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個要上前捆她的嘍羅忙站住往天上一看,只見天上有一只巨大的雕正在這山谷上空盤旋。
林中飛也抬頭看見了這雕,他看了好一陣,突然哈哈大笑。
笑了好一陣之后才停住,之后他大聲說:“我林中飛雖說是土匪,可匪也有匪道,我也想信天意,天意不可違,這樣吧。你們這位齋姑娘不是說這雕是菩薩派來的嗎,那就這樣,我們就用這雕來打一個賭,如果你輸了,你們這馬幫的騾馬和貨物還有這漂亮的齋姑娘,就全部歸我,這是天意,免得江湖上說我欺負一個齋姑娘?!?p> “如果我輸了,我什么都不要,我還跟沿途道上的弟兄打招呼,保證以后沒人槍你們。我們就來看看菩薩到底保佑誰。怎么樣,劉大鍋頭?”
“怎么個賭法?”劉大鍋頭怯地問。
林中飛說:“很簡單,這是一種古老的,也是一種最公平的方法,名叫‘菩薩賭。’”
“在那山坡頂上放一個大圓石,用兩根棍子支起來,一根棍子的一頭用線拴一個死兔子,我們兩方各派一個人坐在下方大石頭要滾過的路上,等那雕來抓兔子。兔子被抓起,那棍子被拉倒,大石頭就滾下來,石頭把哪方的人砸著,哪方就算輸。如果哪方的人害怕了先躲開也算輸。如果哪方不敢打這賭,也算輸。怎么樣?”林中飛說著奸笑著盯盯劉大鍋頭又盯盯王惠貞。
劉大鍋頭也算走南闖北見多識廣了,從沒聽說過有這種賭法,可能這是綠林強盜們特有的賭法。
這回,他還真拿不定主意了。不賭吧,這首先就輸了,馬和貨被搶了不算,還要搭上王惠貞這個齋姑娘。
賭吧,那是賭命啊,那大石頭一碰上人,不死也必殘,再說,選哪個去賭呢,哪個都是娘生父母養(yǎng)的血肉之軀啊。
“賭!我來給你賭?!闭攧⒋箦侇^猶豫不決之時,他身后傳來一聲吼,他沒回頭,一聽就知道這是許鐵柱。
“劉大鍋頭”許鐵柱已來到劉大鍋頭面前,“這禍是我闖的,都怪巡邏不警惕,被這賊人得了手,我捅的洞我來補?!痹S鐵柱說。
“鐵柱,這——你可得想好了,這是賭命?。 眲⒋箦侇^不知說什么好,他眼里已噙滿了淚。
許鐵柱:“我想好了,我們是掙苦力錢的,而他是奪人錢財?shù)膹姳I,我相信菩薩會站在我們這一邊。一人闖禍一人擋,我不能連累兄弟們,這是馬幫講的情義?!?p> “好,那就這么辦,你們就由這位好漢來。”林中飛大聲宣布道。
他命令嘍羅爬上山坡,在上面選了一塊三四百斤重的較圓的石頭,把一根一頭用繩子拴著死兔子的木棍橫放在地上,在這木棍的一頭壓上另一根木棍,這根木棍再斜向支撐著大石頭,只要橫放的木棍稍微一動,豎撐的木棍就會倒,石頭也就會滾下山坡。
準備停當后,林中飛又在自己的隊伍里挑了一名十七八歲的小嘍羅。
“來吧兄弟?!彼χ鴮υS鐵柱說,“你有種,祝你好運?!?p> 許鐵柱一揚頭:“來就來!”他回身對馬幫伙計們一抱拳說:“弟兄們,家里的老娘和弟妹就拜托各位了,婆娘嘛,我就請閻王爺給我找一個得了?!?p> 他說后面這話時眼睛瞟了王惠貞一眼,王惠貞一咬牙,把頭扭向一邊。
“我來!”
就在許鐵柱剛走幾步時,突然一聲喊把眾人驚了一跳,這一聲竟然是王惠貞喊的。
“你——?!”兩邊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盯著王惠貞,猛回頭的許鐵柱更是驚愣得象根木頭似地立在原地。
“惠貞,你不能去呀,你是女人,要是讓你去打這賭,我們這幫男人還有臉活嗎?”劉大鍋頭也上前攔住王惠貞。
“是啊,你不能去,你不能去!”馬幫弟兄們一下子圍了上來。
“三爹,弟兄們,你們就讓我去,我就是被石頭砸成肉泥,也比被這賊頭搶去好,你們放心吧,我是齋姑娘,菩薩會保佑我們的,許鐵柱,你回來!”王惠貞以絲毫不容阻攔的口氣說。
“不,我不!”許鐵柱已淚流滿面,王惠貞幾步上前,不容分說地就給了許鐵柱肩頭一拳:“回去!”她說著又踢了他一腳,許鐵柱跌跌撞撞地回到劉大鍋頭身邊。
劉大鍋頭和弟兄們看著王惠貞和那個小嘍羅被林中飛領(lǐng)著坐到了山坡上那大石頭必經(jīng)的一個地方。
王惠貞盤腿而坐,她左手豎掌置于胸前,右手捏著那串隨身帶著的佛珠,用大拇指一個一個地數(shù),同時抬頭望著天空中那只盤旋的雕。
她能夠感覺到與她并肩而坐的小嘍羅身體的顫抖,她仰望著空中的雕,手指鎮(zhèn)定地移動著佛珠,心中默默地背誦著熟悉的經(jīng)文,視死如歸地等待著。
藍天深遠高潔,王惠貞眼里,自己的身體仿佛化成了一道青煙,正飄向藍天,融化在藍天里,消失在藍天里。
她知道,這道青煙就是她的命,是她的魂,她寧愿化為這道青煙飄散在天空中,也不愿被擄為壓寨夫人腐朽在泥土里。
那只雕在山谷上空不斷地盤旋,也許它還沒看見那只靜臥的兔子,也許它早就看見了,但它不明白下面的那些人為什么要放一只兔子在那里讓它去抓,它還在秋日清朗的空中盤旋。
天上的雕在盤旋著,地上的人在盤算著。
不管是土匪一方還是馬幫一方,每個人都凝神屏息抬頭仰望著那只俯視大地的雕,人人心里都清楚這只雕要是撲向那只兔子將會意味著什么。
此時,王惠貞眼中的那只盤旋的雕在太陽的照耀下顯得金光熠熠,她相信這是佛祖派來護佑她的使者。
只見這雕突然扇動翅膀斜向上沖去,到最高點時雙翅一收,隨即象支利箭嗖地一個俯沖直刺向山坡上那只兔子,抓起兔子返回天空中,揚長而去。
就在這雕的雙爪抓起那兔子的一瞬間,坡下的人們看到那幾百斤重的大石頭開始向下滾動,它越來越快,在人們的眼中它越來越大。
巨大的滾石象一只餓瘋了的猛虎,翻滾著,騰躍著,直撲坡下為它準備好的兩個鮮美獵物。
它的每一下跳動,都震得仿佛地動山搖,它呼嘯而至的轟隆聲撕得坡下的人肝腸欲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