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兒謝了又紅,葉兒落了又生,春去秋來,晝夜更替,轉眼三年已過。
莫府的飯廳里,莫知嵐正笑瞇瞇地看著坐在飯桌上略顯拘謹?shù)娜粚W子,張之冬,錢裕和云顯飛。
自從家后門的恩潤學府開辦以來,眼前這三位表現(xiàn)出了耀眼的才華和淵博的學問,幾次被翰林院的院士在金鑾殿上舉薦給皇帝。
莫知嵐心想好歹是我捐出去的院子,這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媳婦兒早就說過了,自家不正有個待字閨中的莫小玨么。
于是就有了這么一出相親宴,還是一看三。
莫等閑這三年來很少出現(xiàn)在人前,所以只有莫等元陪坐在席間。
不一會兒,十三歲的莫小玨從廳外走了進來,身后跟著阿梧。
她的頭發(fā)已經由原來的枯黃變得烏黑有光澤,扎了現(xiàn)下時興的發(fā)型,高高的發(fā)髻上插著一枚漂亮的玉簪。
皮膚略施了粉,看起來比以往白了一些。描了眉,狹長的眼眸依舊,眼角略微向上勾起,眼神冷冽疏遠,筆直的鼻峰下,略顯肥厚的嘴唇涂了淡淡的粉紅色,極大弱化了臉上的刀劍風霜之意,顯出幾分屬于女兒家的柔和。
她的身形也長高了許多,還和以前一樣偏瘦,只是胸部已經開始發(fā)育,漸漸有了姑娘家窈窕身姿的模樣。
更難得是今日她沒有如往常般穿著藏青色的袍子,而是一件淡紫色的百褶長裙,上搭一件月白色的褂子。
原本算得上清麗可人的阿梧,愣是被她渾身的氣勢給比了下去。
莫小玨走進廳內,給莫知嵐行了個禮,莫知嵐微笑的點點頭,對莫小玨今日的裝扮頗為滿意。
莫等元開心的站起來,說道:“小玨妹妹,來這里。”
待莫小玨坐下,幾個人飲了幾杯酒,莫知嵐就借故離開了,這事兒他家莫等元就能搞定,老子在這里只會礙事。
莫等元身形也長高了不少,下巴上冒出了短短的青色胡須,配上原本的細眉細眼,越看越像平遠縣街尾那個油嘴滑舌的算命先生。
不過這莫等元說話慢吞吞的性子一點也沒變。他指著左手身形略有點胖,一臉憨厚,穿著月白色長袍的年輕人給莫小玨介紹:“這位是張之冬,張學子?!?p> 又指著中間一位臉有些長,眉眼略顯滑稽,嘴角有顆痦子的年輕人對莫小姐說道:“錢裕,錢學子?!?p> 最后指著右邊一位面容尚算英俊,身形卻有些矮小的年輕人說道:“云顯飛,云學子,年方十二歲?!?p> 莫小玨平淡跟三位學子見了禮。
張之冬憨厚地笑了笑,心里卻有些不屑,自己好不容易進了恩潤學府,奔著就是那金鑾殿上的天子近臣去的。就憑自己學富五車的才華,怎么著也能娶個公主吧?這區(qū)區(qū)禮部尚書還真看得起自己閨女。
錢裕反而相對穩(wěn)重一些,他覺得莫尚書家得閨女看起來,雖然算不上花容月貌,但是自己平民出身,也不像云顯飛那么英俊招女孩子喜歡,這莫小姐倒是跟自己有些般配。想到這里,他忙堆起自認為最柔和親近的笑容,殊不知自己這模樣看起來似哭非哭似笑非笑,有點滑稽。
云顯飛不動聲色的打量了一番對面的莫小玨,他原本是跟張之冬打了個賭。張之冬說聽聞莫尚書家的閨女長相極其一般,若她有自知之明,定會選他這一臉憨厚老實之人。
云顯飛不信,信誓旦旦的說只要自己一出馬,壓根沒他和錢裕什么事兒。
于是除了錢裕,張之冬和云顯完全是來看戲的。
只是此刻,他發(fā)現(xiàn)對面的莫小姐長相雖然一般,眼神卻透著讓人看不懂的光。十三歲的姑娘,見到自己這模樣,哪個不是小臉通紅,羞答答的表情。這位莫小姐好像壓根沒將他們三位放在眼里。
這種感覺,讓云顯飛心里莫名的不爽。心說你莫家也不是什么根基深厚的大家族,能風光多久?你瞧這諾大的將軍府還不是說倒就倒?一個其貌不揚的莫家小姐竟然眼高于頂瞧不起人,豈有此理?
在座的三位雖然出生平民,好歹也是前途似錦的優(yōu)秀好青年,由得你這番侮辱?
云顯飛臉上流露出幾分傲氣,他將手中的酒杯擱下,冷笑著看了莫小玨一眼,對莫等元說道:“云某突感身體不適,告辭!”說完起身揚長而去。
張之冬見云顯飛走了,心里一喜,五十個銀幣到手,他頓時也坐不住了,找了個借口也離開了。
最后只剩下錢裕一人,他其實挺高興的,如果娶了媳婦兒,家里七十多歲的老母親就不用辛苦干活了,莫家怎么也有一筆豐厚的嫁妝,好日子就要來了。
大概是最近被老師們贊揚的多了,這幾位其實都有些飄。
他又抬眼去看莫小玨,對方冷冷的回了他一眼,他只覺得腦殼里好像一下子塞滿了冰塊,又麻又疼,頓時嚇了一身冷汗。
邊上莫等元給他敬酒,他飲酒抬頭又看了莫小玨一眼,對方低著頭在吃菜,仿佛剛才的只是一場幻覺。
錢裕心生警惕,覺得自己還是要再觀察觀察,于是寒暄了一番后也找了個理由離開了。
莫等元見三個人都走了,開始數(shù)落莫小玨,“我說妹妹,這幾個好歹也算是都城里最優(yōu)秀的學子了,雖然說出身低微,但是架不住人家有個好前程啊,我可是聽爹說了,這個秋天他們就可以殿前議事,過個幾年就會外放為官。你這全程冷著個臉,把人家都嚇跑了吧?”
莫小玨抬頭,茫然的看著莫等元:“元哥哥,我啥也沒干?!?p> 莫等元氣笑了,這么多年相處下來,他還不知道莫小玨,裝無辜跟真的一樣。
“翰林院的東方玉樹不錯,可人家爺爺是帝師,丞相家的子車言確實俊美非凡都城第一,但子車家是世家大族,你說這些人能看得上咱家么?更別說什么青雀的澹臺鳳城,天棋的月非凡,蒼月的崔玉柏,這些人更是離咱們十萬八千里遠,遇不著也不可能。所以妹妹,咱眼光能不能放低一點,差不多就得了?”
都城呆了三年,莫等元已不再是當初那個啥也不懂的楞頭小伙兒,他現(xiàn)在對天下之事了解的頗多,說起來頭頭是道,就是語速太慢,這一段話講的連阿梧臉上都露出了些許不耐。
莫小玨壓根沒仔細聽,她正在琢磨一些事兒,猛然聽到莫等元提及子車言,愣了一下。這名字有些耳熟,但是想不起來了,記憶里好像缺失了一塊。
不過她的記憶本來就有些錯亂,所以也沒太在意,只要最重要的事情沒忘記就好。
她出聲問道:“元哥哥,知道閑哥哥最近在忙什么嗎?”
莫等元成功的被莫小玨的這句話轉移了注意力,“大哥也不知道在搞什么,飯都在自己院里吃,我那天想偷偷瞧瞧,還沒瞧見就被發(fā)現(xiàn)了。問母親,母親也不說?!?p> 莫等元習慣叫顧氏為母親,叫自己親生母親為娘。
莫小玨這三年來也對外面的事情有所了解,她輕輕的說道:“兵部的武選馬上要舉行了,不知道閑哥哥會不會參加。”
“那肯定得參加啊,不然再等五年,大哥就過了年紀了。”莫等元雖然語氣篤定,心里卻有些不確定。
原本朝夕相處的大哥,最近三年太奇怪了,變得自己都有些不認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