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但死牢里沒有陽光。
郭萬里之所以感知到清晨了,是因為死牢里變得很冷。
月光也漸漸消去。
一夜的時光,郭萬里一無所獲。
所有的月華,似乎都去了另外一個世界。
可明明,在經(jīng)脈里還是感覺很明顯的。
畢竟月華屬陰,而郭萬里屬陽。
完全相反的屬性,本是應該丹田中感覺最明顯的。
可現(xiàn)在,一夜過去,郭萬里除了感覺自己的身體冷了些,丹田中毫無收獲。
以陽剛之體修行太陰之力,在現(xiàn)在的修行界的理解中,屬于反其道而行之。
尤其是修行下丹田的人,在以這種方式修行的前期,是很容易傷害到自己的。
但在理論上,如果長期如此修行,若是能彌補帶來的身體虧空,將身體中的陰陽兩種力量調(diào)和平衡……
只是,整個尚龍帝國,從未聽說有誰真的做到這一點(當然,尚龍帝國的人都不喜歡暴露自己的真實情況)。
畢竟,這是一條沒有人走過的路,沒有誰想隨便拿自己開玩笑。
修行界研究修行,很多修行的新方法,是要靠很多人命堆出來的。
雖然尚龍帝國的人們依靠修行立足于世,但對于修行,還是有太多不懂的東西了。
正當這時,死牢外來了幾個人。
“走吧,送你上路?!?p> 郭萬里沉默。
才一天,就要行刑了嗎。
真快啊。
幾個押送郭萬里的官兵和郭萬里一樣沉默,一言不發(fā)地做著事。
郭萬里被鎖進牢車,牢車前是一只眼睛睜地很圓的老牛。
那眼睛,看起來如同勘破世間所有事情一般。
“出發(fā)吧。”
官牢在容和縣城很偏僻的一角,而行刑,是要到城中心去,所以,從清晨出發(fā),一路走過去,到了刑場,差不多也就還剩半個時辰左右。
這是可信的經(jīng)驗之談。
路上,郭萬里被關在籠子里,看著拉籠子的老牛。
老牛好像也在看著郭萬里。
因為老牛走的著實很慢。
但很顯然老牛對郭萬里沒什么興趣,沒多久就把頭擺向一邊,嘴里發(fā)出一聲:“哞——”
郭萬里其實也沒有盯著老牛。
沒有人會這么無聊,對一頭老牛感興趣。
快死的人也不會。
郭萬里只是恰好把視線停在那個方向。
沒什么意思。
郭萬里其實在想,該怎么活著。
該怎么活下來。
其實當一個思考這樣一個問題的時候,他很大可能是活不下來的。
除非他是一本小說的主角。
可是現(xiàn)實沒有主角。
至少生活不會讓那些以為自己是主角的人做主角。
那會讓現(xiàn)實覺得丟臉。
好在郭萬里沒有認為自己是主角。
但郭萬里也確實快死了。
因為郭萬里根本想不到辦法活下來。
而如果郭萬里自己想不出辦法,那很顯然,老牛也不能告訴他活下來的辦法。
死。
郭萬里不陌生這個字。
此時老牛拉著車和籠子,和籠子里的郭萬里,已經(jīng)來到了人群密集的街道。
人們能看見郭萬里了,郭萬里也能看見人們了。
郭萬里覺得挺恐怖的。
心里有點發(fā)寒。
是啊,論誰看到滿大街的“死人”,誰都會膽小。
哪怕是和混蛋,社會渣滓,是個殺父弒母的史詩級混蛋,也是害怕看到這樣的場景的。
郭萬里突然想起前一世的恐怖片來。
郭萬里不明白,滿大街都是這么恐怖的景象,人們干什么非要跑到影院里,去看屏幕里的恐怖片呢?
為了降低難度,一步一步適應現(xiàn)實嗎?
郭萬里覺得自己想的應該是對的。
同時也悔恨自己為什么沒想到這么好的辦法,傻愣愣地就直接面對現(xiàn)實。
你看,出事了吧。
郭萬里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突然想起這件事來。
他本來是想認真思考,怎么在馬上還有幾個小時就要去死的環(huán)境里,尋找脫困的方法的。
可惜郭萬里就是沒辦法集中精力,去思考怎么活下來這件事。
畢竟這世界好玩的東西太多了。
你瞧,那大街上的死人說話了。
呦吼,嗓門還挺大。
這個死人不錯,應該家里挺有錢的,這么漂亮。
這個不行,上輩子一定做太多孽,所以這輩子死都這么丑。
……
一路走,一路看。
時不時地還笑一笑。
老牛都忍不住再回頭看郭萬里兩眼。
可惜這回郭萬里的視線沒給老牛。
沒辦法,老牛哪有滿大街會動,還會說話的死人有意思。
人可比貓好奇心重多了。
走著走著,郭萬里突然看到自己幾個同班的同學。
郭萬里頭一回熱情地跟自己同學打招呼:“嘿!干嘛呢!”
那幾個同學頓時臉都跟拉了稀一樣。
郭萬里心想,早知道我還不如做點好事,把你們也帶走得了。
唉,失算了啊。
雖然到現(xiàn)在郭萬里也不知道他的那些同學為什么看他不順眼,為什么就非要欺負他。
但郭萬里覺得不重要了。
人生在世,命如活蛆,有點莫名其妙多正常啊。
不莫名其妙才不正常。
所以啊,活著才是人活著最重要的事。其他的,別想。想也沒用。因為你想,別人不想。
郭萬里突然明白為什么上一世的時候,哪都那么多的戾氣了。
其實那不是戾氣,那是在表達自己純粹的生命啊。
有不爽就得趕緊輸出,誰也別慣著誰,更別高估自己,你得知道人越長大啊,記憶力就越不好。
于是郭萬里立刻檢討自己:我真是太他媽不純粹了。
我竟然想把所有問題的原因歸結(jié)到自己身上,我真是個糞缸。
一定是因為我是個糞缸才養(yǎng)出這么多活蛆來。
罪過啊。
下輩子我一定改。
郭萬里覺得自己一定是世界上改正錯誤改正的最徹底的人。
因為他馬上就要死了。
真好。
不需要下輩子改,現(xiàn)在馬上就應該改正錯誤。
于是郭萬里就跟那些罵他的人對罵起來。
于是就有了這樣一幕。
一個被關在籠子里的死囚,伸著脖子,對站在地上的人瘋狂罵街。
精力之旺盛,態(tài)度之認真,連脖子上的青筋都一跳一跳的,恨不得也從脖子里蹦出來親口罵兩句,過過癮。
底下的人先是懵了一下,但瞬間又燃起巨大的熱情,和郭萬里對罵。
當郭萬里被老牛拉著,慢慢經(jīng)過,再遠離互罵的正酣的人之時,總會有那么一兩個人,略感惋惜,意猶未盡。
而老牛也時不時地回頭欣賞這一幕幕人間盛景,甚至聽到激烈處,還會給人喝彩:“哞——”
而郭萬里,也收獲頗豐。
以前總覺得罵人沒用,罵人也不好。
但郭萬里現(xiàn)在不這么覺得了。
你沒看見全世界的人都在罵人嗎?應用這么廣泛的事物,它怎么能沒用呢?這不睜著眼說瞎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