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婁行敬了猶卷一杯酒。一直到婁夫人短暫離席。
猶卷才說,她懶懶的,逍遙又不失儀態(tài)的坐在高座上,話語威嚴(yán),帶著指責(zé):“你竟是為了一個女子荒廢功業(yè),流連人間兩百年!”
婁行這會也不回避,座在席下道:“婁并不后悔?!?p> 猶卷嘆了口氣,妖與人禁止通婚不是沒有道理的,但礙于齊太子在場,她并沒有明說。
她怕齊太子聽了,自己就勾搭不到人家了,于是含蓄道:“你可知何為變數(shù)?”
就是她對齊太子,她心里也明明白白的知道,不過是露水姻緣罷了。
婁行挺直胸膛,無畏的說:“臣不懼?!?p> 猶卷又嘆了口氣,不再勸說,表明了疑問:“凡人壽命長則百歲,短則須臾。輪回需二百載。學(xué)士離開妖界兩百年,竟已經(jīng)等到了夫人的第二世?!?p> 她心里有一個猜想,但還是覺得可能性不大。
婁行目光追憶,“在下與拙荊的前生不過只有一面之緣罷了?!?p> “兩百年前,我與她一同靠在船港,她在船上彈琴,如冬夜皓雪飄落。臣被她的才情打動,以歌相合。其后,又以釵相贈,被她的丫鬟回絕?!?p> 是個動聽的開頭,猶卷飲下一杯酒,說:“然后呢?”
“臣數(shù)月后前去提親,卻得知,原來她身患重疾已經(jīng)離世?!?p> “只不過一面,學(xué)士竟以兩百年相待,當(dāng)真情深似海!”
“如今她在我身邊,已是上天眷顧?!?p> 說話間,婁夫人已經(jīng)行步過來。見眾人看她,只是微微頷首。
她在婁學(xué)士身邊走下,又順手給他斟了半杯酒。小心翼翼的扮演著一個妻子的角色。
猶卷一笑,心中羨艷:“學(xué)士這般姻緣,倒讓本宮眼紅?!?p> 婁行笑著端起酒,敬猶卷與小太子:“殿下若是心放寬些,又何愁沒有好姻緣?!?p> 梨花榆火,燈照暖席。婁學(xué)士也有些雅興,點了田園曲,女孩談著琵琶,天真無邪的吟唱:
“莫笑農(nóng)家臘酒渾。豐年留客足雞豚。山重水復(fù)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簫鼓追隨春社近,衣冠簡樸古風(fēng)存,從今若許閑乘月,柱杖無時夜叩門?!?p> 這無知孩童倒唱出了瀟灑的味道。
等孩童退下了,猶卷砸吧砸吧嘴巴,玩味道:
“倒是別有一番風(fēng)味,就是學(xué)士拿孩童敷衍我等,是否過于潦草了?!?p> 婁行一笑:“看來不拿出兩把刷子,是要被殿下怪罪了?!?p> 兩手相擊,燈火全息,只剩下純粹的黑夜。
這是妖物的世界,他們掌握生靈法則,更輕松的控制靈與美。
周遭的所有全都消失,漸漸的是一顆兩顆星子出現(xiàn)。
第一根琴弦被撥動,起音靈動優(yōu)雅,從容不迫,漸漸如月色流動,流暢而帶著清淡的惆悵。
星子隨著琴音一個個點亮,在眼前匯成一片銀河,閃耀著璀璨的光芒。
那琴音由開始的清淡越匯越濃,漸漸轉(zhuǎn)高。清越聲里似憂愁又似看開。還有著化不開的禪意。終讓人不懂是什么意思。
曲閉,星空與濃夜化開,齊太子這才看到宴上是一個青年拿著桐木琴。
在座的都許久沒有回神,包括猶卷。
確實是首好曲子,連齊太子都不得不贊嘆。
那青年恭敬的跪在地上,沒有退場。
猶卷從那首曲子里回神,問席下的青年:“閣下所彈真如仙樂入耳,不知座下何人?”
婁行起身介紹,雙手鞠揖;“殿下,那是穆光?!?p> 妖界第一琴師。
猶卷明白來人身份后,坐著的身子微微前傾了些,說:“早就聽聞閣下去外界采風(fēng)了,今日幸會,我宮中有一把琴,乃前代名家于伸所制,通身暗紅,名‘紅契’。”
“琴音泠泠,與先生甚配。出門匆忙也未攜帶,改日我命沿尋送與你府上?!?p> 想來賜品不夠豐厚,那琴師連頭都沒抬。
長發(fā)的青年在地上穩(wěn)當(dāng)?shù)目牧藗€頭??吹莫q卷一陣心驚,生怕這個琴師獅子大開口。
猶卷在想,如果他想要最貴的那把‘焦頭’,該怎么委婉的打消他的念頭。
終于,穆光開口了。紅絨地毯鋪的且長且寬,暗承華貴。
長柱青銅上燃的榆木燒的正旺,燈火照亮宴臺的方寸之地,其他的都是隱隱燈光,略顯暗淡。
蒼天壓著黑云,陷于一片古老中。
穆光從未抬頭看過猶卷,這廂視線的終點也僅止于臺階,言語也直白:“紅契誠然難得,并非臣所求之物。”
猶卷心想,果然!試探道:“那……你所求為何物?”
那頭的聲音止住了,眾人好奇探頭。
猶卷想,老子只聽了你一首曲子而已,你琴技再好,焦頭我也不送。
那青年沉默良久,才說:“臣有一個請求,希望殿下成全?!?p> 猶卷內(nèi)心:不送。
外表還是要保持冷靜,說:“是何請求?”
齊太子看著臺面,想,那必定是什么隱晦的東西,否則怎么需要掙扎這樣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