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六爻
看著一地的碎盞，和遠(yuǎn)方氣的招呼都不打便踏劍而行再不回頭的葉安生，思凡仙人卻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
只是笑聲剛起，這位神仙卻摔倒在地，噗嗤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染紅了雪白的道袍。猴子趕忙扶起他。
濃霧之后，思凡仙人此刻已是滿面蒼白，胸腔劇烈的起伏著，豆大的汗珠布滿額頭，極度虛弱，哪有一絲神仙的樣子。
猴子不由得嘆了口氣，或許這天下真的是個輪回。
昨晚猴子和思凡仙人樹下夜觀星象，卻發(fā)現(xiàn)滿天星辰突然亂了起來。
“這天……”
思凡仙人不由得瞇起了眼睛。他早已六根通透，天地人合而為一，在天道上，除了天諭山的老家伙之外，他應(yīng)是最接近天道的人之一。
可是今天的天象，竟然連他都看不透。而且，是那么得眼熟……
“師傅是否覺得，這天象有些面熟？”思凡仙人笑道。
然而猴子卻笑不起來，這哪里是面熟，分明是噩夢！十八年前，曾有三個人在這塊桃花林看著同樣的天象，那便是陸景軒，思凡仙人和它。
也是第二天，天下動蕩，火燒昆侖，陸景軒提著一桿長槍走出樂游，再也沒有回來過。
“您說當(dāng)年那一卦，何解？”思凡仙人突然說道。
“過去的事，何必再提?！焙镒硬挥傻冒櫫税櫭碱^，顯然有些反感這個話題，那也是他的痛。
思凡仙人努了努嘴，實話實說，自己這師傅最喜歡的弟子，唯有陸景軒。
兩人的思緒仿佛都回到了從前，一片沉寂，直到片刻后……
“師傅，當(dāng)年那一卦，沒有算完……”
“不可！你的仙緣本就斷裂，你到底還想不想要命了！”思凡仙人話還沒說完，猴子啪的一巴掌便蓋在了他的后腦勺上。
提到這件事它就氣不打一處來，它這個二徒弟是真的進(jìn)過仙門的人，只是臨門一腳，卻又自己跳了出來。三步一城五步一郡邁入皇城，直為那人而去。
然而最后的最后，逆天改命終不得善終，人沒救得，他的仙根也是直接斷裂，這輩子止步半人半仙，實在可惜……
“不可惜，無悔。”看著師傅氣鼓鼓的樣子，反倒是思凡仙人安慰起了猴子。這也是他的心里話，對那個人，無論付出什么都不可惜。
“師傅，和你說件事唄?！彼挤蚕扇送蝗灰魂噳男е镒幼讼聛怼?p> 猴子眉頭一皺，瞬間警覺了起來，他的這個徒弟可不是什么良人。然而已經(jīng)來不及了，只是一瞬間，一張定身符便在它的背后發(fā)著光，而思凡仙人已經(jīng)舉起了三枚銅錢。
“你想干嘛！給我放下！”猴子呲著牙一陣咆哮。然而想要解開思凡仙人的符咒，即便是它，也要一炷香的功夫。
“你知道我的?！彼挤蚕扇诵Φ脑频L(fēng)輕，三枚銅錢已在天上翻滾。
猴子喘著粗氣，拼了命的想要沖破封印。這世界上誰能比它更了解自己的弟子？他這個徒弟看似斯斯文文，什么都不在乎，實則把一個人一旦放到心里，那就是真正的心魔。
而這六爻八卦術(shù)，前五爻皆為人命，損命卻不動根?？赡堑诹场颂烀?！窺天命者，天罰之，仙人尤甚！而思凡仙人雖有仙骨，卻為人身，根本無法承受這種天罰！
“給我住手！”猴子怒吼道。這十二年它發(fā)現(xiàn)無數(shù)次思凡仙人獨自演算，只是平日天道井然有序，即使是它也看不得?？山裉爝@亂局來的突然，打的它一個措手不及！
“你知道我的，我等十二年了?！比欢挤蚕扇说难壑兄挥行强眨p手合十，已是仙氣四溢，整個樂游山的一草一木竟然都跟著他的呼吸上下起伏起來。
猴子的眼睛不由得變得血紅！死命的盯著那三枚銅錢，如今的他只能渴望五爻之內(nèi)給個答案！若是再和當(dāng)年那樣……
只是它還沒來得及走進(jìn)回憶，前三枚銅錢已經(jīng)落在了地上。
陰，陰，陰。觸目驚心。
猴子的心中不由得咯噔一聲，一種不祥的預(yù)感籠罩心頭。然而思凡仙人只是笑了笑，相同的卦，他推算了十二年，看了十二年。他每日每夜都在等，等的就是天道大亂，窺得一葉的那一天！
陰，陰，全陰……
陰，還是陰，又是陰！
……
隨著銅錢一次次拋起，猴子的臉變得煞白，同樣的卦，同樣的五爻全陰，十二年間已經(jīng)見過無數(shù)次，十八年前更是噩夢的開始……
而在這時，咔嚓一聲巨響，一道驚雷撕裂了夜空，猴子的臉都顯得無比的蒼白。
十八年前他們曾為陸景軒臨行一卦，算他的歸途。到五爻全陰的時候，三個人正是在這棵樹下，屏氣凝神盯著面前的三枚銅錢。
這時陸景軒突然笑著又拿起了三枚銅錢。
思凡仙人猛地抓住了陸景軒的手腕，搖了搖頭。
陸景軒看了看思凡，又看了看師傅，歪著頭依舊笑得燦爛，仿佛在算別人的命。
“要不然別去了，天下誰不能救，在這樂游山上自可保一世平安，而且你離那仙門只有一步，修仙之人不就為仙嗎？”猴子說道。
陸景軒沉默了片刻，沒有說話，隨后笑著點了點頭。猴子和思凡這才松了口氣。然而只是一瞬間的松懈，陸景軒卻已經(jīng)抽身而出，高舉手中的銅錢。
“不可！”兩人同時怒吼道。
只是下一秒，陸景軒卻笑著將三枚銅錢扔向身后，叮鈴叮鈴滾落山崖。
“走了，我命由我不由天！天下我來了！”說罷陸景軒便拎起長槍下了山，再沒回頭。
然而今日……
“十八年了，該看一眼了。”思凡仙人眼中閃耀著無以倫比的光芒，三枚銅錢在雷光下更是閃爍著耀眼的銀光。
“不可！”猴子雙眼血紅！然而話音未落，下一秒，滔天的起浪直接將它掀飛了出去！
只見一道驚雷慕然降落，轟地一聲巨響，直接將思凡仙人淹沒！
定身咒被氣浪吹飛，猴子趕忙四腳并用爬了過來，沖向思凡仙人，然而那一片土地全部焦黑，就連后方的千年古樹都已經(jīng)灰飛煙滅！
猴子的心不由得咯噔一下，腳下一頓。
“咳咳?！倍谶@時，一道咳嗽聲突然從深坑中傳來，猴子趕忙跑了過去，只見樂游山上的仙氣圍繞著思凡仙人，這才使得他雖然全身焦黑，卻還算活著，只是短時間內(nèi)是動不了了。
而思凡仙人并不在意這些，他艱難地指著三枚銅錢，笑容依舊。
事已至此，猴子也不由得嘆了口氣，掃了掃地上的灰塵，然而……
陰，還是陰，只是這最后一枚……
卻被天火燒得通透，兩面焦黑。
還真是不給一絲希望，哈，咳咳咳……
思凡仙人又是笑著咳出一口鮮血，無力的攤在了地上，望著星空。
“不還是看不到！”猴子氣的咬牙切齒，要不是看這個徒弟受了重傷禁不起折騰，它已經(jīng)是一頓暴打。
“不，我看到了?！比欢@一刻，望著滿天星辰，思凡仙人的眼中突然閃耀著無以倫比的光芒。只見遠(yuǎn)處本來毫不相干的一顆明星直沖葉安生的本命星而去！
“該來的總會回來的……”這抹笑容是他這十二年來笑的最美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