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尉大牢里煎熬了月余后,朝堂上劉旻被定了罪。
劉黔在御前跪了半日,帝王拒之不見。
相府里,韓炳自前幾日被凌云接回府中,一直靜養(yǎng)在主院里,韓劉氏伺候在側(cè),人已是氣息奄奄。
十日后,稱病休假的韓祈重新站回朝堂上時,卻未見司馬炎,張大人說他向圣上告了病假,于府中修養(yǎng)。
這倒是出乎韓祈所料,出宮歸府時已是很晚,臨出宮時黃門太監(jiān)來向秦韻復(fù)命,他方得知花玉已經(jīng)動身離開了豐城。且下了口諭讓裴大將軍親自去迎,不知為何,韓祈總覺得心里惶惶不安。
相府里,白義端著熬好的湯藥正要往主院走,看見迎面走來的韓祈,朝他行禮,“王爺回來了?!?p> “夫人呢?”
“夫人在東院?!?p> 白義話音剛落,只見韓祈已經(jīng)抬步往東院走了。王爺最是知曉小汣的性子,想必是擔(dān)心她沒有待在府中好生養(yǎng)傷,方才熬藥的時候碰巧遇見來取藥的凝香,說是夫人的傷已經(jīng)好多了,那他便也能放心了。
剛剛跨進東院的大門,才發(fā)現(xiàn)里面已經(jīng)燈熄燭滅,院中也是安靜極了。
凌云輕輕嘆了口氣,道,“夫人已經(jīng)休息了?!?p> 韓祈眉峰緊攏,側(cè)眸撇他一眼。
夜靜風(fēng)寒,被自家主子這么一瞥,頓覺四周的溫度更冷。
推開主屋的門,里面亦是一片黑沉。凌云抹黑去找蠟燭,不小心絆在桌腿上,踉蹌了幾步,心里忍不住想,夫人休息就休息了,怎得連跟蠟燭也沒給主子留,這黑漆漆的房間,若是絆倒了主子,那就不好了。
蠟燭點上,屋子里瞬間亮了起來,韓祈立刻進了內(nèi)室,內(nèi)室里靜無一人,床榻上的被褥有些凌亂,掛在屏風(fēng)上的金鞭也不見了,當(dāng)即臉色一沉,胸口亦是一陣悶疼,沉聲叫了外室的凌云。
凌云聞聲,心里一驚,轉(zhuǎn)身往內(nèi)室走,“主子?!?p> 韓祈的聲音里隱隱似有怒意,凌云不解的抬眸,這才發(fā)內(nèi)室里并沒有他家夫人的影子,什么在東院已經(jīng)歇下了,昨日方才受了傷,這回又偷偷出了府,難怪王爺?shù)哪樕缓谩?p> 凌云去后院找到了凝香。
凝香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跪在地上,在聽聞夫人并不在東院時,小臉“刷”地就白了,嘴唇哆嗦兩下,語帶哽咽地道,“夫....人,夫人說她要歇下,不必奴婢伺候.......奴婢不知夫人去了何處?!?p> 看一眼地上顫抖的人,韓祈之間微動,眼里的墨色驟然加深,“夫人今日可曾出府?”
想了下,夫人今日一直在東院,凝香哽咽道,“沒....”
松了口氣,他又問,“可有什么人來?”
凝香抬眼看了看端坐在紅檀木椅里面的主子,小聲道,“裴將軍.....卯時來過。”
手指微微收緊,韓祈皺眉問,“同夫人說了什么?”
凝香搖頭,她只是個小小的婢女,怎么偷聽主子講話。
云卿在這時突然走了進來。
“王爺?!睆难g拿出一個信封,云卿拱手遞給他,“這是在高府的家奴身上找到的?!?p> 接過信封,打開仔細看了上面的內(nèi)容,墨色的瞳孔微微一縮,韓祈擰眉。
一旁站著的凌云和云卿對視一眼,不知道信封里寫了什么,主子的臉色越發(fā)難看了。
“主子?”
聽見凌云的聲音,韓祈回神,將信封塞進袖口里,抬眸看向云卿。
只一個眼神,云卿便會意,朝他拱手道,“屬下明白?!?p> 花話落,看了看一旁顫抖的凝香,云卿忍不住開口道,“王爺,屬下今日回府曾遇見裴將軍,他卯時一刻便離開了,臨走時夫人將兵器庫的鑰匙給了他?!闭f完看了一眼自家主子,又道,“屬下親眼看著他出的府,夫人并未出門相送?!?p> “只待了一刻?”
云卿突然壓低了聲音道,“裴將軍受花大人所托,要去郊外迎右相回城?!?p> 像是心口懸著的大石頭,似是下墜的更厲害了,韓祈冷聲道,”迎右相回城,夫人可知道?”
夫人自然是知道的,當(dāng)時他也是無意間聽見裴將軍于夫人的談話的,云卿點頭。
一聽這話,韓祈立刻就沉了臉,轉(zhuǎn)身徑直往外走。
“王爺。”見他起身往外走,云卿推了一把凌云,回過神的凌云連忙追了出去。
莊府里,莊青詞正在整理兩本莊氏酒樓名下的賬冊,好幾月的堆在一起,掌柜的是個新人,賬冊做的馬馬虎虎,弄得莊青詞焦頭爛額。
煩躁之際,芷玥走了進來,先是朝他恭恭敬敬行了一禮,接著便道,“公子,有客?!?p> 賬冊被他胡亂丟到一邊,莊青詞輕吸一口氣,疲倦的揉了揉眉心,道,“過來,替爺捋捋?!?p> 芷玥沒應(yīng),接著轉(zhuǎn)身退到一旁。
瞧見她這動作,莊青詞皺了眉,正要開口斥她兩句,剛一抬眼,便瞧見一身夜行衣的韓祈走了進來。
莊青詞看見他,倒是驚訝,尤其是這身裝扮的韓祈,撇他一眼,嘴角一抹譏硝,“人人都說衡王為人知禮知儀,眼下經(jīng)也會這般不合規(guī)矩的闖人府???”
韓祈并未理會,只問,“她可在你府上?”
“她?”莊青詞扯了扯嘴角,“衡王口中的她是誰?草民不知?!?p> “你可知道,行刺當(dāng)朝丞相,要背下多大的罪名?”他突然開口道。
此話一出,當(dāng)場愣住的不止莊青詞,凌云立刻抬眼看向莊青詞,芷玥反應(yīng)過來,更是連忙關(guān)上了門。
屋子里靜默片刻,莊青詞突然笑了,“衡王在說什么,這等大逆之罪,草民萬萬擔(dān)當(dāng)不起。”
韓祈皺眉,行至近前,隔著書桌,微微附身,道,“你諾大的莊府尚且擔(dān)當(dāng)不起,她就擔(dān)得起?”
莊青詞愕然,他不知道,成親才不到一年光景,小汣竟與他這般親近了?籌劃了這么多年的秘密亦是對他毫無保留嗎?
莊青詞瞬間沉了臉色,“王爺此話何意?
韓祈看他一眼,道,“花玉今日回城,你可知道?”
心口猛地一震,莊青詞起身走到他面前,“你說什么?”
他派去豐城的人明明說花玉三日后才會回城,那人是南夷一等一密探,消息不可能有誤。
韓祈低聲道,“一國之相的行跡,豈能輕易為他人所知?!?p> 他已經(jīng)安排好了人手埋伏在花玉回城必經(jīng)的郊林,只待花玉離開豐城,只要他走出豐城,必定沒有機會回到凌安城,至于他身邊那些個的暗衛(wèi),他早已買通南夷武功了得的殺手,自然不會遜色于相府的暗衛(wèi),安排的萬無一失,萬萬沒想到,老賊竟是那般狡猾,還是讓他來了個金蟬脫殼。
心里有些氣憤,莊青詞咬牙,“倒是讓他逃過一劫?!?p> 冷冷的看他一眼,韓祈捏著拳頭道,“若是你真的為她好,就不該讓她涉險去做這么危險的事。”
說完轉(zhuǎn)身就走,莊青詞緊皺著眉,瞧他這副要殺人神情,心里竟還真有些心虛。
以韓祈高傲淡漠的心性,應(yīng)該不是專程來莊府揭發(fā)他們的刺殺行動的,況且他也只是猜測,就算是小汣將所有事情都告知與他,沒有證據(jù),便是告發(fā)到御前,他又豈會承認,他是來問他要人的。
要人?莊青詞一愣,眉心又?jǐn)n了起來。
花玉今日回城,想到這心頭一凜。
“公子?!避偏h見他要出門,連忙上前攔住他,“這么晚了公子要去哪?”
“讓開?!鼻f青詞瞪眼,“本公子有急事?!?p> “老爺有吩咐,讓奴婢看著公子.......”
“你也知道,自己是個奴婢,還敢阻攔主子做事!”
芷玥未說完的話,被莊青詞怒斥打斷,“讓開,不然本公子立刻趕你出府?!?p> 這話實在傷人,幾乎是在出口的一瞬間莊青詞就后悔了,但是說出去的又豈能再收回來,他抿唇,抬眼看了看面前的人,
身子一滯,芷玥垂下了眼睫,默默的退開幾步。
眸子垂著,安靜的退開,這才是一個奴婢對主子該有的態(tài)度,但不知怎的,莊青詞覺得心口發(fā)緊,還是覺得平日里那個說話做事脊背都挺得筆直地她看著才順眼。
撓了撓后腦勺,他壓低了聲音道,“我有急事,必須要出去一趟?!?p> 芷玥勾著腦袋,沒吭聲。
沒有再提夫人也沒有提老爺。
莊青詞重重嘆了口氣,還是走了,小汣肯定是獨身一人去刺殺花玉了,她知道了花玉突然回城的消息,卻沒有來找他商量對策,定是怕出事連累莊府。
莊青詞走的又快又急,沒一會兒便消失在芷玥的視線里,看著那消失在院門口的身影,心里難過的很。
她只是個奴婢而已,怎可對主子心存幻想。日后斷斷不可在萌生這種想法,那樣怎能對得起夫人和老爺多年的養(yǎng)育之恩。
西郊。
從一開始計劃報仇一事起,唐汣就沒想過要連累旁人,師兄已經(jīng)幫助她太多,她又怎么陷莊府不義,本想在司馬炎宴會過后便向韓祈討一封休書,然而花堯突然遇害,此次機會難得,她定然不能放過,留給韓祈的放夫書,她早已寫好,待她殺了花玉,不論成敗與否都與韓家沒有關(guān)系,以陛下和韓祈的情誼,應(yīng)當(dāng)是不會牽連韓家。
唐汣騎著戰(zhàn)馬往西郊而去,剛進入郊林,面上落下絲絲涼意,下雨了,仰頭極目四望,漫天黑沉,樹林里漆黑一片,等了十年,終于能在今日有個了結(jié),裴慶云的武功在她之上,好在新的一批兵器到了,她以受傷未愈轉(zhuǎn)而讓他代勞查驗,不過半個時辰而已,裴慶云當(dāng)即就應(yīng)下了。
既是秘密回城,自然不會帶太多暗衛(wèi),唐汣捏緊韁繩,戰(zhàn)馬奔向林中。
戰(zhàn)馬疾馳,眼角的視野邊緣隱隱掠過一抹黑影,迅疾而過,猶如幻覺,等唐汣回頭細看時,眼前已無動靜。
出府一路走來都不曾發(fā)現(xiàn)有人跟蹤,想來是自己多想了。唐汣沒在多想,繼續(xù)往林中走。
不到半刻,便聽見林中傳來一陣馬蹄聲還有車輪碾壓地面的聲音,在寂靜的郊林里尤為清晰,唐汣勒緊韁繩沖過去,拔刀的一瞬間,銀光乍現(xiàn)。
有人大喊一聲,“保護相國?!?p> 想來他們以為的馬蹄聲是裴慶云又或者是花慍來迎接了,畢竟花玉以為的回城計劃是絕密的,所以剛才聽見唐汣的馬蹄聲時,并未提高警惕。
銀劍出鞘,犀利無比,直指馬車?yán)锩娴娜?。旁邊的暗衛(wèi)移步換形,以腕間鐵刺格擋,堪堪抵得住唐汣劈過來的劍鋒,其他兩個暗衛(wèi)紛紛涌上來,果然如她所料,花玉此行只帶了三個暗衛(wèi)。劍鋒被擋,在其他暗衛(wèi)出手之前,左手一個反掌狠狠拍向擋她刀鋒的暗衛(wèi),那暗衛(wèi)硬接了她那一掌,身形有些踉蹌,唐汣收回銀劍,與另外兩名暗衛(wèi)廝殺起來。
“何人派你來的!”馬車內(nèi)的花玉嘶啞著嗓子大喊一聲。
何人派她來的?唐汣譏笑一聲,這些年榮華權(quán)力傍身,怕是早已不記得當(dāng)年的往事了。
唐汣沒有開口,出劍招招直逼花玉,他身邊的這三個暗衛(wèi),武功不差,加上她身上的傷還未痊愈,一時半刻很難找準(zhǔn)時機,她不能同他們拖延時間,裴慶云已經(jīng)在趕來的路上了。
肩膀上的傷并未痊愈,出劍時時不敢用盡全力,倒也是拼盡全力,勢必要取花玉性命。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林中便已傳來疾馳的馬蹄聲,唐汣知道應(yīng)當(dāng)是裴慶云的人馬來了,一個旋身,銀劍再次迎風(fēng)而出,一道烏黑的寒光直取花玉咽喉,劍鋒未到,寒涼的劍鋒已經(jīng)擊碎了夜風(fēng),雨越落雨大了。
三個暗衛(wèi)均已受傷,花玉腳步一滯,后退幾步,背脊已經(jīng)貼上了馬車邊緣。
突然一道黑影飛身而出,擋在了花玉面前。
“主子?!?p> 凌云大驚。
劍鋒逼近,寒光映得來人面容清晰。
韓祈眉頭緊皺,目光幽深的看著她,四周突然安靜下來,刀劍已然逼近,唐汣瞳孔驟縮,劍鋒長嘯不覺,腳下凌空倒翻,一劍長虹突然化作了無數(shù)光影,灑在他的眉目間。
凌云幾乎是飛撲而來即刻護在韓祈面前。
“相國大人?!迸釕c云的聲音自身后而來。
幾個暗衛(wèi)又重新圍困上來,突然其中一個暗衛(wèi),長劍直逼唐汣眉心,而她手中的銀劍被另一個暗衛(wèi)困住,無法抽身,林中一陣瑟瑟,劈過來的刀鋒被擋開,銀色的刀花被壓住,暗衛(wèi)被人一掌擊倒在地。
緊接著在半空中又是一個旋身,抓住唐汣的衣襟便往深林處去了。
凌云緊握梅花刺,正要去追,被韓祈攔下,他的目光依然盯著方才那兩人離去的方向。
凌云欲言又止。
花玉受了不小的驚嚇,回城的路上同裴慶云說起方才遇刺一事,只說定是劉家的人派人跟蹤他,怕他回來參奏陛下賜死劉旻,所以才派了殺手來取他性命。
裴慶云亦是后怕的緊,他奉了圣命要將人毫發(fā)無傷的迎回相國府,若不是方才韓祈趕到,怕是無法向陛下和花慍交代了。
回到凌安城,裴慶云去了韓祈馬車旁,“今日多謝王爺?!?p> 韓祈頷首。
裴慶云心中疑惑了一路,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王爺為何會去西郊?”
韓祈還未開口,倒是一旁的凌云先開了口,“主子原是到青山寺去請懷清法師的?!?p> 一聽這話裴慶云微微點了頭,左相信奉神佛已久,今日到相府去原是要去看望他的,伺候的家奴說自家老爺病重,不見客,想來衡王此去青山寺定也是為了相國大人的病。
拱手朝他行了一禮,裴慶云道,“改日再登門看望左相,裴某告辭?!?
北矜
很快就甜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