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鬼宅
被那中年男子掃了一眼，狗十三下意識地就想低下頭，卻被蘇冉撫住。
“放輕松。你不是理虧的那一方?！?p> “嗯?！毙∨Ⅻc點頭，但身體仍舊往蘇冉的身后靠了靠，目光有些怯懦的探出來。
蘇冉并沒有注意到狗十三進(jìn)門前后的變化，他的注意力更多地落在了面前的兩人身上。
婦女面色不善，眼角卻有血絲浮動。
男子想必就是村長，面色和和氣氣，步履端莊，但臉色同樣有一股隱約的灰敗之色。
“雖然是很輕微的癥狀，但這兩個人，恐怕都已經(jīng)感染天花了。”蘇冉心下感嘆一聲，對著男子拱了拱手客套道：“無事，孩童天真，犯些小錯，無傷大雅。”
“哪里，是小子頑劣了，面對客人，問都不問，竟然都敢摔門了。古某在此替小子道歉了。”自稱古某的中年男子看上去禮數(shù)很是公正，上來禮貌性的道完歉后，問道：“看先生的這番打扮，似乎是個風(fēng)水相師？”
“正是。”蘇冉點點頭。
“如此甚好，正巧陋舍新砌，可否請先生看看風(fēng)水?！蹦凶友壑芯⒁婚W，問道。
蘇冉皺了皺眉頭，道：“其實，在下此行，還有些要事，關(guān)系到天花的防治。風(fēng)水雖重要，但人命關(guān)天啊?！?p> 此話一出，男子眼底的眼色不自覺地變了變，懸于胸前的手指微不可察的動了動，嘴里卻像是沒有聽清蘇冉口中的內(nèi)容般，道：“要事，其實也不急這片刻的功夫。既然先生都已有緣來此，不妨先做一個簡單的風(fēng)水看相，也算是盡了賓客之儀了?！?p> “但我說的要事事關(guān)...”
蘇冉并沒有注意到男子的變化，還當(dāng)時對方?jīng)]有聽清自己話里的內(nèi)容，正準(zhǔn)備重說一遍，卻被男子朗聲打斷。
“好啦，好啦?！惫糯彘L擺擺手：“既然先生是風(fēng)水相師，好歹也要進(jìn)上一份禮數(shù)不是？我雖不過是一個村長，但好歹也需要些體面。若是來客都如先生這般...”他停頓了一下：“我這也難做啊?！?p> 蘇冉能聽得出對方客套中有些不滿的語氣，也知道這個村長把他當(dāng)作“有求于人”的家伙了。本打算澄清幾句，但心下想了想村長的要求，對他尚不算麻煩，也便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那在下便恭敬不如從命了?！?p> “你且在這院子里等我，我很快就會出來的。”
回頭叮囑罷狗十三，看著她聽話的點頭后，他在村長微笑的注視目光中，走進(jìn)了他背后那座裝修華麗的“陋室”。
甫一進(jìn)門，一陣腐朽的有些發(fā)臭的氣息便飄進(jìn)了蘇冉的鼻子。蘇冉循著那氣味的方向望過去，恰看見一個仆婢端著盆從一間房間里走出來。盆里漂浮著些白色的碎塊，那氣息，便是從那盆里和房間里發(fā)散出來的。
“那里住著的是家父?！辈坏忍K冉開口詢問，后面跟上來的村長便回答了他的疑問。
“嗯，敢問他患的是天花嗎？”
“正是，先生這么問，是有治療的方法嗎？”站在蘇冉背后的村長眼中燃起了一抹希冀。
蘇冉搖搖頭：“沒有，但對于尚未患病的人，在下...”
“那先生還是先看看風(fēng)水吧?！贝彘L眼中的希冀飛快地消逝了下去，仍舊沒有給蘇冉繼續(xù)解釋的時間，背著手走了出去。
對于這個結(jié)果，蘇冉并沒有感到多少意外，但他本能得覺得這個家里有些奇怪。
夫婦二人對待他截然不同的臉色。
狗十三看見村長時的怯弱。
村長前后反復(fù)無常的態(tài)度變化。
這些都讓他的心開始變得謹(jǐn)慎了起來。
從包袱中拿出毛筆宣紙，蘇冉深吸了一口氣，在上面寫下了那句寫了十幾年的對句。
但愿世上無疾苦，寧可架上藥生塵。
這句話，蘇冉雖不說寫過萬遍，但至少也有寫過上千遍的。在一個房間里，寫下這句話，什么反應(yīng)會對應(yīng)什么樣的后果，他也心中有數(shù)。
如果家中安寧和睦，不會產(chǎn)生任何變化。
如果家中近日有人去世，則人死而做鬼，即會在寫完全句時，看見鬼氣。鬼氣的大小取決于人死的狀態(tài)。
壽盡而亡者，鬼氣羸弱，一吹就散。
染惡疾而病逝者，鬼氣略強(qiáng)，三五日之內(nèi)，方才會隨陽壽泯滅于天地而消亡。
受大怨大曲而亡者，鬼氣洶涌，繞梁三月不絕。
蘇冉尋常去過的人家，風(fēng)水多以第一二種為主，鬼氣或不可見，并不有礙生活。
因惡疾而病逝者的鬼氣也時有可見，這種情況下，活人往往會在幾日內(nèi)頻有噩夢，但并不會對身體產(chǎn)生多少真實的影響。
只有最后一種，實因戾氣深重，漸而將整座屋子變作了鬼宅。蘇冉風(fēng)水看過千百家，這樣的房子，也不過是見過兩三家而已。
一個個字落筆，黑色的墨跡在紙上暈開，而隨著字跡變化渲染，蘇冉的臉色也變得不對勁起來。
每落一字，他便感覺周身冷了一分，一些聽不清的哭泣聲也開始出現(xiàn)在耳畔，窗外映進(jìn)來的陽光也變得逐漸失去了顏色和暖意。
“這么濃烈的鬼氣，難道是，那里頭的人已經(jīng)死了？”
蘇冉下意識地側(cè)頭望了一眼不遠(yuǎn)處的那個住著一個天花重癥患者的房間，卻訝然地發(fā)現(xiàn)在那個方向上，鬼氣淡上了不少，反倒是自己的腳底下，漆黑色鬼氣匯集于此，久久不散。
“這里，還死過人！而且，能在對句尚未寫完的時侯，就要這樣的征兆，這里死的人，恐怕還不是正常入土的。不行，這里不能停留了！”蘇冉心下暴寒，強(qiáng)忍住把腳下這片地挖開的想法，抬手將快要寫完的宣紙撕得粉碎，直到那里因為他的字跡而具象化的鬼氣都看不見時，他才小心的擦了把頭上的冷汗，飛快地向著門口走去。
推開門，院里不知何時已經(jīng)看不見村長一家人，只有狗十三背對著他蹲坐在院子中央。
“我們走，這家算了?！眮聿患皩ふ掖彘L的蹤跡，蘇冉幾步走到她身旁，拽住她的胳膊，就準(zhǔn)備帶她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