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徐伯
春日里的蓮藕是稀罕物,賀相思讓人做了藕粉蓮子羹,粵州這一帶都沒有人這樣吃。祝夫人和祝思淼吃了都覺得新鮮,臨上學(xué)前,祝思淼還讓人給他留一些,等他放學(xué)回來吃。
餉午,江城下起雨來。賀相思坐在廊下賞雨,小福子在舂米,石怵一下一下的響著,像是音樂聲。
有丫鬟從前頭跑來,說是二爺回來了。
丫鬟有些激動,心直口快的說:“二爺好不容易回來一次,夫人一定要將二爺留下啊?!?p> 賀相思仰頭,視線穿過瓦檐落在烏壓壓的云頭上。心道:留他下來,做什么?
賀相思才到大堂,便聽得祝臨風(fēng)在母親安,堂下站著一個四五十歲的老子,穿著干凈的長袍,留著兩撇山羊須,她看著有些面熟但想不起在哪里見過。
賀相思自屏風(fēng)后轉(zhuǎn)出來,叫了聲娘。
祝臨風(fēng)抬頭,這才看清了自己這位夫人的面目,長發(fā)綰成髻,一身素襦裙,眼睛又黑又亮,睫如蝶翼。款款細(xì)步而來,給祝夫人福一禮,如二月春風(fēng)掠過西湖,淡如叢菊,他不覺有些怔了。
祝夫人:“府里原先用慣的老人,手腳有些不干凈,相思對賬時,發(fā)現(xiàn)了些貓膩,便將他們都打發(fā)了。”
賀相思眼觀鼻,鼻觀心的站在祝夫人身后,想,原來祝臨風(fēng)是為這件事回來的。
“話是這么說,可徐伯是祝家的老人了?!弊ER風(fēng)放緩了些語氣。、
祝夫人笑道:“既然二爺體恤他是我祝家的老人,大可領(lǐng)到自己的別院去,老宅這邊沒他的位子了。”
賀相思站在祝夫人身后,繼續(xù)心驚,沒料到一向好脾氣的婆婆,今兒發(fā)了脾氣。
祝臨風(fēng)不敢再說。
言畢,祝夫人扶著傭人的手站起來,徑直往佛堂走去了。賀相思站在堂上,向他微微頷首,道一句:“二爺?!?p> 祝臨風(fēng)看看堂下的徐伯,再看看一臉平和的賀相思。她的雙目牢牢的鎖在徐伯身上,不知道的還以為那個人才是二爺呢。思及此,祝臨風(fēng)忽然有股氣,話也不說了,起身甩袖離去。
徐伯愣了愣,也連忙跟過去了。
賀相思望著祝臨風(fēng)的背影消失在視野中,這是她第二次見自己的丈夫,他們沒有說第二句話。
待二人走后,賀相思招來身邊的人。這是她從蘇州帶過來的陪嫁,追問整件事情的始末。
小丫鬟說,那徐伯是祝府的老人了。被二夫人趕出去后,便跑去老爺住的別院求救,聽說老爺那邊給了些銀票便將他打發(fā)了。昨天二少爺從香港回來,徐伯便托自己的老婆去說情,那徐嬸從前是二爺?shù)娜槟?,所以二爺就來興師問罪了。
賀相思聞言,幽幽道:“這興師問罪也太簡單了,都沒給我發(fā)揮的空間?!?p> 小丫鬟:……
小姐,你這端莊賢惠是裝出來的吧?。。。。。。∥痔煜虏粊y才是你的真性情吧!!!!!!!?。?!
另一邊,徐伯剛出了祝府門就要哭了。
“二爺……”
祝臨風(fēng)抬頭望望頭頂上那塊“祝府”的匾額?!澳愀业綇S子里去吧,好歹還有口飯吃?!?p> 徐伯聽著都想哭了,祝家是經(jīng)營紅木家具起家的,廠子自然是紅木加工廠,那里飯哪里像這里這么輕松啊。他本還想求幾聲,可見祝臨風(fēng)已經(jīng)鉆進(jìn)小汽車?yán)锪?,他就不敢開口了。
只回頭狠狠的瞪一眼那屋子里的頭,他不敢恨祝老夫人,可那個新來的二夫人,他卻是極其嫉恨的。
賀相思在里頭打個噴嚏。
小福子便舂米邊問:“二奶奶小心著涼,讓人多拿件衣裳來吧?!?p> 賀相思擺擺手,想起徐伯那張臉:“沒關(guān)系,估計是被誰記恨上了?!?p> “二奶奶人那么好,才不會有人記恨呢?!?p> “剛剛就有一個?!?p> “二奶奶是說,徐伯?”小福子問。
賀相思:“你認(rèn)識?”
“我是他鄰居?!毙「W佑樣樀?。賀相思訕笑一聲:“這世界還真小啊?!?p> 晚上,祝臨風(fēng)捧著一杯咖啡站在落地窗前。春雨如豆般砸在玻璃窗上,郭南枝是江城有名的外文翻譯,正坐在祝臨風(fēng)從前坐的位子上翻譯書籍,抬頭見祝臨風(fēng)在愣神:“二爺?”
祝臨風(fēng)回過神來:“什么事?!?p> “二爺想什么呢?這么入神?!?p> 祝臨風(fēng)腦中又浮起那個女人的模樣來,款款細(xì)步,淡如芙蓉。
“沒什么?!彼Φ?。
郭南枝看著他這曖昧不清的笑容,一時警鐘大響。面上仍一臉云淡風(fēng)輕,笑道:“二爺,今日回老宅,可見過二夫人?”
祝臨風(fēng)臉上的笑容登時沒有了,佯裝惱怒:“誰是二夫人,我不認(rèn)識?!?p> 郭南枝聞言,這才松了口氣。
祝臨風(fēng)卻覺得自己的心有些亂了,手中的咖啡都灑出來了。
江城今日雨季,連續(xù)幾天都是陰雨連綿。這日周六,不用上學(xué),賀相思帶著祝思淼在屋內(nèi)炸糖糕吃。七八歲的小孩,本就家境優(yōu)渥,吃穿不愁,對吃食不是很眷戀,只因覺得玩就覺得新鮮。
小福子將紅糖細(xì)細(xì)的熬成漿,這個很考驗(yàn)技術(shù),火大了,糖會焦。賀相思帶著祝思淼將炒過的花生研成細(xì)末,再小心的鋪灑在糖漿里。最后攪拌一次后,等糖漿涼凍成糕就可以切開來吃了。
祝思淼對這花生糖十分期待,他吃過許多糖,巧克力糖,椰子糖……但那些他覺得都不好吃,獨(dú)這個是最好吃的。
祝思淼:“嬸娘,這個是什么糖啊。”
賀相思:“花生糖啊,我小時候可愛吃了?!?p> 小福子在旁邊咽著口水,祝思淼笑道:“哈哈哈,小福子流口水了?!?p> 小福子猛地擺手:“不不不,實(shí)在是這糖太香了。我從沒吃過糖?!?p> 賀相思不由得多看她幾眼。
祝思淼:“福子姐從沒吃過糖?怎么會這樣呢?”
“我家里窮,買不起糖?!?p> “那待會我請你吃花生糖?!弊K柬敌Φ?。
小福子雙眸綻光:“真……真的嗎?”
“真的啊?!?p> 賀相思笑著摸了摸祝思淼的頭,家中電話鈴聲響起。管家走過來與賀相思道:“小少爺?shù)耐瑢W(xué)打電話過來,說讓小少爺記得到他家參加生日宴的事?!?p> 祝思淼拍拍腦袋道:“對,我記起來了,梁成棟讓我?guī)鹉锬阋黄鹑ニ覅⒓铀纳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