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都是命運(yùn)推著人走……）
話說，守戎一行人的車馬不久后到了塞北軍中，就將皇帝親筆書信交予了守將。
那守將雖覺得這女子幼童在軍中多有不便，奈何皇命如此，只得遵從。將守戎等好生在后營安置了，便不再理會，守戎等也有自知之明，便默默將就。
轉(zhuǎn)眼便是半年……
極北之地，才過了九月便是天寒地凍，軍中用度又緊，吃喝擦洗一應(yīng)都是冰化的水。小若原就體弱，入秋時就受了風(fēng)寒，為了照顧兩個小主人，暫時還咬牙強(qiáng)撐著。奈何那日月事來得突然，喝了兩口冷水，自此一病不起。
守戎每日天不亮起來，隨軍操練，日落才回來。一進(jìn)帳，就見小若臉燒得通紅地倒在地上，趕忙上前將她扶到床上。
“小若姐姐，你怎么了？”
“殿下，小若……小若恐怕不能再照顧您和公主了?！?p> 小若迷迷糊糊地，細(xì)如蚊蠅的聲音從那蒼白干裂的唇間游出，緊皺的眉頭滲出顆顆豆大的冷汗。
“小若姐姐，你先別說話，我去給你燒水！你說過的，發(fā)燒了喝些熱的，睡一覺就好了，你都燒糊涂了?！?p> 守戎將自己的羊毛褂子脫下來，替小若裹緊了，拿起斧子出了帳。他操練了一整天，連砍些干柴的力氣都使不出，反將兩只手磨破了皮，只好揀些枯枝回去。
天黑風(fēng)大，守戎又從未生過爐子，試了兩三回，火總算旺了些，又趕忙拿瓢從高自己半頭的木桶里舀水。
取了水，火又滅了；生了火，水又凍住了或是打翻了，來來回回——直到月掛天邊，才燒好了水。
守戎忙用碗盛了，小心翼翼地捧進(jìn)來，誰知看見小若滿身是血，一手握著一把短刀，半個身子垂在床邊，血水滴滴答答地淌了一地，有些已凍成了血渣子，原來早已僵死在那里！
“嘡！”
守戎摔了碗，滾燙的水澆在磨破的手上，卻顧不得疼痛。守戎撲上去將小若抱在懷里，一試脈搏，心中涼下半截！
“小若姐姐！”守戎才掉了兩行淚，忽見她枕邊半塊碎布，密密麻麻地寫著血字，于是顫抖著拿起細(xì)看，見寫道：
“殿下，小若不過賤婢，死不足惜，萬勿傷心。奴自知重病，難以治療，即便上天垂憐保命，也必傷根基。
奴雖求活，然不愿牽累殿下，寧愿一死！奴服侍美人多年，甚感美人恩德，如今美人已去，自當(dāng)隨之。
然一則殿下與公主年幼無助，今去萬望珍重；二則美人枉死，奴不能討個公道，心中有愧無法交代，因請殿下牢記，千萬替美人報(bào)仇！
——罪奴小若泣別。”
守戎看罷，兩眼含淚，仰天大吼一聲！
他怒得奪出銀戟緊緊握在手里，沖出營帳，在帳前將銀戟舞得虎虎生風(fēng)！
“嘭”
一戟打翻了爐子，火星四濺！
怒吼如驚雷一聲，鐵刃如疾風(fēng)陣陣！
此時的守戎，一雙星目怒含血，兩筆劍眉對張鋒；恨比山高仇海生，金兵打土泄憤多！
本是兄弟同根生，奈何命定勢水火！他恨吶！
守戎筋疲力盡，直揮到腿軟了，一個踉蹌倒在地上，手上的傷口滲出血來，刺拉拉地生疼，然而眼淚早已流干了，再也哭不出聲了，嗓子里冒煙似的堵著。
他坐在地上，忽而冷靜下來，望著西月心中寂寂然地不知過了多久，邈邈處傳來一陣琴聲……
守戎循著琴聲向山上看去，只見半山腰的營帳前點(diǎn)著一盞燈，有一人正在低頭撫琴。
一曲畢，那人收起琴，向這邊瞥了一眼，卻一語未發(fā)轉(zhuǎn)身入帳。守戎不自主地追上去，掀開帳簾，才知是這北軍統(tǒng)帥。
“二皇子，你來了！”文帥見有人闖入，依舊鎮(zhèn)定自若地圍爐烹茶，“喝碗熱茶吧？”
守戎進(jìn)帳內(nèi)，不慌不急，四下看了一圈，瞧了瞧茶葉，端一端那碗茶，又放下了開口問道：“不知元帥費(fèi)盡心思以琴聲引我來，有何指教？”
“哈哈，殿下如何知道老夫有心思？”
“自我入軍中以來，分明山上山下扎營，文帥卻避而不見；父皇明旨安排，文帥視若無睹。今日，卻偏偏以琴聲撫慰，若說巧合，恐怕牽強(qiáng)！”
“哈哈哈……殿下果然聰慧，那可否容老夫一猜？我國遼闊，各處駐軍，為何殿下偏要來這最是窮苦之地？是因?yàn)橼w家勢力廣布，唯有老夫一向與趙家不和，可對？”
守戎向后靠了靠，一副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老夫?qū)Φ钕轮乱猜杂卸劊彩滞榈钕?，并非老夫心狠，罔顧圣命，不照顧二位殿下。只是殿下想利用老夫?qū)冠w家，老夫也不能甘心為人棋子，凡事總要互惠互利才好，您說是不是？哈哈哈……再請殿下也猜一猜，老夫?yàn)楹螢槿巳绱舜竽?？?p> 守戎輕笑一聲，道：“文人將士素性張狂些也就罷了，然不顧旨意，不是君子所為。哪怕文帥趁著山高皇帝遠(yuǎn)，有意靠攏太子一黨，與舊敵為友、再樹新敵也非明智之選。更何況——我再不濟(jì)也是個皇子，圣心難斷之時，文帥這么聰明，怎會冒險(xiǎn)得罪？”
守戎總算喝了茶，又似笑非笑道：“除非——元帥所求，遠(yuǎn)非依附而已?！?p> 文帥見他如此少年老成的模樣，冷笑道：“我與趙家不和，趙家以勢壓人，才使老夫流落此等境遇，老夫?qū)嵱胁桓?，陛下任其排除異己，也令人寒心！?p> “所以——你想反？”守戎面無表情地打斷了文帥，直戳重點(di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