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西爾·懷因?！笨ɡ畛鏊哪且豢?，他手杖已經(jīng)緊握在手中，背在背后，面上仍無異常，只淡淡地看著她沒有說話，等著她說下去。
她會(huì)說什么呢？恨他突然出現(xiàn)毀了她的故鄉(xiāng)？恨他以她的親人威脅她？恨他占了她的身體？
說到底，他只知道她是妖精。
他連她是什么妖精都不知道。
在她身邊，他太過于放任自己。
即使阿西爾面上無恙，但他們之間也有過親密接觸，卡拉能明顯感覺到他的戒備。
雖然不知他在戒備些什么，但她感覺到，有一座大山阻礙在他們之間，阿西爾不說出來。
那就讓她來說。
“你不記得沒關(guān)系?！笨ɡf：“我記得?！?p> “那日，你就掉在那里，那塊山石上，那時(shí)候我正在那里啃樹皮，你就砸在我身上，給我砸暈了?！笨ɡ瓫]再看他，一個(gè)個(gè)地方指給他。
“你胸口開了個(gè)大洞，都是血。我昏迷之中沾了你的血才會(huì)說的話?！?p> 想起自己一生第一句話就是犯花癡，她沒好意思告訴他。
“然后…你因?yàn)閷ξ业摹⒕?，對，就是愧疚。一直外泄力量來養(yǎng)活我?！笨ɡ娌桓纳牟惶?。
阿西爾信了。
“我們當(dāng)時(shí)住在那個(gè)山洞，就是懸崖那邊的那個(gè)?！?p> “你經(jīng)常嘴饞，想吃這個(gè)想吃那個(gè)的。然后我們就會(huì)環(huán)山，走那條，就是那條全是碎石頭的路，去北邊采蘑菇和木耳。”說罷，她鼻子一皺地回頭瞅他：“可難吃了！”
“嗯…？”阿西爾不太信，但是手中的手杖松了松。
“然后從這里下山，”卡拉指著一條幾乎不存在的路。
“？下山做什么？”阿西爾問到，山下凈是尖刺，這條路又窄又斜，九死一生，下山干什么？
“你不知道?！彼酚薪槭碌兀澳隳菚r(shí)候總?cè)轮贼~，吃蝦，吃螃蟹！”她靠近，拍拍他的肩，余光看見他身后的杖，心里有些難過，并沒有說什么，便不再看他。
“你非說下面可能有水，硬要下去?！笨ɡ蛔杂X地咬指甲?！敖Y(jié)果什么都沒有?！?p> 阿西爾開始懷疑自己，懷疑人生了：“……還有嗎？”
“額…你還上過那幾棵樹摘果子…去那小片山拔草…治傷…”
“……”
“還有這里…阿西爾…”卡拉席地而坐，拍拍身旁的地面，“我們在這里看過日出…”說過一堆謊話，這里她忽然紅了臉。
那天，她根本沒看到。
她甚至一直就沒見過日出。
內(nèi)心一旦有所松懈，阿西爾就能察覺到她的心聲。
說白了，她臉皮厚的時(shí)候就沒事。
阿西爾很紳士地沒有戳穿她：“我們明早還來看，好不好？”
卡拉搖搖頭：“我這輩子都不要看日出了?！?p> 恐怖的回憶涌上心頭，卡拉抱緊膝蓋，把頭埋進(jìn)去。她聲音不住地顫抖：“那天，我們還沒下山的時(shí)候…你…你就被天上一群看不見樣貌的…”
“那件事發(fā)生地太突然…”回憶太過于悲痛，心口像是被刀剜一樣，卡拉幾近說不出口。
阿西爾走近蹲下說：“說不出來就別說了。”接著，扶起她的頭，將自己的額貼上去。
像之前一樣，讀取她的記憶就好。
這一次比第一次走馬燈一般的記憶明晰簡短多了。
也震撼得多。
她在他的口袋里，心情頗好地聊著中午要回山洞避暑，阿西爾回應(yīng)她太遠(yuǎn)了，還要下山。
突然阿西爾胸前穿出一支泛著白光的箭，正從她頭頂瞬間穿過，血染紅了他的襯衣。
“阿西爾！”她叫著跳出來。接著就看見他們正一起從山上滾落，同時(shí)有更多的光箭穿過阿西爾的腹部，手臂，大腿。
阿西爾摔在半山的懸崖上，足足滾了好幾圈才停下來。血泊之中，她才隱約看清箭的來源——遠(yuǎn)方懸停在空中的一團(tuán)白光。
此時(shí)阿西爾的臉已經(jīng)呈現(xiàn)出死灰色，黑色的長發(fā)散落，搭在臉上，并沒有因?yàn)楹粑钠鸱?。她大叫著他的名字，他身上各處泄漏出大量的能量，她想堵住一處，卻堵不住另一處。
有更多的箭射過來，每一支力道都極大，炸碎懸崖上的整塊石頭。
亂射了好一陣，箭雨才停下來不久，一道暗紅色，幾近黑色的箭瞬間穿過阿西爾的身體，接著穿過整個(gè)個(gè)懸崖邊緣，斜斜地射在山體上，爆炸轟鳴聲頓時(shí)響起。
阿西爾的身體傾斜著墜下，事實(shí)上是懸崖斷裂。
無數(shù)巨大的石頭和他一齊墜向山底，她扛著風(fēng)，艱難地爬到他的后腦和脖子處。
不知她這點(diǎn)緩沖是否有用，總之沒有掉到尖刺上實(shí)屬萬幸。上一次阿西爾砸在她身上，沒有死掉是多虧了他的血，這一次，也是。
她先砸在地上，阿西爾的頭重重地砸在她的身體上，沒有直接砸在地上，巨大的巖石一下將他們埋沒。
她強(qiáng)撐著不疼昏過去，在巖石之下，透進(jìn)細(xì)細(xì)的陽光，斑駁地打在阿西爾殘破的臉上，右半側(cè)臉白骨森森。
她趴在他只剩左邊一半的唇邊，將自己身體里所有靈氣都渡給他，哭不出聲。
直到自己最后幾乎因?yàn)殪`力枯竭而亡，恍惚之中，她看見阿西爾的身體碎成細(xì)小的黑色粉末，隨之散去，她聽見阿西爾的聲音，空洞洞的。
“我想好你的名字了…卡拉…”
“卡拉，我親愛的人兒，神明最后的恩賜?！?p> “卡拉…活下去…”
隨即她徹底暈厥過去。
一片白茫茫之中，卡拉睜開眼站起身，視線忽然變高，她低下頭，是人類女性的雙腳，身體，還有手臂，有不知從何處響起的聲音，雌雄不辨，喚她為“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我賜予你身體，作為補(bǔ)償，你想要的樣子我都可以給你?！?p> “補(bǔ)償？阿西爾…阿西爾呢？他怎么樣了？”卡拉四處張望著，周圍只有一片白茫茫。
“……”
“你殺了他？是你殺了他！”
“……”沒有聲音。
“你滾出來！我要?dú)⒘四?！?p> “…你想見他的樣子嗎？”
卡拉瞬間愣住了。
什么意思？她還可以再見到阿西爾？
“既然如此，我了你的心愿?！蔽吹人磻?yīng)，卡拉再一次失去了意識(shí)。
再次醒來，她以為可以像夢中人說的一樣，讓她看見阿西爾。
但她沒有，身邊空蕩蕩的，地上只剩下阿西爾穿過的衣服，里面的人不見了。
她欲夠他的衣，看見自己五指分明的手，向上是手臂，下面是人形的身體，腿，腳。
從后背滑下黑色的頭發(fā)，卡拉捧起頭發(fā)，驚喜地轉(zhuǎn)過身：“阿…”
身后空無一人。
她眼中噙滿淚水，手中握緊黑發(fā)用力一拽。
好痛…
啊啊…想必她的眼睛一定是黑色的…像阿西爾一樣…卡拉捂住臉哭起來。
這就是那個(gè)人所說的，讓她見到他的樣子嗎？
給予她和阿西爾一樣的黑發(fā)黑瞳…
這太殘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