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葡萄美酒夜光杯
三月的西江邊上有些冷，自行車的車鈴被人打的鐺鐺響，少女斜身坐在自行車桿上，穿著背帶西裝褲的青年雙手從她腋下穿過去，兩手握著車把，歡呼著從小巷里呼嘯而過，江風(fēng)將少女的裙擺微微佛起，銀鈴般的笑聲灑落一地，嚇壞了彎腰買糖果的小女孩，行人慌忙躲避，等到車子如閃電般躥過去時，他們回過頭來看著男孩的背影，笑著說一句：“這年月當(dāng)真是跟咱們那時候不一樣了?！?p> 宮以墨靠在窗戶上抽煙，江風(fēng)將他一整天的陰郁吹散了許多。祝臨風(fēng)伸手遞給他一杯葡萄酒，宮以墨伸手接過，仰首飲下：“祝臨風(fēng)，你娶了個潑婦你知道嗎？”
祝臨風(fēng)已將這幾天的報紙看遍。
吳周跳樓一事，他本不想讓宮以墨去蹚渾水的，但宮家向來跟白云飛不對頭，這次賀氏洋行換了當(dāng)家人，他們便想去敲山震虎。后來思及新來的老虎是祝臨風(fēng)的夫人，宮以墨準(zhǔn)備搞事情前，還提前去問了祝臨風(fēng)，祝臨風(fēng)表示你們想敲便敲，宮以墨這才大張旗鼓的去賀氏洋行搞事情的。
沒想到，賀相思竟然不是小綿羊而是母老虎，這樣他有些措手不及。
祝臨風(fēng)笑道：“也許我娶到的是棋逢對手的妻子呢。”
宮以墨嗤之以鼻：“某人當(dāng)初為退這樁婚事差點一哭二鬧三上吊了。”
祝臨風(fēng)恬不知恥道：“大難不死，必有后福?！?p> “你們兩夫妻狼狽為奸，天生一對啊?！?p> “謝謝，我當(dāng)這是贊美了?！弊ＥR風(fēng)將禮帽擱在自己頭上，唇揚眼笑，十分開心。
宮以墨郁悶的喝酒，一口悶下去：“臥槽……又是孟嘗君的葡萄酒！”
“去見見那孫賊不？”
“回來了？”
“回來了?！?p> “走起?！?p> 孟嘗君，長話齋齋主，善釀酒，工笛簫，與祝宮二人是好友。長話齋落于江城的老巷里，三月是江城的雨季，石板路被新雨潑洗過，連青苔都是清亮亮的。
孟嘗君的小酒館——長話齋就在那叢芭蕉后。宮以墨撥開芭蕉葉，見那只叫杯的大肥貓趴在蒲團上睡覺，有客到杯幽幽睜開眼來，見是他們二位又懶洋洋的合上眼。
宮以墨伸手想將它抱起來愛撫一番，祝臨風(fēng)拉住他的袖子，宮以墨扭過頭哀怨的看著他：“咋了？沒老婆的人還不配抱貓了？”
祝臨風(fēng)：“不是。他長虱子了，前幾日那虱子將孟嘗咬了個透，差點就將杯扔出去了，如今好不容易治住了，但還是別抱的好，萬一虱子跳你身上，屆時孟嘗會不會把貓扔了我不知道，但一定會把你扔了。”
宮以墨：“怎么可以這樣，杯可是他兒子啊！”
“但你不是他兒子啊。”
祝臨風(fēng)抬腿邁過門檻，宮以墨覺得被祝臨風(fēng)坑了，罵罵咧咧的追上去。杯扭個頭重新睡，這些個凡人有時候真的吵的它腦仁疼。
二人跨過月亮門，院中缸蓮綠的鮮艷，沿著雨廊往里走，見一穿長衫男子，鼻子上架著一副圓框眼鏡，頭發(fā)剪得短短的，兩鬢的青皮都鏟出來。柜前站著一個男人，似是來買酒的，孟嘗君比著兩個手指頭說：“清明將至，長話齋推出禮品套裝組合，楊梅葡萄組合裝，只需八十八塊大洋如何？”
“人隔壁家才五十，你憑什么八十八？”
“人隔壁家還有五文的呢，你怎么不去嘗嘗？”
祝臨風(fēng)挑個位子坐下，看孟嘗君跟客人唇槍舌戰(zhàn)，最后以孟嘗君一文不讓，酒客一套買走而告終。孟嘗君見他們二人來了，拎著剛剛推出的套裝，來到二人跟前，笑瞇瞇道：“客官，買酒不？”
“……”
吳氏的屋子跟長話齋是同一條小巷的，祝臨風(fēng)與宮以墨前腳跨進長話齋，賀相思后腳便從這路過了。
今日是吳周的頭七，然吳家門前卻門庭寂寥，鴉雀無聲。院前坐著一個孩子，那孩子是吳家的兒子，賀相思見過他幾次。他見了賀相思，嚇得從地上跳起來，直接往家里跑。
賀相思跟著走過去。
小孩一路跑到自家的母親身后，這才抱著她的大腿，側(cè)出一張小臉來看著來人。吳氏惶恐的看著賀相思，賀相思環(huán)顧一下家里，宅子雖小，但很明亮，如雪洞般空白。家具都被吳周拿去賣光了，剩下最后一套房子，他找不到房契賣不了，這才留了下來。
賀相思打開皮夾，從里頭拿出一沓鈔票，遞到吳氏跟前。
吳氏帶著孩子往后瑟縮一下。
賀相思蹲下，將鈔票放在地上，這才起身轉(zhuǎn)身離去。才邁開腳，吳氏將她叫?。骸百R小姐?！?p> 吳周不是人，不但爛賭，還愛打妻。經(jīng)年累月下來，她都被他打怕了，說話間，她給賀相思倒杯水：“賀小姐不怕你見笑，那個男人死了，我是不傷心的，說句難聽點的話，我正巴不得他死了呢，他活著我們一家都不得安生，他死了，我的日子倒好過一些了?！?p> “只是我們孤兒寡母，我當(dāng)時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好。所以才聽了宮先生的話?！?p> 賀相思：“你與那位宮先生很熟？”
“這條巷子的人都認(rèn)識宮先生，因為他跟巷口的孟嘗君是好朋友，孟嘗君在巷口開了家酒館，名叫長話齋，小姐剛剛過來，應(yīng)該看見的?！?p> “那里還有一只貓?！毙『⑶由恼f。
賀相思笑了笑，表示知道了。
話到這里，吳氏忽然難為情道：“我沒想到您會來的。”
賀相思：“知你苦衷，所以來看看。也算是盡我賀氏的最后一份心吧?！?p> “賀小姐，我聽聞賀家的工廠在招女工是嗎？你看我，可以嗎？您也看到了，我這里還有個孩子，如果我沒有一份工作的話，我怕……”
賀相思不說話，舉杯喝水。
吳氏連忙跪了下來，哀求道：“小姐，我知道我從前做了錯事，可是求求你給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我一定會好好做工的！我一定會的，求求你了！”
賀相思：“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