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子曼是在熹微的晨光中醒來的。剛剛睜開眼睛，就看見了已經穿好衣服，坐在床邊的男子。想來就是那個名叫沈浩的翰林待詔了。
張開口，姜子曼想要說什么，但停頓了兩下，什么都沒有說出來。
沒有轉過頭，沈浩只是嘆了口氣。
而后，姜子曼就聽見他凝望著初生的朝陽，道：“《幽蘭操》，多么美妙的意境。甫一聽到那闕詞的時候，我竟然有一種熱淚盈眶的感覺。”
“是因為這一曲才納我做妾的嗎？但《幽蘭操》里的意境并非什么感天動地之類，為何會有這樣的感覺?！苯勇南胫乱庾R地接道：“本是清神靜氣的詞句，為何會帶來熱淚盈眶的感覺？”
“是啊，也不知道在這個時代還會有多少人和我一樣，聽到之時會激動萬狀?！鄙蚝苹剡^頭來笑笑。
他的笑容很自然，但從那不只是調侃還是自嘲的語氣中，姜子曼似乎聽出了些別的東西。
“這個時代？”
沈浩忽然像是覺察到了什么一樣似的，轉過身，坐到了床邊上，牽著姜子曼的手，道：“嗯，算了，不說這個了。聽說你來自西域，愿意給我講講那邊的故事嗎？”
姜子曼愣了下，一瞬間沒有明白沈浩為什么話鋒突變，但很快，她感覺到了手心里在被人用手指寫字。
在手心里寫字不是很容易辨別，沈浩寫了兩遍，姜子曼才感覺出了他在寫的字：配合我，有人偷聽。
“額...嗯...西域是嗎。那邊的環(huán)境可比長安這邊艱苦多了，終日飛沙，有些大型的沙塵暴往往能隱天蔽日...”姜子曼不知道沈浩是怎么意識到外面有人偷聽的，但還是照著他的想法，有一搭沒一搭的開始描述起西域的樣子來。
過了一會兒，沈浩才停止了關于用驚訝的語氣談論西域的動作。對著姜子曼點點頭：“人走了。”
“所以，你剛才想說的是...”姜子曼忍不住問道，剛才那句“這個時代”總讓她覺得他于這個時代有一種疏離感，就像她一樣。而不能被旁人聽到的話，則顯得更加讓人好奇。
“在這個時代呆久了，我恐怕也會成為這個時代的人了。畢竟，王菲的歌，我已經很久沒有聽到了?！?p> “王菲”這個詞一出，姜子曼就算再傻，也知道這個名叫沈浩的人的身份了。怪不得能從一個落魄童生在幾年內翻身成翰林待詔，怪不得這樣一個策論令當朝宰相，文壇領袖張說的青年才俊，在歷史上沒有留下一字一句的記載。
本就不屬于這個時代的人，如何可能被后世她所知曉的歷史所框定。
至于沈浩，沒有去看姜子曼驚訝的眼神，繼續(xù)說著：“所以，若不是聽到了那曲《幽蘭操》，我是不會和坐擁金線巷的宇文融有什么瓜葛的。他的確是有吏干之才，但也就僅限于此了。他那個性格要入朝掌控中央，根本不夠格。想來你也知曉些歷史，宇文融后來怎么樣了，你應該是了解的?！?p> 姜子曼自然記不了這么詳細，但宇文融大致的生平還是知曉一二的。
開元十六年，也就是今年，宇文融調入朝擔任鴻臚卿，兼戶部侍郎。次年六月，拜黃門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當了宰相。為相后的他，仍常引故舊賓客晨夕歡飲，結納朋黨；又性急多言，處事不慎，排斥不同意見，樹立的對立面較多。在相位99天，不足百日。就被牽涉到某個案件中去，遭罷相，貶為汝州刺史。
“所以，你納我是為了...”經過了最初的訝然，姜子曼逐漸冷靜下來，裹了裹身上的薄被，說道。
他鄉(xiāng)遇故知，更別提是在一個陌生的朝代鄉(xiāng)遇，這固然是一件美好的事情。但一上來，這個“故知”就告訴你，現(xiàn)在的你會給他帶來麻煩。而且這個“故知”是頂著麻煩還要得到你的。那么這個時候，你是無論如何，都難以生出親切感的。姜子曼就是這樣，她必須要知道沈浩的目的。
“自然是為了你也是穿越者。盡管你很美，但你的身份還達不到讓我冒險的地步。你能夠吸引我的，只有作為穿越者所知曉的東西?！?p> 雖然內心里已經有了答案，但姜子曼默契還是開口問道：“什么東西？”
“后世的科技，以及越細致越好的未來?！?p> 果然不出所料，先知和黑科技兩個能力是穿越者賴以生存的根基，知道的再多也不為過。然而，在沈浩的帶著期待的目光中，姜子曼只是默默的搖搖頭，慘笑一聲：“我要是知道那些，還至于淪落到成為一個青樓妓子？”
“沒有嗎？”面前的這個男子眼中的希冀褪去了些許，顯得有些失望，但他還是恢復了過來。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緊接著道：“你是不是擔心我得到了那些東西后，會置你于死地？不可能的，我們雙劍合璧，共享信息，在這個時代肯定可以飛黃騰達！”
沈浩描述的這個前景很美好，可是姜子曼還是搖著頭。即使沈浩走過來，緊扣著她的肩頭，盯著她的眼睛，姜子曼依然什么都沒有說，只是搖頭。
無奈又堅定的搖頭。而在姜子曼的搖頭中，沈浩眼中的星光又暗淡下來。她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但顯然不算是什么積極的心情
這一世，她得到了夢寐以求的美貌。卻也失去了自由。而失去的自由則讓她獲得的美貌顯得卑微。開始靠著《幽蘭操》成名，或許還有過讓她激動的時候，但隨著時間的流逝。聲名遠播的同時，也讓她越發(fā)感覺到，身份的限制，讓她永遠沒有可能翻身，最多成為眾人追捧的玩物而已。她一直想成為一個聰明人，卻當了一輩子的傻子。
即使是面前這個穿越者，也沒有能夠脫離這樣的定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