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白云飛分別在即
沈家姐弟走后,賀相思孤零零的坐在椅子上,雙手被反綁的有些發(fā)麻,回想起沈蔓蓁將沈知夏拽走那一刻,她忽然羨慕兄弟姐妹在身邊的人,那是種什么感覺呢?
是——不管你遇到多大的委屈,他們都會伸出一只手來,即使力量懸殊,也會為你拼死一搏。世界上總有手足在自相殘殺,也有手足在相親相愛,她很羨慕后一種人的幸福。
“當(dāng)時明明只想吃一頓飽飯,現(xiàn)在竟然奢求得到愛了,賀相思……你是不是太膨脹了?”
她垂下頭來,苦澀的笑了笑。
大門被炸開的那一瞬,她抬頭看見祝臨風(fēng)逆光而立于眼前,她都看不清楚他的樣子,但忽然覺得有股安心的感覺了。
賀相思被解救出來那一刻,她靠在祝臨風(fēng)懷中,聽到他心臟有力的跳動。低語道:“謝謝你?!?p> 祝臨風(fēng):“什么?”
“沒什么。”
賀相思被綁架一事,徹底驚動當(dāng)?shù)氐木?。然,警察們縱使將江城翻了個轉(zhuǎn),也沒發(fā)現(xiàn)沈家兩姐弟的蹤影,這件事開始不了了之了。
是日,賀相思到宣德商行接替白云飛的班。他最后一次將那賬冊摞好,回頭見賀相思站在門后,她朝著他微微一笑:“哥,舍不得走嗎?”
“不是舍不得,是不放心?!?p> “不放心什么?”
“不放心你?!?p> 賀相思淺淺一笑,極盡溫柔。
長堤路處有一排長長的騎樓街,騎樓臨江而立,中間隔著一條馬路。一樓為鋪,二三樓居住,極盡繁華又極其新式,是浸了西洋的墨,加之當(dāng)?shù)亟ㄖ厣傻奶厣ㄖ?p> 賀相思很喜歡這一排騎樓,沿著西江慢慢走,騎樓在那頭,江河在這頭。菜販子拉著幾籮筐的菜來過大秤,新式女子燙個新的頭踩著高跟鞋蹬蹬的走過石板路,小孩圍著賣缽仔糕的小攤,雞公欖和花生糖的也同樣熱鬧,從基督教堂走出來的洋人,轉(zhuǎn)進(jìn)了街角的咖啡廳,不是看洋報就是在看玻璃窗外的人。
這一條街富貴和貧窮共同經(jīng)營,名媛淑女與長街村婦擦肩而過,現(xiàn)實而又夢幻,高大而又渺小。
白云飛叫了兩杯東西。他的是苦咖啡,賀相思的是香甜的可可奶,汽車從馬路上飛馳而過,不停止叫喚的喇叭聲警示著行人趕緊避讓。賀相思轉(zhuǎn)頭看西江上的花尾渡,這是一種自身沒有勞動力,需靠拖輪牽引行駛的船只,那滿船上的人,不是到廣州,就是到廣西梧州的。
“江城好似和蘇杭有很大不同,習(xí)慣嗎?”
賀相思喝了口可可奶:“我無所謂的?!?p> 白云飛:“這里有種語言叫粵語,源于古代中原地區(qū)的雅言,由于古代華北華中地區(qū)多戰(zhàn)亂,是以雅言在嶺南保護(hù)的較為完整……”
賀相思噗呲一下笑出聲來:“白云飛,你以為我是賀小小嗎?”
白云飛怔怔的望著她。賀相思看著花輪渡上一個赤膊的水手:“我生來俗氣,不愛這些文縐縐的東西,倒是那一籮一籮的蔬菜對我的口味?!?p> 白云飛拿起咖啡杯,輕抿了一口。他忘記了,賀相思是不喜歡文化的,她喜歡火化。小小……他眉頭一皺:“我出來這么多年,不知道小小的病怎么樣了?”
賀相思淡淡道:“還能活著,只是不是從前了?!?p> 白云飛沉默了。
彼時,馬路邊有一男人對一小男孩說:“唔試下,點知自己得唔得啊。”(翻譯:不試一試怎么知道自己行不行。)賀相思聽著這句話,扭頭與白云飛說:“你若回到蘇州,只將這句話交給小小,我覺得很多事情她都應(yīng)該重新試一下,才知自己得唔得了?!?p> 白云飛哂笑:“甘里得唔得???”
?。悄阈胁恍??)
賀相思垂首,看著杯中可可奶:“我很喜歡嬌氣的女孩子,因為她們有人疼。而我是不能嬌氣的,因為……我沒人疼?!?p> 白云飛想說,怎么會沒有呢?又想起她那雙小腳,遂將所有話語都咽下去了。
白云飛離開南粵時,賀相思是沒有去送他的。火車駛離這座城市時,賀相思才出現(xiàn)在站臺上,漆黑色的帽檐稍稍壓低一些,她不是現(xiàn)在才來的,她是一直在這里的,只是不起眼,非得需在人潮退散后才能看見。
火車走了,軌道空空的躺在那里。賀相思將帽檐稍稍壓低一點,轉(zhuǎn)身往外走了。
火車包廂里,白云飛看著沈氏姐弟,沈蔓蓁屏息凝視著面前這個男人,他曾是江城最有勢力的人。沈知夏貼窗而立,剛剛他看到了站臺上的賀相思,一直有一句話他都是想跟她說的——比如,對不起,傷害了你。
白云飛邊倒茶邊道:“我真想不明白,相思為何會幫一個綁架她的人。”
沈蔓蓁收起商場上的所有掐媚逢迎,直白道:“也許是可憐我們這對姐弟吧?!?p> “你太看得起她了,同情弱者不是她的風(fēng)格,睚眥必報才是她的做派。”
話落,沈蔓蓁看著白云飛的眼神有些不可思議。沈知夏緩緩回過頭來:“這個仇她什么時候報都可以。”
“我不會欠他們祝家任何東西,包括人情?!?p> “相思是賀家的!永遠(yuǎn)是賀家的,即使她嫁人了!”白云飛不容置喙道。
沈蔓蓁怔怔的望著他。將感情當(dāng)籌碼的她,很快嗅到這句話中有多少信息,可她還沒來得及探究一下白云飛在這句話里投注了多少感情,白云飛就急急起身,往外走去了。
賀相思回到家中時,小樂子跟祝思淼在客廳上寫作業(yè),紅木雕花茶幾上倒映著他們的影子。祝思淼見她回來,立即站起來喊了句嬸娘,小樂子站在一旁,唯唯諾諾的喊了句,二少奶奶。
賀相思對著他們笑了笑,轉(zhuǎn)身往樓上走去了。
自打?qū)⑺然睾?,祝臨風(fēng)便到香港去了,前幾天捎了封電報回來,只說香港那邊事情復(fù)雜,他得過段時間才能回來,讓賀相思好好料理家里跟公司的事情,祝夫人自打在祝老爺過世后,身體也是每況愈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