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時的花樓街青樓云集,如今只剩下一些殘破的石卷拱頂能看出從前曾是高宅深院的格局。從前精致的院落閣樓被各種裸露的磚墻分割成數(shù)戶人家。到處是橫七豎八的電線網(wǎng)線新裝的PVC塑料下水管道。各種材料搭出來的矮棚違建分割占據(jù)著院子的空間,七彎八拐的小道通向了各家各戶。
經(jīng)歷過幾十年的風(fēng)雨變革,如今的花樓街成了城中村與棚戶區(qū)的典型。數(shù)次拆遷的風(fēng)聲吹過又渺無音訊?;墙值睦献羧匀贿^著無事在街沿梧桐樹下喝大碗茶聊八卦的生活。
雞犬之聲相聞,街頭煎魚街尾都能聞到菜香。
花樓街無秘密。
傅朋朋報考電視臺女主播成功闖進(jìn)面試,小玉姐因此很是風(fēng)光了一陣。然后又低調(diào)消沉了一陣。
時間能將新聞變成舊聞。一個月后,張小玉又回到了原來的生活軌跡。雜貨鋪主要客源是隔壁的網(wǎng)吧。白天生意少。午飯后,張小玉照常請鄰居幫忙盯著鋪子,拿著繡花串珠小錢袋去了街上的小麻將館。
這間麻將館里打牌的幾乎都是街坊鄰居。張小玉剛走攏,躲在梧桐樹后的牛嬸朝她招手。
“鬼鬼祟祟做什么?”
“我好心給你報信,宋桃媽來打麻將了?!迸鹳\兮兮地朝身后寫著空調(diào)開放提供機(jī)麻的玻璃門脧了一眼,壓低了聲音,“人家穿得闊氣得不得了,脖子上戴的珍珠項鏈顆顆都有指頭粗。見人就發(fā)禮物呢。她家宋桃從國外帶回來好多化妝品,還送了我一瓶。寫的都是外國字,一看就是好東西?!?p> 張小玉鼻孔里嗤了聲:“外國字就是好東西了?看不懂別把褪毛膏拿來擦臉了。都搬走了還回來顯擺什么呀!”
“可不是嘛!”牛嬸仔細(xì)盯著張小玉,仿佛想看出什么來,“她家宋桃一回來就考上電視臺女主播了。哇啦哇啦在里面炫耀好一陣了。小玉姐,你家朋朋這不是……哎,你今天還是別去了?!?p> “電視臺拿份死工資。也就是表面瞧著風(fēng)光?!睆埿∮褡煊?,越發(fā)不肯在牛嬸面前退縮,“瞧你說的,宋桃媽來了,我連打牌都要躲著她啦?”
說著扔下牛嬸就進(jìn)了麻將館。
“好久不見,小玉姐還是這么漂亮!”一直注意著門口動靜的宋桃媽開口就笑著恭維張小玉。
兩人斗了大半輩子,張小玉嘴里不饒人:“宋桃媽是稀客啊。嫁了個有錢人瞧不上花樓街的街坊了吧?難得見您一回面呢?!?p> “邊打牌邊敘舊兩不耽誤!再聊下去就該回家做晚飯了?!迸鹄藗€街坊坐下,四人迅速湊成了一桌。
宋桃媽慢條斯理地摸牌,柔柔地開口:“還是和老街坊打牌舒服。以前我家宋桃出國讀書,我常出國去照顧她,也沒時間回來玩。現(xiàn)在她回國了,考上了電視臺。孩子大了工作了,我也能松口氣安心養(yǎng)老了?!?p> “宋桃這孩子打小就給咱們花樓街長臉!宋桃媽,你得請客呀?!?p> 瞧著牛嬸一臉阿諛奉承,張小玉只覺得胸悶氣短。她狠狠地瞪了牛嬸一眼打了張牌:“人家早搬走了,你還好意思讓人家請客……”
“自然要請的。大家都是看著宋桃長大的。她有了出息也不能忘本。我在蘭香苑定了十六桌。老熊親自下廚做花魁宴呢。到時所有的街坊鄰居都賞臉來啊?!彼翁覌屌ゎ^對麻將館里的街坊大聲說著,還沒忘記將張小玉打出的牌拈過來放在面前,“和了!”
宋桃媽挑畔的眼神讓張小玉豎起了渾身的毛應(yīng)戰(zhàn)。她利索地將籌碼扔過去,笑容不改:“這嫁人和打牌一樣。宋桃媽媽的牌就打得好哦,一看牌不好就趕緊換。換個有錢老公,嘿,牌和了。宋桃都不用參加高考就有錢出國留學(xué)。哎,可憐我家朋朋了,我怎么就嫁了個短命的窮鬼,一手好牌都打爛了?!?p> 傅爹就是宋桃媽心里的白月光,心頭刺。她垂下眼,輕言細(xì)語地:“朋朋這么漂亮,跟個有錢人,小玉姐就享福了?!?p> 跟個有錢人與嫁個有錢人的地位完全不同。小三二奶和正室的地位如同云泥??上埿∮駴]文化,心思淺聽不出來,馬上就被宋桃媽的話引到了溝里:“那是,我家朋朋那么漂亮,沒本事的男人也配不上她?!?p> 宋桃媽壓住心里的鄙夷,故作好奇:“聽說小玉姐本來也打算在蘭香苑擺花魁宴。不知道是什么喜事,也不請我?”
“還不是朋朋那死丫頭作妖!”好不容易平息的事又被宋桃媽翻了出來,張小玉恨得牙癢,裝模作樣地把謊話說的像真的一樣,“電視臺拿死工資好歹也是個正式工作。誰知道朋朋硬是看不上,故意考砸。說好考上請街坊鄰居的。這不就黃了?宋桃媽,你請也一樣。老熊那花魁宴,還能做出兩種味道來?”
牌局結(jié)束得早。宋桃媽達(dá)到目的要走。張小玉輸了錢憋了一肚子氣借口回家做晚飯。
兩人笑著在麻將館分手。回到家張小玉扔掉裝了一下午的面具,窩在沙發(fā)里捧著傅爸的照片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