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員工福利
程曉萍來到郝子強家,是為了結(jié)束這段關系,可是很明顯,兩人都不想。他們抱在一起,訴說著這幾天的想念和遭遇,這是他們第一次擁抱。
程曉萍剛走,程如山就找上門來。
他直告訴郝子強不讓他再靠近自己的女兒,兩個人交談之中,語言激烈。與其說是交談不如說是程如山不斷的污言穢語以及各種侮辱讓郝子強根本插不上嘴,直到程如山看見一旁柜子上面放的舞鞋,他一把抄過,拿上一旁的剪刀就開始剪,這徹底激怒了郝子強。
他看著地上為了修理自行車散落一地的工具,隨意抄起一個錘子,將所有的怒氣呈現(xiàn)在這一下上面。
程如山倒下了,可郝子強的暴行卻停不下來,他用手掐著地上還在掙扎的男人,用剛剛在他手上變成破碎的舞鞋堵上他的嘴,直到他的呼吸停止。
他留下程如山的腿,就是為了報復。
你讓我最愛的女人不能跳舞,我就讓你死無全尸。
郝子強把程如山的尸體放在了小區(qū)任意一棟的天臺,然后把他的腿埋在了一旁的建筑工地。他知道自己已經(jīng)不能和程曉萍在一起了,他為她做了最后一件事。
起碼讓她父親的尸體,早點被發(fā)現(xiàn)。
郝子強準備跑路,他辭了水產(chǎn)市場的工作,買好了長途車票,可是他還是想和程曉萍再見一面。
他舍不得那個穿碎花群會翩翩起舞的女孩,可是他又不敢面對她。
他在家糾結(jié)了兩天,還是決定不再見她了。
郝子強準備好了所有行李,準備趕去長途車站的時候,也是楚無爭等人到達他樓下的時候。
他聽到了敲門聲,就知道躲不過了。
楚無爭聽過郝子強的描述,實在無法理解,更抱著對他毀了整個家庭的憤怒發(fā)問道?!澳阌X得要是程曉萍知道你殺了她父親,她還會和你在一起嗎?”
對面坐著的人沒有看楚無爭,聽到這句話,更是僵住了自己的頭顱。
“程曉萍到了?!蹦戮壡昧饲脝蚊骁R室打開的門,對著里面站著的男人說,語氣中帶著點惋惜。
楚無爭和向航押著郝子強出去的時候,正好碰見了穆緣陳可蓉帶著程曉萍從解刨室出來。
再次相見,他是兇手,她是受害者家屬。
“我能,跟他,說句話嗎?”程曉萍轉(zhuǎn)向一旁的穆緣,斷續(xù)著小聲說。
穆緣現(xiàn)在自知自己做不了主,抬頭用詢問的眼神望向楚無爭,直到楚無爭點點頭,她才轉(zhuǎn)身讓出程曉萍的位置。
程曉萍前走了兩步,第一眼沒有望向那張愛人的臉,視線從他垂下的雙手上面的手銬向上劃到他的臉頰。
“對不起。”郝子強見面前的女孩沒有講話,他低下頭,說出了這句話。碰巧抬眼看到了她的裙擺,她今天沒有穿那件碎花的裙子,但郝子強覺得她還是那么美,他也知道,從今天開始,他們就再也沒有辦法相見了。
程曉萍努力想最后給他扯出一個微笑,一如他們初見時的那樣。
可是她很難過……
她也想從嗓子中放肆哭出幾捋聲線,就像他們第一次擁抱互訴衷腸時的那樣。
可是她知道,他也很難過……
當程曉萍面對殺害她父親的兇手時,她腦子中僅劃過的一瞬念頭,是不想讓他難過……
她漸漸回收了一口氣。
那一句對不起,她聽到了,但她沒有辦法說出,沒關系。
“我,沒有辦法,原諒你?!睓C械一樣的斷句,卻被她說得顫抖,泣訴相得,每一字音上面,都停落著悲傷。
穆緣輕而易舉就感受到了她語氣中的顫抖,她看著程曉萍轉(zhuǎn)身,一步步走回到了自己和陳可蓉身后。
在擦肩而過時,穆緣認清了她眼角的情緒,那是那么的熟悉,失去親人的痛,帶著悔恨。
在警局門口,穆緣提出要派人送程曉萍回去。
“不用了,謝謝?!?p> “沒關系的,我們的車就在旁邊,很方便?!蹦戮夁€是不放心地提議道。
“那我能,去車里坐一會兒嗎?”程曉萍突然說。
穆緣猶豫了下,實在不忍心說出拒絕的話。
程曉萍上了車,關上了車門。
那本該在舞臺上接受掌聲和榮譽的女孩,現(xiàn)在正在警車里面嚎啕大哭。那個她愛著的男人,正要因為謀殺接受法律的審判。那個生養(yǎng)她的父親,他的尸體正躺在冰涼的鐵板上,還有一部分正在被從骯臟的泥土中挖出。
在這個案子里,人人都無罪,人人都不是罪人。人人都有罪,人人都是罪人。
站在警局門口的穆緣腦子中依舊縈繞著從悶熱的車窗里面?zhèn)鞒龅陌Ш?,那聲音逐漸嘶啞,會讓你止不住的心疼。
穆緣看向從門口出來的向航,調(diào)整呼氣走上前去?!耙粫耗闼统虝云蓟厝ァ!?p> 向航點頭,即使正值午飯時間,警局門口人聲嘈雜,他還是能看出來穆緣的隱忍。
走進大門的穆緣在轉(zhuǎn)角就忍不住掉下眼淚,剛剛的聲音,對于她來說是那么熟悉。失去親人的痛苦依舊在她記憶里面是那么清晰,至親之人的尸體躺在自己面前的感覺是那么熟悉的痛覺,她的眼淚止不住了。
鞋底和地面的碰撞聲讓穆緣明白了有人停留在她面前。
她看向眼前之人的同時,就立刻轉(zhuǎn)過頭去將眼淚擦干凈,再轉(zhuǎn)回來。
“被受害者以及罪犯影響情緒是做刑警的大忌,你太不專業(yè)了?!?p> 劈頭蓋臉的一句批評當然沒有讓穆緣好受一些,反而讓她更加委屈,眼淚又冒了出來?!拔抑徊贿^是替那個小女孩感到惋惜,也不行嗎?”
“你的惋惜并不能讓時光倒流,也不能讓她堅強面對,所以是無用的?!蹦羡恳琅f我行我素,義正言辭地把穆緣說得沒了脾氣,可心里那道坎依舊沒過去。
所以導致回到辦公室的穆緣還是垂頭喪氣的。
隨后進來的南劭看著她的方向,以及散發(fā)出來的郁悶氣氛,將手沉穩(wěn)地搭在前面的辦公桌上后說道?!澳憧梢宰吡?,而且之后你也不用來了?!?p> 聽到這句話的穆緣坐不住了,她抬眼望去,只見南劭目光直視,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和面前坐在椅子上面的透明人說話。
“為什么?我只是沒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緒而已?!泵黠@的不服。
南劭余光看她起身,這才轉(zhuǎn)過來?!白鳛橐粋€警察,如果不能客觀的看待每一個案件,那就是對整個案子都不公平,也是對死者的不公平,更是對社會的不公平。”
這時的穆緣完全沒有了剛剛的憤憤不平,她的潛意識認為南劭的話對于自己來說,并不是那么的具有說服力。可仔細想想,又從內(nèi)心覺得他說的一字一句都值得讓人心服首肯。
“你說的對,我確實不適合當警察。”她承認了。
這么快就屈服了?這是在南劭的意料之外。這可和當初死纏爛打,求他回來的性格嚴重不符。
穆緣又陷入了回憶中?!拔业艿苷f,像我情感這么豐富的人,肯定沒有辦法擺正自己的位置,他說對了。”
南劭打量了下穆緣的表情,這是,要認輸嗎?見她沉吟了半晌沒說話,南劭倒是忍不住了,輕咳了一下。“其實,也不是所有警察都是天生應該去做警察的。”
穆緣下意識地點頭附和,在反應過來他話中的意思之后,突然意識到這句話并不是她印象中的那樣冷漠,他這是……在為她開導?
“一個職業(yè)更需要熱愛它,以及愿意為它付出的人,懂嗎?”
南劭靠近她目光的時候,是穆緣最緊張的時候。
此刻她竟然覺得南劭的聲音柔和了許多,就好像他不再是之前那個心高氣傲為人刻薄的南劭,倒真的像是一個授業(yè)解惑的人生導師。
“知道了?!蹦戮壜犜挼攸c點頭。
南劭看見她變得順從,低下頭注意到她的嘴巴緊閉,嘴唇輕翹,眼睛眨的頻率過快,視線下垂。
居然還在委屈?
回想剛剛自己的話,著實有些重,根據(jù)自己和之前六個助理的工作經(jīng)驗……好吧,沒有經(jīng)驗。只因為之前她們還來不及聽到他這樣的話語就辭職了,這樣看來,面前這個小姑娘的抗擊打能力還不錯,嗯,優(yōu)點。
南劭繞過桌子,打開下面的抽屜拿出一個木盒,從桌子向前劃去?!斑@個給你?!?p> 穆緣的眼睛瞬間睜大,眉毛上挑,嘴巴微張。
南劭心里瞬間了然,很好,改成驚訝了。
“這是什么?”穆緣拿起木盒的同時問道,光是觀察盒身,就知道里面的東西價格不菲。
“員工福利?!蹦羡炕卮鸬靡槐菊?jīng),讓穆緣不疑有他,立刻打開來。
木質(zhì)的盒邊在燈光的照耀下閃爍出白光,中間的絨面上是一只玫瑰金的手鐲。閉合的橢圓形上面均勻地鑲嵌著晶瑩的鉆石,擁有美學專業(yè)知識的穆緣一眼就看出其風格溫婉不失俏皮。
“好漂亮啊?!边@是穆緣發(fā)自內(nèi)心的贊美。
南劭聽見她這么說,心里慢慢冒出了滿意的感覺。“那就戴著吧?!?p> 這本來是送給南天葉做她三十歲生日禮物的,可是她已經(jīng)收了男朋友的手鐲,便以不能收兩個手鐲讓他折了現(xiàn)。
而這拿回來的手鐲,他自然懶得退回去。
可若是要再送出去,他能想得到的,也只有送給面前的人。
穆緣聽到他說完,便應了下來,端在手上仔細觀詳。
確定了她的臉上不再有委屈的表情,南劭釋然。他隨即轉(zhuǎn)身,拿走一旁衣架上面放著的衣服,穿好。
“車里等你,跟我回診所,繼續(xù)工作。”留下句話,然后連頭也沒回,整了整衣邊,確定好車鑰匙揣在了兜里,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穆緣“……”
本來感謝的話都快從嘴里出來了,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柔和什么的就當剛剛她沒有想。
手里的盒子放下,鐲子被她謹慎地拿起來,好好研究了一番之后戴在了手上。遠觀近玩,不得不承認,自己的腕子被這物件襯得像削了皮的白皙甘蔗。
南劭的桌椅后面有扇窗戶,窗戶前是老式的柵欄,此刻正午的日光一截一截的照進來,桌子椅子地板上哪里都是,穆緣戴手上的鐲子也沾到了些許,她摸摸上面的星星點點,豁然開朗。
拿好東西,奔向門口,途中她還在想著,能讓自己情緒突然好轉(zhuǎn)的,除了之前的南劭,也就是那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