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戒色呼喊聲尖銳，幾乎劃破天空，還好此時城里亂做一鍋粥，無人計較他這里的動靜。
他死死抓住崔掌柜衣領，厲聲詢問：“到底出了什么事！”
戒色好大力氣，抓住崔掌柜就像是隨意捏著一個布娃娃，崔掌柜連連討?zhàn)垼骸按髱?，小人也是無奈?！?p> “剛才不知哪里殺出一隊人馬，不僅身備軍中制式刀槍，還有民間禁絕的踏浪弩，小人剛將瑯琊王帶出棺材鋪，就被他們截殺了?！?p> “怎么可能！”戒色面色古怪，“聽你這么說，那殺死瑯琊王的不就是東海王本人，可那人一貫貪慕名聲，怎么肯背負屠戮宗族的名聲。”
“不還有一人可以做到?！蓖醯篮鋈徽f話。
“誰？”
“除了東海王以外，我家叔父也能調用軍備?！蓖醯朗挚隙?，“PY城里，除東海王麾下大軍外，能有這些物資的，也只剩下我王家族衛(wèi)了，如今我王家掌握族衛(wèi)的正是小叔父。”
說起自己的小叔父王淵，王道不免有些意外，在他的印象中，小叔父向來是個庸碌的人。
若非因為如今道路阻絕，他的族中其他長輩都被困在洛陽，又如何能夠輪到小叔父成為東海王的幕僚呢？
“小叔父不似我其他叔父，他身居PY多年，既不曾攻讀詩書經義，也不愿舞刀弄棒，只愛鉆研虛無縹緲的術數(shù)，以至于年歲日長竟沒有機會出仕，只能在家有一群所謂道友飲酒度日。”
“我家老大人為了不讓他游手好閑，與那些不知根底的流民為伍，這才讓他兼管族衛(wèi)，總歸有個正經差事。”
“可當時妖后尚未掌權，天下也無分崩離析之威，掌握族衛(wèi)也不過是做一做緝拿盜匪、護衛(wèi)商隊的小事罷了。”
“老大人如此安排，也不過是愛子而已，卻不成想我那小叔父竟然將族衛(wèi)調理得這般精銳?！?p> “難不成？”東海王后忽然想到了關節(jié)所在，“難不成他早就知道我家地底的密道？可是這密道便是我庾家人也知之甚少……”
她說到這里哽住了，其實東海王后之前也并不覺得王淵有何獨特之處，甚至與她的父兄相比，王淵要算普通又普通的人物。
畢竟王淵在當年就連麇集在她們庾家府前，乞求做她入幕之賓的資格都沒有。
若要一定為他找出一個優(yōu)點，那么王淵的優(yōu)點一定就是沒有優(yōu)點。
沒有優(yōu)點的人不足為奇，但偏偏又是這個沒有優(yōu)點的人發(fā)現(xiàn)了庾家的密道，算出了他們的行動。
這樣的人真得沒有優(yōu)點嗎？
又真得普通嗎？
王道不禁回想起，許多年前小叔父曾經預言石悅會成為天下主，甚至還親自揮舞長槊在大街上追殺石悅，引發(fā)許多人駐足圍觀嬉笑。
他們當然不會嘲笑石悅，畢竟嘲笑這個破衣爛衫的漢子隨時都可以，但是王淵這等貴人的機會可是難得一見。
他從堂堂士族貴子一夜之間淪為無數(shù)人心中的笑柄，他們通過鄙夷王淵的荒唐，蔑視他的言語來獲得自尊。
他們可以無數(shù)次放言肉食者鄙，倘若讓他們與王淵互換身份，他們會讓天下知道什么才是殘忍。
哪像王淵這般窩囊，窩囊到長街上砍乞丐。
但是現(xiàn)在石悅卻已經成為成都麾下首位大將，王道甚至可以預見，只要他順利擊破東海王，河南一帶便再無敵手，那時候再反戈一擊，叛出成都王，未嘗不能一窺大位。
他的內心不禁迷茫了，難道小叔父才是對的嗎？
小叔父真得看到了一切，看到了今日，甚至看到了此刻狼狽的自己？
王道總以為王淵笨拙，自己聰明，可到頭來，誰才是聰明的那個呢？
東郡人都以為自己聰明，小叔父笨拙，可現(xiàn)在又是誰更聰明呢？
可小叔父也許并不在乎這一切吧。
就像他明明看到了這一切，卻選擇與石悅對抗到底。
“我本以為我們行事機密，可卻不曾想到，我的一言一行都在叔父掌握之中，虧我之前還頗為得意，自己已經是王家第一人?！?p> 他有些泄氣，就像一個追求寶藏的探險者歷經千難萬險終于抵達目的地，卻被守護寶藏的人告知你最大的寶藏就是這一路的經歷。
與探險家還能暴打守護者泄憤不同，因為這次的守護者是他的小叔父，他實在下不去手(何況小叔父還掌握了族衛(wèi))。
弱小，可憐，無助，甚至還想毆打小叔父。
“小叔父常說自己是個沒天賦卻又想要逆天而行的人，我那時還以為他是在說玩笑話，可誰能想到這一切卻是真的?！?p> “我與小叔父相比，只怕是米粒之珠與日月爭輝?！?p> “那個……”
李本田突然舉手發(fā)言，盡管他不知道自己發(fā)言的是否正確，是否鼓舞人心，但這一切都無所謂，重要的是出戲。
當然也跟王道喋喋不休有關，照這樣下去，豈不就是黑化的劇情？
既然無論如何我也不能超過小叔父，那么不如就毀了這個世界，再造地水風火，重新來過——中二言論計劃通。
以后可以排一出李本田怒斥王道的戲碼，重點體現(xiàn)李本田形象的高大，畢竟往小了說是挽救失足青年，往大了說那就是拯救地球，維護世界和平了，功德無量，可歌可泣。
一無所有的經商人，菜園子管事，PY抬棺第一人，李，煽情氣氛破壞者，本田如是說。
“你知道宇宙的終結嗎？”
李本田負手而立，遙望星空：“萬事萬物每時每刻都在奔赴死亡，自從它開始運動起，這一切就注定了。”
“無論何時，世界都在奔向混亂——整潔的房間會雜亂，干凈的地面會落滿灰塵，就連能量也在朝更加不可利用的方向轉變。”
“仿佛天地之間是一個巨大的風箱，萬事萬物都在天地流轉間無意義的運動，最終走向死亡的沉寂中?！?p> “可在這時，生命出現(xiàn)了，像是一抹孤獨的光刺破無聲長夜。與宇宙相比，他無比渺小，如同無力稚子，卻又在宇宙?zhèn)チΦ淖钌钐帉怪@糟糕的世界?！?p> “他竟能自發(fā)得使自己棲身的軀體穩(wěn)定，倔強地并不朝宇宙期待的方向前進。即便他的努力很是短暫，甚至只有百年，一瞬，一剎那，但當他出現(xiàn)時就已經戰(zhàn)勝了永恒。這是何等偉大的奇觀，就像他從不言明自己的偉大一樣。”
“從此而言，我們每個人都是逆天而行的獨特存在，是敢于面對慘淡人生的真實勇者。我們每次呼吸、每次心跳都不是無所謂的活著，而是一刻不停地踴躍對抗，對抗虛無，對抗無意義，對抗終極恐懼，對抗那個懦弱無助的自己……”
李本田禪師說到最后，不禁想給自己豎個大拇指，夸一句：“滿分作文?！?p> 畢竟他這一席話可謂震驚四座，嘴炮力max，沒看他們都看呆了嗎？
“小子，是誰告訴你這些秘辛……”戒色喝道。
李本田懵了：“額……高中物理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