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錢鐘書筆下的圍城，是一座婚姻鎖鏈構(gòu)成的虛幻之城。那么于蛋小柒面臨的圍城，則是一座真真切切被叛軍里三層外三層圍困的嚴嚴實實的城池。
“什么？這里是睢陽？”沉睡了月余，剛剛蘇醒過來的小靈體在于蛋腦中尖叫。
現(xiàn)在是午夜，一旁的小柒已經(jīng)入睡，于蛋靠在窗邊，和小靈體在腦中對話。他的腳上現(xiàn)在好上了一些，走路已經(jīng)不需要攙扶了。
“嗯?！?p> “哪個睢陽？守城的人是誰？”
“好像，好像叫什么張巡來著？”于蛋皺起眉頭回憶了一會兒，答道。
“張巡？你確定是張巡？”
“應(yīng)該是吧，好像還有一個叫許遠的太守?！?p> “許遠，張巡，睢陽。完了！”小靈體渾身顫抖起來，他沒想到自己的運氣竟然這么背。古代中國城池數(shù)以百計，他卻偏偏在這個當口來到了這座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城池里頭。
要說他在學生時代，印象最深的古文是哪篇，那非《張中丞傳后敘》莫屬。雖然這篇文章的作者，那個“文起八代之衰”的韓愈在一些方面并不那么為人稱頌。但要說記敘史實，絕對說不上是顛倒黑白的角色。何妨是這樣令人橫生夢靨的歷史。
那么，按照那篇文章里，對安史之亂中睢陽之戰(zhàn)的描述，這里馬上就要...
“出城，無論是挖地道還是什么別的辦法，一定要離開這里！”想到這里的小靈體猛地大喊。
“出不去了。睢陽方圓幾里地都是密密麻麻的叛軍。軍隊的地道都挖不了那么遠，更別提我們幾個人的力氣。”于蛋嘆了口氣。
“啊啊啊，那你們?yōu)槭裁匆粼谶@里？”
“當時來到睢陽的時侯，還不是這樣。這里尚算安寧，雖然有一些人逃跑了，但我們在這里正巧尋到了一處廢棄的小院暫住，便想要在這里休整一些時日。沒想到不過幾天，這里的城門就只許進不許出了。又過了幾天，城外就開始出現(xiàn)了叛軍的蹤影。隨后，他們的人數(shù)就越來越多，黑壓壓的一片?！庇诘盎貞浀?，臉上帶著懊悔的神色。
只是，懊悔現(xiàn)在也沒用了。
“所以，現(xiàn)在他們是已經(jīng)做好了把我們圍困到死的準備了。媽蛋的，這一圍，真的要圍出事情了啊?！毙§`體抱著腦袋，蜷縮在于蛋的腦海里。
“你似乎知道后面的內(nèi)容，這里會發(fā)生什么事情？”于蛋的聲音緊張了起來。
小靈體卻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岔開了一句，用著氣急敗壞的語氣說道：“你知道嗎，這個張巡還有那個許遠，在歷史上，都是民族英雄！你知道什么叫民族英雄嗎？”
于蛋搖搖頭。
“就是那種被他犧牲的人無處喊冤，但被他保護下來的人替他歌功頌德的人。如果湊巧犧牲的人比較少，而保護的人比較多，那么那些活著的人就會不遺余力的將他吹捧為民族英雄！”
“你的意思是...”
“我，你，還有小柒，很快就要變成他英勇就義，成全自己千秋功名的墊腳石了。”
見于蛋的眼神仍有些迷茫，小靈體干脆直接把他知道的關(guān)于睢陽血戰(zhàn)的歷史念了出來。
“叛軍的圍城會持續(xù)很久，久到能榨干城里的最后一粒糧食。沒有了糧食的百姓和將士，就開始吃樹皮和紙。而當這些都吃完了，將士要開始因為饑餓而死去的時侯...”
小靈體的臉上露出恐懼的神情：“張巡殺其愛妾，煮熟犒賞將士。許遠也系其奴僮給士兵吃。但吃人肉這東西，開始難以接受，但上癮了之后是根本停不下來的。吃完了愛妾，奴隸，后面呢？”
“吃，吃百姓？”于蛋顫聲猜測道。
“是，百姓開始吃百姓，將士也開始吃百姓。開始是白花花的米面軍糧，到最后就成了血淋淋的人肉饅頭。我記得，睢陽城破之時，上萬的百姓活者只余百人，是真真正正的百不存一...”
“這就是未來？”于蛋仿佛已經(jīng)想象到了未來被眾人分尸而食的下場。他不想去相信這是未來，但長期以來的相處，除卻小靈體的一些不著邊際的吹噓外，其他的話，都在生活中找到了印證。
他說到了后來玄宗的逃跑。
他說到了戰(zhàn)火的傳遞方向。
甚至說到了安祿山的暴斃。
而這些言論，都在一路的逃難中，從那些流民的嘴里一一應(yīng)驗。
“你說呢？”小靈體撇撇嘴，道：“所以，你還剩多少米面？”
“一斗半的米?！?p> “一個人一個月最少要近一斗米，一斗半的米只夠吃你們兩人吃半個多月?，F(xiàn)在是盛夏，但我記憶中，睢陽的這場戰(zhàn)爭是要到入冬時才結(jié)束。如果沒有米，我們根本成不了那么久。”小靈體盤算了一下，臉苦了下來。帶著最后一絲期望問道：“米行還能買到米嗎？”
“幾天前，米行每天開業(yè)一柱香時間就掛上了‘米已售完’的牌子。而且米價也越來越高，最開始糙米、黑面都是每斗七百文。而且一會換一次價，米價翻了倍的往上漲。屋里那一斗半的米，就是在那個時侯搶的。我搶到了一點，本來還準備第二天再去，結(jié)果...”
“結(jié)果什么？”
“結(jié)果沒成想來了一隊騎兵官兵，還有衙門捕快，當場封了米行，說是所有的米，朝廷官兵全部收購了，一粒米也不許再往外賣。接著就來了很多官兵，手持刀槍，趕著馬車把糧食都拉走了。還說，每戶每個人頭不得貯存超過三斗的糧食，私自藏糧者斬首?！?p> “瓦市呢？瓦市也有賣米的?！?p> “瓦市就根本沒人來賣米了。不僅是米，包括豬肉、牛肉、白菜，凡是能吃的，通通都賣光了?！?p> 于蛋的回答充滿了蕭瑟。借著窗外照進來的月光，他看著不遠處躺在那里安睡的女孩，她的嘴角還帶著一絲甜甜的微笑?？稍绞沁@樣的微笑，越是只會讓他覺得心頭有萬根鋼針在扎。
她跟了他，他沒讓她過過一天好日子。反倒是一步步的走向了一個灰暗的終點。
“或許，有一個辦法？”小靈體在原地閉著眼睛思考了半刻鐘后，忽地道：“雖然只是在小說里見過，但理論上可行？”
“說吧，我干了?！庇诘吧钗艘豢跉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