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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人如星君如月

第二十章

伊人如星君如月 北矜 2581 2020-03-31 12:00:00

  韓祈抱著一襲紅衣的唐汣跨出屋門。

  快出府門的時候,懷里的人掙扎了兩下。

  “做什么?”韓祈道。

  “?。俊碧茮C一滯,對抱著自己的人小聲道,“放我下來?!?p>  “別動?!鄙焓滞系嗔说?,他皺眉,“平日里瞧著挺清瘦,竟是這般重。”

  “........”

  什么?說她重?

  唐汣有點(diǎn)惱,她哪里重了,還不是他自己身子虛!

  方才在屋子里時候,她就提醒過他了,她是可以自己上花轎的,他這副孱弱的身子,要是半路把她摔了,豈不讓人笑話。

  奈何韓祈不同意,還非要堅持抱她上花轎,說什么......這是規(guī)矩。

  咬咬牙,唐汣沒再動了,生怕他一個力不從心,她真的就被摔了下去。

  忐忑不安的僵了許久,終于被塞進(jìn)了花轎。

  芷玥和另外一個韓府來的丫頭凝香跟在花轎旁邊。

  外頭有人喊,“起轎------”

  八抬大轎離了地,迎親的隊伍往前走。

  府中那一擔(dān)一擔(dān)被抬出來的嫁妝都是莊家備下的,一點(diǎn)也不比韓府的聘禮少,紅彤彤的嫁妝跟在迎親隊伍后,著實排場。

  圍觀的人群理有人夸贊兩人郎才女貌,才華橫溢、滿腹經(jīng)綸的韓府二公子也是陛下欽封的衡王娶了巾幗須眉、英姿颯爽的女將軍,真是才子佳人吶。

  韓祈平日里不喜人多喧嘩之地,而此刻堪比騎馬游街,目之所及烏壓壓全是人,嚷鬧聲讓人煩躁不已。

  一路到韓府,新郎官臉上一點(diǎn)笑容也沒有,反倒是臉色越來越沉,圍觀中的一些百姓便信誓旦旦的道,“就說嘛,若不是天子賜婚,衡王怕是不會娶妻了?!?p>  韓祈有多不滿天子的賜婚,唐汣在坐上喜轎的那一刻才算真真曉得了,凌安城十里紅妝再喜慶莊重,也不及新郎官在整個娶親過程都緊繃著一張臉讓人有噱頭。

  根本不像是要成親,倒像是趕著去奔喪,怎么瞧著都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樣。

  高堂之上,相國韓炳和韓家主母韓劉氏居坐主位。

  開始行拜堂禮了,身子被人攙著往前走了走,唐汣捏著同心結(jié),遲遲不動。

  不知為何,突然想起了父親。

  幼時,父親總是抱著她坐在自己腿上,柔聲說:想親眼瞧著他的小汣成婚,給她備下厚厚的嫁妝,給婆家人看看,誰敢輕視他的寶貝女兒,如今她嫁了人,父親卻也沒有瞧見。

  若是今日父親和母親也坐在高堂之上,便是她再不喜這樁婚事,臉上也能擠出點(diǎn)笑容。

  呆呆的被引著行禮,蓋頭蓋著的一雙眸子起了霧,直到韓祈抓住她的手,她才驚的回過了神。

  四周又開始熱鬧了起來。

  稀里糊涂的被喜娘攙扶著完成了所有的流程。

  末了,韓祈被拉著去喝酒。唐汣被喜娘和幾名丫鬟攙著回了東院。

  回到新房,唐汣一把扯下蒙在頭上的紅蓋頭,找了地方坐下,將屋子里所有的丫鬟全都轟了出去,已經(jīng)半天不曾進(jìn)食了,拿起桌上的食物偷吃了起來。

  吃飽喝足,抹了抹嘴,唐汣拖著酸痛的兩條腿便癱倒了床上,一連幾日都沒睡好,又被喜娘攙著行了一大堆禮節(jié),此刻,又困又累,沒一會兒便睡著了。

  府內(nèi)的賓客陸陸續(xù)續(xù)也都回了,窗外明月高懸,是該就寢的時辰了。

  唐汣被屋外的說話聲吵醒。

  一個小丫鬟進(jìn)門,帶著冷風(fēng),撩起一葉窗紗,她進(jìn)門便傳了韓祈的話,“王爺讓奴婢帶話,夫人可先行就寢,不必等他?!?p>  不必等他?唐汣聽后心中悅?cè)?,何不早來傳話,她便早點(diǎn)脫下這繁重的華服。

  扯了唇角道,她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p>  聽到關(guān)門聲,唐汣輕嘆一口氣,將頭上的發(fā)簪一根一根取下來,望了一眼外頭的夜空,眼神幽長悲涼,而后“啪”一聲關(guān)上了花窗,收拾好自個兒,爬上了床。

  外頭一地皎潔月色,照進(jìn)花窗里,半個屋子都是幽亮的光,一日叩拜禮節(jié)真真累壞了她,看著那皎潔的光心里竟莫名有些酸悶,不知為何稀里糊涂自己就嫁到了這韓府,她有多討厭這個地方心里明鏡似的,卻還是一腳踩了進(jìn)來,想著想著腦子一陣陣發(fā)蒙,沒一會兒便闔上了眼。

  這一覺注定不會睡得踏實,夢中陡然驚醒好幾次,直到后來實在困倦,才又睡了過去。

  韓祈站在偏庭里看著主屋的燭火熄滅又被點(diǎn)亮又熄滅,窗子也被用力的關(guān)上,眼前立刻浮現(xiàn)出那抹驕橫的身影,她今日定是氣壞了。

  韓府門口他遞給她同心結(jié)的時候,她滿眼怒意地將他半個身子拉進(jìn)花轎里,直接將自己頭上的紅蓋頭掀了起來,睨著他悶聲悶氣的道,“我知道你很不滿這樁婚事,但也不至于搞得像是被逼......”

  說了一半頓住,喃喃道,“雖然是被逼的,但是你要瞧清楚了是誰逼得?!?p>  這可是天子欽賜的婚事,她也不滿,終究還不是應(yīng)了。

  鳳冠上的面簾搖晃,卻也擋不住里面那雙水光瀲滟的清眸。

  一瞬間,周圍的嘈雜聲好似都消失了個干凈,只剩下他與她兩個人。

  心口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韓祈怔然的看了她好一會兒,緊繃的身子這才放松下來。

  周圍的人太多,很吵,又盯著他指指點(diǎn)點(diǎn),像極了他五歲溺水那年。

  因為投壺比賽輸了的大哥韓明昱與他起了爭執(zhí),一氣之下,將他推進(jìn)了池塘里。

  不過五歲的小人,在冰冷的河水里拼命掙扎呼救,周圍擠滿了大夫人院中的奴婢家仆,卻沒一個人下水救他。

  他們在岸上笑著說:淹死了才好呢,這樣老爺就沒得偏寵了。

  大夫人為韓府日夜操勞卻不得老爺寬慰,大公子雖說患有腿疾,也是老爺?shù)挠H生兒子啊,二夫人整日就知道諂媚老爺,怎的她的兒子卻比大公子更得老爺寵愛。

  越說聲音越大,他們說他的母親是如何勾引父親嫁進(jìn)韓府的。

  他們咬著牙說他該死。

  那日他差點(diǎn)就淹死了,冬日結(jié)著冰凌的河水,凍的渾身都僵了,原本要陪母親和父親一同去青山寺的管家,突然折回來取落下的佛經(jīng),看見主屋后庭的池塘邊圍了許多的家奴,這才將渾身凍僵的他從水里撈出來。

  便是后來父親責(zé)罵了大夫人,將主院的那些下人全部趕出了府,母親卻因他昏迷多日驚出了心病,此后抑郁而終,而他落下頑疾,此生再也不能習(xí)武。

  今日大婚,街上圍觀的百姓對他指指點(diǎn)點(diǎn),雖說他們應(yīng)該都是在夸他們,他也努力想擠出個笑容來,但是那種渾身僵透的感覺幾乎是立刻就襲滿全身,凍的他渾身緊繃。

  看了看床上熟睡的人,平日里那么高傲自大的一個人,怕是在心里又要給他記上一筆。

  韓祈抿唇,低笑一聲。

  無妨,眼下她回來了,就在他身邊,往后的日子便把以前欠她的一點(diǎn)一點(diǎn)彌補(bǔ)回來。

  十年前,他見過她在書房里偷偷睡午覺酣睡的模樣,見過她耍小性子潑皮、不愿讀書學(xué)禮,女紅更是疲懶的模樣,但卻不曾見到她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床上的人似乎是凍著了,下意識往被子里縮了縮。

  韓祈小心翼翼地將她露在外面的腳踝,手臂放進(jìn)被褥里,動作極輕。也只有在她睡覺的時候他才能這般肆無忌憚的看看她。

  心口一直空落多年的地方,好像忽然被什么東西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又有些不真實。

  皎潔的月光透過雕花的窗欞,灑了滿屋。

  今晚的月色真是好看。

  四周寂靜,只有她清淺的呼吸聲,伸手輕輕碰了碰她垂在耳側(cè)的一縷青絲,韓祈無聲的笑了笑,眼里好似那后庭滿池的春水都被劃開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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