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已經(jīng)西斜,然而都丞府的正廳,卻依然是敞亮如日。
秦彩霞此刻正喝著茶,之所以沒有離開,是因商月心的緣故。
她若想要盡可能多的了解公主在大田村發(fā)生了什么事情,那么這個呈遞述要的人,自然是最清楚的一位。
最不濟剛好碰上一位不清楚內(nèi)情的上京城傳遞者,那么對于大田村滅村事件也要比十萬八千里外的他們要來的清楚一些。
然而令她如何也不曾想到的卻是,那個呈遞述要的人,竟然便就是白日里忽然暈倒,把頭埋到了她懷里的那個人。
也是她還有疑問在他身上而尚未得到回答的人。
更是方才她與都丞大人說的那位與眾不同的人!
林真流。
當(dāng)他循著接引管家的步伐,來到傳說中的都丞府正廳時,也同樣沒有想到會在這里遇上那位秦追月,
只是此刻,那位公子終于卸下偽裝,恢復(fù)回了女兒身。
但見那秦追月不偏不倚地居在首座,手中捧著的茶杯因為他的到來而遲遲不送到嘴中,那微張的驚訝的雙唇此刻看來竟是那般動人。
盈盈的腰肢挺得拔直,更是添上幾分女兒家的魅惑。
“閣下莫不是秦追月……公子?抑或小姐?”
即便早已知曉對方是位女子,林真流也要裝作明知故問,不過那語氣間對于偶然相遇的驚訝卻是做不得假。
都丞大人有些慍怒,身居高位多年,自是閱人無數(shù),此間能夠看出這位外鄉(xiāng)來的年輕人不甚正經(jīng)的目光。
尤其那對讓人厭煩的目光對準(zhǔn)的還是自己的掌上明珠,則更是難以容忍了。
即便兩人似乎有過接觸認(rèn)識,那也絕不能讓自己的女兒與這樣的人交往!
都丞大人正要下令趕人,卻不想這寶貝女兒是怎么做的?
秦彩霞連忙站起身來,擋在了身為都丞大人的父親面前,還與那來人繼續(xù)隱瞞起了自己貴為都丞千金的身份?
“看來是瞞不住,在下確為女子……林魚兄,你也是來都丞府辦事?”秦彩霞詫異問道。
林真流點點頭,從懷里掏出大田村滅村述要,說道:
“正是準(zhǔn)備來都丞府傳遞述要來著,卻不成想都丞大人有請,便來到此處了……怎么?追月兄…哦不,追月姑娘也是為都丞大人召見?”
秦彩霞不由得笑了起來,道了一句“巧了,正是”,便連忙轉(zhuǎn)過身來,給居主座的老父親作揖:“見過都丞大人!”
背對著林真流,秦彩霞才與都丞大人使起了眼色,只不過不是請求,而是扯鼻子瞪眼的要老父親配合。
林真流總算發(fā)現(xiàn)自己失禮,便也學(xué)著秦彩霞的樣子,對都丞大人行禮。
都丞大人心頭一堵,奈何女兒在下要挾,無奈之下,也只得放下千歲爺?shù)哪樏妫瑸檫@小鄉(xiāng)鎮(zhèn)里來的年輕人演出戲了。
只不過語氣卻是有些出賣。
“免了!”
都丞大人低喝一聲,一眼也不想看見他。
林真流不以為意,只悄悄與秦彩霞耳語幾句,道一聲“都丞大人好大的威風(fēng)”,引得秦彩霞哭笑不得。
“不知都丞大人召草民前來,所為何事?”林真流依然恭敬道。
都丞大人還想發(fā)作,不過再次被閨女眼神威脅,便只得忍下。
實在是不想在此地久留,若還看了不該看的東西,反而更讓他心煩。
都丞大人起身道:“并無要事,只是這位小女恰好有些疑問,才將你順道請來罷了,我還有公務(wù)在身,先走一步?!?p> 都丞大人一走,正廳的閑雜人等也全都跟著離開,最后便只剩下林真流與秦彩霞兩人。
林真流不以為意,只以為這秦追月與都丞大人是有些什么遠(yuǎn)親關(guān)系,才會為了她而特地把自己請來。
只是讓他也十分好奇的是,秦追月為什么也對大田村滅村事件如此感興趣?
“你為何會為上水城送來大田村述要?”秦彩霞對林真流的好奇,又添上幾分。
林真流自然不會把自己便就是大田村遺孤的事情告訴她,便只跟她說是因報考中京學(xué)院的緣故,受現(xiàn)任城主所托,才承了這份差事下來。
“那你跟那城主關(guān)系倒是不錯?!鼻夭氏嘉⑽⑿Φ?。
在這個問題上,林真流不想與之說太多,只打了幾句呵呵,便算是默認(rèn)了。
“那么你在大田村……”
秦彩霞還想就大田村事件詢問關(guān)于皇宮里的那位的一些訊息,卻不想林真流突然抬手打斷,臉色陰沉。
這是一個尋常的抬手動作,卻發(fā)生在一段不尋常的對話里。
更讓秦彩霞沒有想到的是,林真流的這個抬手打斷的動作,也讓他們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形同路人。
沉默許久,林真流才是嚴(yán)肅道:
“若我沒記錯的話,你曾說過問我兩個問題,第一個早些時候已經(jīng)問了,第二個方才關(guān)于大田村述要的問題我也算將它是了,如果你還想要問第三個問題,我是要有條件的?!?p> 秦彩霞見他那般認(rèn)真,心中倍感失落。
本來兩人今日也算是共同經(jīng)歷了一些患難,原以為在對方心中,也算是修行路上難得的志同道合的知己,卻不想到頭來竟然是自己的一廂情愿?
在這一剎那間,她對面前男子的好感與好奇,以及那一份對人才的欣賞,均如沙堡般,驟然崩塌。。
她萬萬沒有想到,在對方心中,兩人的關(guān)系僅僅是一樁交易而已。
秦彩霞不由得板起臉來,不悅道:“既然如此,你把第一個問題告訴我,以后我們也別有什么瓜葛了?!?p> “那自然是最好不過!”林真流也不確定這是否是自己違心的話,但他就是這么說了,不由得竟也有些心痛。
莫名其妙陷入了尷尬的沉默良久,林真流也不想再說什么俏皮話挽回關(guān)系,便只就事論事道:
“其實對于第一個問題,我能告訴你的是,我就只是看見了,并無尤其特別的事情,你若想讓我演示出來,對不起,我不知道如何做,也沒有這個義務(wù)。”
“我知道了,你走吧!”
秦彩霞已經(jīng)沒有心情真的去聽那第一個問題的答案,所以在林真流說完之后,便下了逐客令。
說的竟然是這般理所當(dāng)然?
林真流有些詫異,但轉(zhuǎn)念一想,即便按照先來后到的道理,也該是自己先行離開都丞府才對。
而這個逐客令,也堅定了林真流斬斷兩人已經(jīng)萌芽的關(guān)系的決心。
本來可能是一段美好的姻緣,卻不想半途成了一段不歡而散的邂逅。
***
從都丞府出來的時候,夜幕已落了下來。
林真流對身邊的一切事物,忽然沒了興致。
即便在他向南離開的時候,一輛豪華馬車正從北面駛過來。
如果他稍微駐足而望,便肯定會發(fā)現(xiàn),那駕駛著馬車的人,便就是前些日子在大田村遇到的那位叫做商月心的女子的丫鬟。
自己是為什么會突然抬手打斷她呢,為什么會在這個時候選擇與她斬斷聯(lián)系呢?
或許是因為自己太過謹(jǐn)慎了。
謹(jǐn)慎于秦追月的來歷不明,謹(jǐn)慎于秦追月對大田村的過分關(guān)心?
這個能請動都丞大人親自安排與大田村滅村述要的傳遞者單獨會面的女子,身上真的是有太多的疑點。
秦追月地位在中京城必然不低,不然不會請得動都丞大人,不然不會能夠在都丞府理所當(dāng)然地給他下逐客令。
而都丞大人又是整個大田村滅村事件的調(diào)查參與者,了解的事情不會比他少。
既然如此,卻還為她安排了這個單獨會面是為了什么?
當(dāng)秦彩霞第一次問起大田村事件的時候,林真流的腦海里就涌現(xiàn)出這些想法了。
可是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一個或許背景來頭頗是驚人的女子家家,竟然如此關(guān)心大田村滅村事件,背后的理由肯定不簡單。
無論是什么理由,林真流都不愿意因此被抓住任何一個把柄或者是讓那成為自己暴露的任何一個可能。
事關(guān)自己生活三年的地方,一夜之間被屠戮殆盡,真是每談起一次都覺得難受與憤怒。
即便他也可以攀上那位秦追月,利用她身邊的關(guān)系,去探究大田村滅村背后的真相,但對于這位只認(rèn)識了一日的女子,林真流終究是不敢太過相信。
尤其涉及到自己隱藏在內(nèi)心深處的悲痛。
可是當(dāng)真的出于謹(jǐn)慎需要而與那女子斬斷聯(lián)系之后,卻又是如此的不能自已。
嘆息了一路,林真流總算是說服了自己,
“罷了罷了,男子漢大丈夫,有什么放不下的?”
如此對自己勸慰之時,卻是已然來到了一家燈火燎亮的青樓面前。
身邊不時還有客人進(jìn)進(jìn)出出,或感嘆一句不愧為中京城最大的青樓,或?qū)褚够目赡艹霈F(xiàn)而嘖嘖期待。
林真流一聲自嘲,便也踏入了進(jìn)去。
門上牌匾以婀娜多姿的筆法寫就了三個字:
醉仙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