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凡人相比，修真者的文化總是帶著一股老邁不堪的氣息。
因為修真者壽命悠長，人事代謝更迭也很緩慢，往往是幾百年、上千年前的“古人”在主導(dǎo)著修真界。
這導(dǎo)致修真者的口音和凡人不同，有著大量古典用法。也導(dǎo)致修真者的各種器用、服飾等物都傳統(tǒng)守舊。
對此最為不滿的，就是年輕修士，特別是年輕女修士。這些年輕人也只有十幾二十幾歲，和凡人年輕人沒什么兩樣，從沒經(jīng)歷過百年滄桑帶來的大道無情。
所以在年輕修士中，有不少凡人流行文化的追捧者。比如姜茶喜歡看小說和小畫書，還喜歡聽說書、聽?wèi)?。而墨師子和唐果，也都喜歡凡人的物產(chǎn)飲食。
這會兩人就走在臥龍城的鬧市中，隨便逛逛。北方戰(zhàn)事結(jié)束了，趙衍心今天就會過來。唐果好久沒見他了，也甚是想念。
兩人都沒穿道服，而是作凡人女子打扮。不過無論怎么打扮，兩人在街上都十分引人注目。
若說是平民女子，兩人打扮實在過于華貴。若說是富家女子，兩人身后又連個婢女隨從都沒有，實在不像。
修真者不食人間五谷，對很多事情就沒有體會。修士筑基之后不用吃飯，也不用睡覺，甚至不用沐浴，連娛樂都不被鼓勵。
所以修士地位雖高，卻不像凡人富貴者那樣需要很多人來伺候侍奉。
但這并不是說他們就不需要凡人。正相反，修士在修行大道上前進，需要眾多凡人的力量來修橋補路。
所有靈花靈草、鉛汞礦物，都要凡人來種植開采，不能指望修真者的千金之軀來干這些事情。
兩個女子走在路上，卻見路邊有條大漢正拿著一只箱子，里面裝著些小畫書。
墨師子看得分明：這人明明是王君道！他竟然還不跑，還在臥龍城里賣書？
王君道裝作不認(rèn)識墨師子，墨師子也就裝作不認(rèn)識他，想拉唐果到別處去。
沒想到唐果先看到了王君道箱子里的書，道：“墨姐姐，那個人是賣什么的？好像書上都有畫啊?！币膊坏饶珟熥踊卮?，唐果便徑直走了過去，開始翻看這些書。
王君道拿出一本連環(huán)畫，道：“這位姑娘，最近城里的小姐們，都愛看這本《夜合花》，講的是一位小姐和仙家修士相愛纏綿……”
唐果沒翻幾頁，就隨手一扔，罵道：“這都是些什么垃圾東西，簡直是污染了本姑娘的眼睛。大概都是些幫閑文人胡編亂造的，仙家修士哪能和凡人婚配？真有這種事情，宗門師尊和家族長輩還不將他鎖起來面壁苦修？墨姐姐，咱們走吧?！?p> 修真者納凡人為妾的事情經(jīng)常有，但唐果從沒聽過有仙凡婚配的事情，畢竟配偶和侍妾完全是兩回事。
說著，唐果一只手拉上墨師子，遠遠離開了這賣書的。墨師子只是回頭再看了一眼王君道，就和唐果一道去了。
王君道訕笑著將《夜合花》收起，抱著箱子另尋別處。
唐果還耿耿于懷：“這種胡編的故事，簡直是在污辱我道門的名聲嘛?！?p> 墨師子笑道：“唐姑娘，這你就說錯了。以前確實有修士和凡人通婚的例子，只不過很少而已。蓬萊山就有一位筑基修士，他的妻子是無修為的凡人?！?p> 唐果驚訝道：“還真有？可一般別說是仙凡之隔，就算是……就算是靈根有明顯差距，這樁婚事都會被認(rèn)為門不當(dāng)戶不對。他妻子要是老了，他可怎么辦呢？”
墨師子正色道：“世間的確有很多人講究門當(dāng)戶對，而且大部分情況下，這么講究也是對的。但你要知道，偏偏有些人，不在常理之列。如果他們確有?？菔癄€之心，確有山無棱、天地合之志，那仙凡之隔就不算什么了?！?p> 唐果仍是不信，搖頭道：“感情是信不過的，只有實力上的旗鼓相當(dāng)，才是伴侶關(guān)系長期穩(wěn)定的不二法門。他們現(xiàn)在看上去是很幸福，但也許等到他妻子年老色衰，他就會再找一個年輕漂亮的了。墨姐姐也知道，那些感情深的眷侶，多是修為相當(dāng)?shù)?。?p> 墨師子見她神色，知道她想起了先前李衍真退婚之事，也就不好再說什么。
而且唐果說的也對，或許有一兩個個例可以無視這些，但大多數(shù)人逃不出這個道理。
當(dāng)年李衍真退婚之事鬧得沸沸揚揚，整個道門都聽說了這件事，墨師子當(dāng)然也不例外。
在她看來，李衍真在那種情勢下退婚自然可以理解，唐果受辱后記恨在心更是情有可原，自己和兩邊都說不上多么深厚的交情，也就沒有站哪邊的問題。
那時李衍真二十歲就筑基了，意氣風(fēng)發(fā)少年得志。而唐果卻是被認(rèn)為“小時了了大未必佳”，修為長期停滯不前。誰也看不到未來的事情。
現(xiàn)在李衍真變成道門逃犯，不知所蹤。唐果則是重新振作起來，再次回到自己應(yīng)有的層次。
可如果當(dāng)時沒退婚，也許李衍真就會因為這層關(guān)系被趙家拉攏，而唐果沒受到這次羞辱，也未必能找回原來的狀態(tài)。
這些事情誰也無法預(yù)料，這件事也就難以評價。不過從唐果手腕上的鋼鐲來看，她顯然沒有忘記這件事，甚至?xí)r時刻刻記在心中，以此警醒自己。
兩人正在在一家茶舍坐著，卻見外面走進來一人，竟然是趙衍心。
一見是自己的未婚夫，唐果神色一喜，叫道：“衍心！”朝那人跑了過去，把剛才那些“男人不能信”之類的話都扔到東洋大海里去了。
墨師子心中冷笑一聲：呵，女人……但轉(zhuǎn)念一想，又覺得唐果和趙衍心十分般配，趙衍心身上有著每個女人都喜歡的東西，那就是“上進心”。
直白些說，就是趙衍心未來有很大可能成為修為高、地位尊的大人物。
就算是李衍真沒有叛出道門，那樣一個困坐書齋心思單純的人，前途也無法和趙衍心相比。
趙衍心見過唐果，又跟墨師子打了個招呼：“墨姑娘，好久不見?！闭Z氣平淡，完全聽不出他曾經(jīng)在墨師子手下有過中毒倒地的經(jīng)歷。
墨師子不禁有些佩服：有些人會對這種事情十分記仇，想方設(shè)法也要找回場子。趙衍心一個大男人，能把這種虛無的面子放下，又比一般人要高得多了。
墨師子問道：“趙師兄，你也是來幫助調(diào)查顏瑕一案的嗎？”
趙衍心坦率道：“不僅如此，本門叛徒李衍真，可能在臥龍現(xiàn)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