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西市,鼓聲三百響,市門開,長安百姓絡(luò)繹不絕,來往商旅不斷。波斯商人阿布杜拉的玉器店大門緊鎖,門外掛著一張木牌,上書“今日歇業(yè)”四字。雖說是歇業(yè),但是里屋內(nèi)的人卻不少。屋內(nèi)的人分為兩派,一派穿普通布衣,有二十幾人,個個身強(qiáng)力壯,為首之人面色兇狠,臉頰處有一道刀疤。另一派只有寥寥數(shù)人,衣料華貴,面部都被布料遮擋,為首之人體態(tài)微胖。兩派人圍桌相對而坐,波斯商人阿布杜拉端來兩杯茶分別放在兩邊的領(lǐng)頭面前,便退了出去。
“十五日后使團(tuán)南下蘇州,從蘇州乘船返國?!闭f話之人為身穿華服的微胖首領(lǐng),他嗓音雖然壓低,卻依舊有些尖細(xì)。。
“那我們準(zhǔn)備準(zhǔn)備,也那時出發(fā)?!辈家率最I(lǐng)道。
“不,你們不必著急??赏硎箞F(tuán)五日后再出發(fā)。行至東海后,則靜觀其變,等坐收漁翁之利即可?!比A服的微胖首領(lǐng)說完后又補(bǔ)充道:“切記,一個不留?!?p> “好?!?p> 他們散了以后,不多久,玉器店對面的洗染店里,走出一位盲婦人,由一個女仆領(lǐng)著,穿過大街小巷,出了西市,經(jīng)過一家老宅門后門外,女仆把一個紙卷交給了等在那里的一個曬太陽的少年。
少年轉(zhuǎn)身進(jìn)了內(nèi)室,將紙卷交給崔銑和裴容勉。
他們展開紙卷,那上面的文字是用娟秀的永州女書寫下的,裴容勉翻譯給崔銑道:“行至東海……靜觀其變……漁翁之利……一個不留?!?p> 崔銑笑道:“話這么快就傳過去了。望舒,你說花郎真的會聽他們的,對兩邊的人都動手嗎?”
裴容勉道:“不會的吧,他們的元?dú)鈶?yīng)該還沒有恢復(fù),盧生也會學(xué)聰明了些?!?p> 崔銑問:“你還記著他,他可不一定還會領(lǐng)你的情呢?!?p> 裴容勉道:“眉毛,此行艱險,猶如棄子求活,已經(jīng)無關(guān)輸贏,你怎么想?”
崔銑說:“會沒事的,首領(lǐng)讓我?guī)С鋈サ亩际亲詈玫娜?,也就是相信我能把他們都帶回來。對了,這暗坊隔世聽音的手段真是了得,我們在這里說話,也會被聽了去嗎?”
裴容勉道:“不會的,她們都是我的人。別人也不知道她們此次的任務(wù)?!?p> 話雖如此,但兩人也都不言語了,看著窗外庭中的梔子花在陽光下靜靜開放著。
崔、裴二人計議已畢,出了院子,來到附近的一家書館,直走進(jìn)去,到得后園中一間僻靜的小閣子,裴容勉報知來意,里邊一個老婦人正等著他們。
這是從真臘國新來長安的一位神人,叫做拓拓溫。
拓拓溫斜倚在一張軟榻上,見他們來了,微微欠身示意。
雙方寒暄幾句,崔銑問:“大師,我們很快就要出行,此行特地想問一下吉兇?!?p> 拓拓溫微睜著眼睛:“官人所指,何為吉兇?”
“能否生還?”
“官人說得淺了,世間前程富貴,從來都是從險中得來,官人曾經(jīng)歷無數(shù)生死,這次又何必那么掛懷呢!”
崔銑看著閣子畫檐上的蛛網(wǎng)說道:“其實(shí),我在意的從來都是生死,而不是什么富貴?!?p> 拓拓溫笑道:“官人此行,生死富貴,恐怕不能系于你一身,你會遇見一個擺渡的人,一個要從來處去的人,一個從去處來的人。這幾個人你要心里有數(shù),你的婚姻、生死、前程都在這幾個人的身上?!?p> 崔銑問:“那我的幾個兄弟呢?比如他,會怎么樣?”他指著裴容勉。
拓拓溫閉上了眼睛:“官人,我今番已經(jīng)說得太多了。你們回吧。”
崔銑還想追問,裴容勉對他擺擺手,引了他向外就走。
挑珠簾出門之際,崔銑轉(zhuǎn)身拱手作別:“還是多謝大師,咱們后會有期。”
拓拓溫睜開眼笑笑,跟他們致意作別。
二人遠(yuǎn)去,閣子里歸于平靜。
驀然,那簾后響起一個聲音;“后會有期。后會有期。”
拓拓溫一驚,隨即醒悟,那是簾后的鸚鵡在學(xué)舌。
“怕是后會無期嘍?!蓖赝販剜哉Z道。
李渡一人坐于棋盤前,手執(zhí)黑子觀棋盤上殘局良久,手中黑子久久未落。春華將殿中鎏金銀竹節(jié)銅熏爐中的香料換了一種,剛點(diǎn)燃不久,李渡使力吸了吸鼻子,嘴角上揚(yáng),手中黑子終于落于棋盤之上,殘局得破。
“還是春華懂我?!崩疃梢贿吺掌遄?,一邊對春華道。
春華捂嘴微微一笑,道:“每每我一換香,公主準(zhǔn)能破了棋局,也不知這其中有何奧妙?!?p> “香氣變了,思路就變了,有時候總盯著一處看,活路都看成了死路?!崩疃墒蘸闷遄?,抬步往書房走去,“春華,研墨?!?p> 藤原紹雄正在準(zhǔn)備歸國的行李,家奴小跑進(jìn)來,手里拿著一封信,遞給他,藤原紹雄接過信后,讓家奴退下,不顧床上尚未收拾利落的行李,急忙將信封撕開。
冬夜夜寒覺夜長,沉吟久坐坐北堂。
冰合井泉月入閨,金缸青凝照悲啼。
金缸滅,啼轉(zhuǎn)多。掩妾淚,聽君歌。
歌有聲,妾有情。情聲合,兩無違。
一語不入意,從君萬曲梁塵飛。
李渡寫給藤原紹雄的這首詩是去年李白寫的,這詩的意思藤原紹雄看懂了,他放下信,又繼續(xù)整理行李。
行李整理完,他走到桌前提筆又給李渡寫了一封信。
“公主,藤原公子又給你送來一封信?!贝喝A笑盈盈地走到李渡身邊,將手里的信拿給了她。
“前段時間恨不得躲我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這兩天又開始頻繁給我寫信,春華,你知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李渡拿著信打量著,卻沒急著拆開。
“關(guān)心公主,愛慕公主,想討公主芳心?”春華答道。
“錯,他早已討到我的芳心,前段時間躲我就是不想再要我這芳心。如今頻繁寫信給我,他在我這里討的不是情愛這些事,而是那天晚上父皇說的話?!崩疃蓪⑹种械男排镜囊宦暸脑谔茨痉阶郎?,冷哼一聲。
“這藤原公子竟是如此不識好歹,下次奴婢再不收他的信了。”春華萬萬想不到自己家公主這般美貌身份尊貴的人,藤原竟然還能不要公主的芳心。
“我這封信寫完,他也不會再給我來信了?!崩疃煽粗~鏡中的自己,仿佛那是個不認(rèn)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