父親放心,孩兒一定平安?!?p> 譙王點頭微笑,指著棋盤,“再來!”
休之便陪父親又下了幾盤棋,然后陪父母吃過晚餐,仍回前院書房來住。他盤算著,云秀應(yīng)該會請他見面,可等到很晚,她都沒派人找他。休之生氣了,想冷她幾天,可一想起她的美貌,又心癢難耐。
總管吳勛見休之得不到云秀,如此不快,便私下使了些手段。正巧福兒受了風(fēng)寒,發(fā)燒咳嗽,難受得大哭不止,怎么抱怎么哄都不行。吳勛見福兒并沒有到要病死的境地,竟不給請郎中,也不給用藥。
月兒知道都是下人使壞,她心疼孩子,生怕孩子有事,便催促云秀去求休之。
云秀沒有辦法,便去了。休之聽她說了這事,怪吳勛多事,嚴(yán)令他立刻去請大夫,才讓福兒吃了藥,退了燒。
月兒和云秀守在孩子床前,摸著他額頭漸涼。云秀看著孩子,握著他的小手,后悔沒讓王鎮(zhèn)惡帶他回京口。
月兒對云秀說:“姐姐,你看到了吧,人家拿捏你,比捏死一只螞蟻還簡單。世子已經(jīng)沒有耐心了,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云秀知道她說得對。
云秀失去了母親,又被劉裕休棄,再無依靠,也再無顧忌。為了孩子,她得活下去。于是,她擦掉眼淚,沐浴更衣,打開妝奩,拿出眉黛胭脂等物,細細地梳妝打扮,將休之此前送的名貴首飾和衣物,穿戴在身上。
月兒看著她盛妝之后的模樣,驚艷之余還有些嫉妒,“難怪世子對你念念不忘?!?p> 當(dāng)晚,休之受邀前來,見了云秀如此模樣,驚為天人,此后將謝夫人和其他姬妾全都拋在腦后,只一味地寵愛云秀,還將她接到書房里住,日夜相伴。
云秀盡心服侍他起居飲食,謹守本分,從不讓他為難。休之希望她能對自己溫情脈脈,希望她能依賴自己,想盡了辦法討她歡心,她卻始終淡淡的,并沒有真心愛他。“我不過是一個玩物罷了,不值當(dāng)世子如此費心?!?p> 休之不滿她如此冷淡,卻是無計可施。好在,她還是提了三個條件,其一,要去廟里給母親做一場法事;其二,不要為難福兒,等他長大一些,要把他還給他父親;其三,不要名分,也不與休之的妻妾共處,等他厭煩了,就放她回京口。
除了最后一條,休之全都答應(yīng),“我答應(yīng)你,不讓你與她們共處??墒敲?,我一定給你,我永遠也不會厭煩你。云秀,我真心喜歡你,不是要霸占你。”
云秀不感興趣,搖搖頭,“不必。從小父親就教我,雖然我是女子,也要讀書明事理,不要以色事人。如今我為了活命,不得不如此。你要是給我名分,就是打我的臉。等你厭煩我的時候,你也會后悔的?!?p> 休之十分苦惱,自己的一片真心總被她曲解,更沒想到,自負的他竟也會為情所苦!冷靜下來的時候,他懷疑自己色迷心竅了,不想再沉迷于女色,耽誤大業(yè),便把她送回原來的住處,離開自己眼前。
云秀仍是淡淡的,回去便收拾行囊,以為終于能夠啟程回京口。可是她剛走不到半天,休之就飽受相思之苦,什么事都無心去做,下午便親自來接她回去。
他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離不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