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中原第四年的冬天,她本以為,會如往昔平淡的過去,可是世事,從來不能未卜先知。
她私自潛逃出宮,宿于城北舊廟之中。
是夜,火光沖天。
她的王兄長燁率領涼國精兵,殺入周宮。
這一夜,無星無月,風雪凜冽。
宮墻內(nèi),刀戟聲不絕于耳,血流廝殺,旌旗隨風,猛烈地舞動;宮外,百姓四處竄亡,她父王正率援兵,靜靜等待。
可是誰都不曾想,大涼兵敗于周國王宮之中,尸橫遍地,旌旗也染為血紅,長燁高舉手中長劍,劍光凜冽,照亮了殘夜,他被周之士卒劍入肺腑,跪倒在地,怒吼著“有朝一日,涼復天下”,終于倒在了這寒夜之中。那柄長劍,滴著鮮血,重重地落在周國的土地之上。而宮外,周兵圍剿余黨,她的父王與母后,雙雙死于亂箭之中。
至此,涼國名不存,實也亡。
十三王府及城北舊廟之中,二人不禁抬頭,看煙花四起,周卒此刻正在慶功罷。十三郡王卻忽而笑了,他并未參戰(zhàn),卻已料到結局。
她不得不回宮,再次面對那個已臨天下的君王。
她本可以離去,但她沒有。
冬陽的光芒,打在她臉上。
周國王宮之中,那個傾世女子,跪在大殿之上,面容姣好,不改昔日模樣。
王上詔書,今涼國亡,我周國已無威脅,朕心系清妃,恕其罪,仍住清風殿,發(fā)配涼國一干人等至西北邊疆,若再有逆反之心,必誅之,欽此。
王上心中真的住下了她,她想,但她卻對不起王上,更對不起大涼。
這之后,王上都未曾再見她的面,也不曾傳召過她。即使有愛,也無法消除心中的一絲怨懟罷?她亦不會去尋王上,就這樣在宮中度過自己的殘生罷,再無悔言。
將近年關,宮中的雪都化了,牡丹花也即將開了,宮中的牡丹卻不如她記憶中大涼的牡丹那么鮮艷,只是再也無緣見到了。
明政殿之上,王上正與十三郡王高談雅步。
“胤陽,朕記得你曾作過春歸梨花雪一首,可否再念來聽聽?”王上忽而問道。
“臣弟惶恐,若是清妃娘娘在,她必得好詩?!笔ね跛朴行┬牟辉谘?,回道。
王上愕然,是啊,他已有多久未見過清妃了?于是他屏退余人,讓十三郡王先行回府,而后獨自離去,無意之間,卻步至清風殿,他正欲推門而入,忽見殿內(nèi)燈已滅,想必佳人已睡下,他唯有默默離去。
這一夜,王上宿于御花園中,被紀侍衛(wèi)找到之時,他正于夢中低低地喊道:“長歌……”
紀允東不知何故,悲喜交替,他想起年少時在大涼,被長歌公主捉弄時,每每總是一笑而過,而今已過了十余載,大涼亡,公主不復昔年……
是,他便是那個自中原流浪至涼國的少年,那年他護送公主入中原,便再也未回到?jīng)鰢?p> 晨曦,日升,露華還重。
清妃立足于清風殿之中,大門未關閉,清風徐來,香爐內(nèi)殘煙猶存,殿外不知何處,傳來樂聲,是昔年大涼民間流傳的一首曲子,只有大涼人才會吹啊……
“紀、允、東……”清妃喃喃,隨樂,舞起了一曲昔年故鄉(xiāng)的眷戀,那也是她離鄉(xiāng)后,再也未舞過的樂曲與姿態(tài),而一旁的侍婢靜靜候著。半晌,一舞終了,侍婢上前扶住她,坐于銅鏡前,為她梳理她散亂的發(fā)。
侍婢偶然提到朝堂之事,道:“娘娘可知道?如今朝廷上又出事了,十三郡王似與陛下越發(fā)不和了,總是想法不一,十三郡王甚至當著眾臣的面,直接指出王上何處犯了錯誤……”
“這些事切莫亂猜忌,小心被旁人聽了去,惹來禍端?!彼?。
其實十三郡王并非沒有野心,昔年開國周王本想立如今的十三郡王為后人,當今周王卻從中作梗,不過也并非什么大事,只是后來十三郡王的母后離世,當今周王又敗大涼立下汗馬功勞,這才決定了如今的周王是趙胤離,而非十三郡王趙胤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