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梁翼已經(jīng)回山東煙臺原單位報到了,霽月和彩瑛、清漾也回去芷若洞天交差了。白露一號、二號、三號三棟大別墅,一下子變得空空蕩蕩,就只剩下楚雪青和秦凌輝兩個人,往日的那些熱鬧景象一去不復返,想想都覺得悲涼,這又讓呆在里面的人情何以堪!
這天,喬若華的御用律師林少涵來到白露二號,交給她一份房產(chǎn)繼承書和一份股權(quán)繼承書,以及相應(yīng)的公證證明。
林少涵自從若華集團成立以來,便一直是集團律師團的團長兼喬若華的個人御用律師,和喬若華的關(guān)系甚鐵。因此,楚雪青作了喬若華的私人助理后,和他打交道也諸多,平日里關(guān)系都還不錯。這次喬若華出事,法律方面的事前前后后都一直是林少涵在跑,他在盡最大努力替喬若華保住一些財產(chǎn)和權(quán)利。
“雪青,這是我和喬總拼盡全力保住和置換出來的翠湖華庭別墅和藥王谷基地,喬總最后的心愿就是希望你能收下它們,替他讓它們繼續(xù)下去?!?p> 楚雪青看看這兩份繼承書,頓時明白了喬若華的意思,他生怕楚雪青以后回去云大上下班不方便,所以拼命保住了云大翠湖旁的別墅翠湖華庭;他知道楚雪青非常喜歡藥王谷那個地方,那個一直保留著他們最珍貴的愛情回憶的地方,所以臨死也要想辦法替楚雪青留住它!喬若華直到死對她都還是這么無微不至的用心,讓她怎么能不難過不心疼?
“還有,”林少涵扶了扶眼鏡,語氣低沉的提醒道:“白露別墅區(qū)下周就要被收繳了,你還是早點收拾收拾搬到翠湖華庭那邊去吧!”
楚雪青現(xiàn)在哪里還顧得上這些,滿心都是自責和悲痛。
“他現(xiàn)在怎么樣了?”楚雪青坐在沙發(fā)上,臉上并沒有過多的表情,眼淚卻像是雨水一樣淅淅瀝瀝流個不停。這一個多月來,她早已習慣了天天與淚度日,時間長了也就麻木了,哭與不哭似乎也不再受自己控制,自己也不太能感受得到了。
由于喬若華這起案件的特別性,除了林少涵這名律師外,所有人一律不得探視,所以,自從喬若華結(jié)婚當晚離開之后,楚雪青就一直沒能再見到他。
“今日執(zhí)行死刑?!绷稚俸瓘娙讨劾锏臏I。
楚雪青從沙發(fā)上緩緩起身,臉上是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復雜表情,剛走到樓梯口,就已經(jīng)整個人癱坐在了扶手旁,淚水更是像剛打開的泄洪閘門一般,哭的呼天搶地、悲痛欲絕。
一旁的林少涵見到這幅情景,頓時手足無措,都不曉得該如何安慰才好。
……
云洲省監(jiān)獄,喬若華被關(guān)在專門的一間牢房之中。一大早,只聽到牢房的門鎖被打開的聲音,接著便有一名獄警走了進來。
“喬若華,到時間了,走吧?!豹z警說道。
一身囚服的喬若華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拖拉著啷當作響的手銬腳銬,一臉平靜的跟在獄警身后走出牢房。僅僅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原來那個痞帥白凈、性感健碩的男神喬若華就完全消失了蹤影,此刻囚服之下的,更像是一個完全瘦脫了型、一臉胡子拉碴的邋遢中年大叔,用形銷骨立、形容枯槁、風僝雨僽來形容再恰當不過了。
穿過監(jiān)獄里那長長的、陰暗的走廊,就如同當初年少時那看不到盡頭的貧苦人生,偶爾有一絲陽光從天窗透進來,照射到喬若華那憔悴不堪的身體上,就像是當初生命中遇到的那些橄欖枝,瞬間為他注入了重生的希望。恍惚之中,喬若華似乎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當兵那會兒、警校那會兒,再往后當警察那會兒、初創(chuàng)業(yè)那會兒,直到后來的扶搖直上、風光無限,一路走來,哭過、笑過,愛過、恨過,得到過、失去過,得意過、也失意過,跌跌撞撞,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卻始終不曾料到,會有一個名叫楚雪青的女人出現(xiàn)在自己生命里,讓那個到達生命制高點的自己,心甘情愿的瞬間跌落、直達谷底,卻再也無力掙扎反抗。走廊里剩下的路完全黑了,再也不見那天窗和陽光,直到來到刑場。
喬若華走到標識的位置,緩緩蹲下,抬頭看著此生中最后一眼陽光,它是那么刺眼和炙熱,卻依然讓人欲罷不能。只聽身后一聲槍響,喬若華瞬間感覺后背有股熱流噴涌而出,飛射出老遠,眼皮開始越來越沉、越來越沉……
再睜開眼時,喬若華不知自己是何時來到眼前這個地方的,黑漆漆的夜晚,一群奇奇怪怪的人,個個面無表情、神情呆滯的排隊領(lǐng)取著什么,抬頭望去,隊伍最前面是一座石拱橋,橋頭有一位滿頭銀發(fā)、衣著樸素的老奶奶,在為排隊的人一碗一碗不辭辛苦的盛著湯。隊伍一旁,是一條驚濤駭浪不斷的長河,黃色的河水不時散發(fā)出血腥的味道,河邊的那片紅色花海倒是驚艷,但細細看去也有種鮮血遍地般的滲人,頗像圖畫中見過的曼陀沙華。曼陀沙華?彼岸花?!難道自己已經(jīng)死了?這就是傳說中的黃泉路和奈何橋?
隊伍一點一點的向前移進,終于輪到喬若華領(lǐng)湯了。老婆婆目光溫和,是這個漆黑世界里的唯一一絲溫暖,她端著一碗湯慈溪的問道:“喝了這碗湯,將會前事盡忘。你還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嗎?”
喬若華思索了片刻,說道:“我還想再看她最后一眼。”
老婆婆伸手在空中輕輕劃過,喬若華便清清楚楚看見了心心念念的楚雪青,她比之前消瘦憔悴了許多,素面朝天的臉上,那雙腫的燈泡似的眼睛明顯哭過,那件白色的修身蕾絲長裙在她身上已經(jīng)松垮的不成樣子,記得上次她穿這件衣服的時候,還是去年中秋節(jié)前秦凌輝來投靠自己的歡迎宴上,那時候的她是多么光彩照人、風華絕代??!看到她現(xiàn)在這幅弱不禁風、容顏憔悴的樣子,喬若華頓時心疼的不行。
正在他為她難過的時候,只見楚雪青從煤氣灶上端起了一個煎藥的砂鍋,將藥一點點的過濾到碗里,然后端著碗上樓來到秦凌輝的房間,她在白露三號!喬若華有點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強忍著繼續(xù)看下去。只見秦凌輝躺在床上用手捂著頭,似乎痛苦的不行,楚雪青走到床前,輕輕的喚了他一聲,吃力的扶他起來半靠在床上,然后拿勺子一勺一勺的喂他吃藥。可是秦凌輝不知是病的厲害還是尚未睡醒,眼睛始終閉著,剛喂進去的湯藥一點點的順著嘴角流了出來。楚雪青看到這樣急的不行,趕忙拿紙巾幫他擦干凈,可是再喂再吐,一連幾次,眼看碗里的藥就快沒有了!楚雪青看著半死不活的秦凌輝,急的眼淚都出來了,干脆自己把藥喝到嘴里,然后嘴對嘴的撬開秦凌輝的嘴巴,把藥送到他嘴里,直到確認他咽下去了,再移開嘴巴來下一口……
喬若華看到這一幕,再也忍不下去了,整個人完全失控的抱著頭吼叫起來,原來她消瘦憔悴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那個表面和自己稱兄道弟、暗地里卻捅自己刀子的秦凌輝!她為他把眼睛哭的又紅又腫,卻從未見她為自己掉過一滴淚!她為他辛苦煎藥、心甘情愿充當他的喂藥工具,而卻從未專門為自己做過一頓像樣的飯菜!而自己為了她,親手毀掉了苦心經(jīng)營多年的全部,卻到臨死都在為她考慮著以后……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她要來到自己身邊?!為什么她要這么對待自己?!為什么直到自己為她毀掉人生搭上性命她卻還在不知羞恥的背叛著自己?!……
“啊!?。“?!……”喬若華撕心裂肺的喊聲震天動地,就連忘川河里的水也跟著更加洶涌澎湃起來,孟婆連忙示意不遠處的兩名差役,兩名差役走過來,把喬若華強制拖拽到旁邊的一個露臺上。
不知過了多久,喬若華的情緒終于漸漸平復了下來,這時他才發(fā)現(xiàn)露臺上還有幾個人,或憑欄而立眺望遠方,或蹲坐地上若有所思,……他也跟著蹲在地上倚著欄桿,默默流起淚來。
似乎過了很久,那兩名差役又來到露臺上,再次強行把喬若華帶到孟婆跟前。孟婆并沒有說話,只是又一次伸出手來在空中輕輕一劃,喬若華眼前就又出現(xiàn)了楚雪青在白露二號她自己臥室的一幕。此時應(yīng)該是人間的夜晚了,楚雪青穿著結(jié)婚前自己為她親自挑選的那套淺粉色的真絲睡衣,左手無名指上是訂婚時自己親手為她戴上的南非粉鉆戒指,右手無名指上是結(jié)婚當天自己親自為她戴上的桃紅碧玉石戒指,她小心翼翼的從床頭柜里取出一個錦盒,這個錦盒看上去好熟悉,楚雪青輕輕的打開盒子,溫柔的取出里面的小貓嬉戲臺灣黃玉擺件,放在懷里愛不釋手的撫摸著,眼淚啪嗒啪嗒的滴落到小貓咪的身上,似乎一會兒就把玉石打濕了、浸透了。這不是當初剛認識楚雪青不久,自己去臺灣談業(yè)務(wù)時給她帶回來的小禮物嗎?想想那個時候,打死也想不到會發(fā)生后來的一切,會有今天的自己!看來,楚雪青對他們兩個人交往過程中的一點一滴都未曾忘卻,也不枉自己對她的一片真心了!
楚雪青懷揣著小貓嬉戲的擺件,整個人柳泣花啼的越哭越兇,最后竟然趴在床上嚎啕大哭起來,邊哭還邊喊著自己的名字:“若華,你在哪?我想你了,你知不知道?若華,我真的很想你,好想見到你,我們再也不分開了好不好,對不起,若華,對不起,若華,……”楚雪青就這樣哭著哭著睡著了,被子也不蓋,要是著涼了怎么辦?她怎么像個小孩子一樣永遠不讓人省心呢?睡夢中的楚雪青似乎還在哭泣,只見一行淚珠順著她的眼角滑落,身體也跟著一陣抽搐,看的喬若華又一次心疼不已。
此時,孟婆再次為喬若華盛了一碗湯送到他面前,喬若華面帶微笑平靜的接過湯,孟婆問道:“這次可以安心喝了?”
“嗯!”喬若華點點頭。
“喝了這碗湯,你將會前事盡忘,然后去向無間地獄受遍其苦!在喝之前,說一下你下輩子的所愿之事吧!”
喬若華想了想,眼前全是楚雪青的身影,這輩子最開心為她,最痛苦也為她,難道下輩子還要如此嗎?世人都說自己是世界上最大的毒販,殊不知她才是真正無藥可救的劇毒,是對他這個所謂的毒王的以毒攻毒,讓他明知不可為,卻又偏偏欲罷不能!最終,他還是敗在了她的石榴裙下!下輩子,還是不要再見了吧!……下輩子,到底還要不要再見?!……
喬若華猶豫了,他看著孟婆那慈愛的眼神,痛下決心的說道:“下輩子,我想再見到她愛上她和她在一起!……不,下輩子,我還是再也不要見到她愛上她和她在一起了!……再也不要!……”說完,端起那碗滴入了自己淚珠兒的孟婆湯一飲而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