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知道了,二十年前,乃是僧人在一邊拜佛,道士在一邊告斗,其實都沒什么法力,都不能濟事。但是那三位師父一到,立馬喚雨呼風,拔濟萬民。
他師傅恰好不是和尚,乃是道士,豈非道士有法?非也,那國王乃是借機爾。想那和尚太多,不納稅服,不服徭役,車遲國雖大,民卻不多,養(yǎng)得你許多?再加上這國王剛登基不久,本就不穩(wěn)當,新來的道士等于直接穩(wěn)定了自家的地位,豈能不賞。
功高莫過于從龍,虎力大仙、鹿力大仙、羊力大仙就這么直接被國王當作是穩(wěn)定社稷之福,給優(yōu)待了下來。
說來也是,和尚也求雨,道士也求雨,都沒求下來,憑什么和尚有罪,道士卻反而升了級。不僅僅是因為新來的師傅是道士,若如此,道士和尚,全發(fā)配給人做工不也應當。相反,還因為這些和尚,正是車遲國不穩(wěn)的癥結所在。
那和尚們不但人數(shù)多,還時不時對朝政有所誹謗,仗著先期曾對車遲國建立有功,他家太祖甚至敕建了智淵寺以表彰,對這新進的國王頗有言語。如此外來了道士,怎能不乘著你虛弱之時殺上一刀,穩(wěn)定國內(nèi)局勢。
這才說只了那和尚無用,拆了他的山門,毀了他的佛像,追了他的度牒,不放他回鄉(xiāng),御賜與虎力大仙、鹿力大仙、羊力大仙做活。
說實話,這三個所謂“大仙”卻真比和尚們會做人得多,想這求雨之力,從龍之功,穩(wěn)定國內(nèi)局勢二十年,至今也才七八百道士。這人家還不爭權,不主動彰顯神跡什么的,甚至連朝廷的門兒都很少進去,反為他君主祈福煉丹。
這樣的國師,怎能不讓國王高興呢。但卻有一樣,二十年的根深蒂固,漸漸讓他神權坐大,對于國王手上的皇權,產(chǎn)生了那么一點兒不好的影響。這卻讓那國王難以決斷起來,誰都知道神權越是年深久遠,越是蠱惑人心,但短痛也是痛,更何況人家三位“大仙”甚是明理。
不管那國王舍得舍不得,這廂孫猴子聞得此言,才扯住道士滴淚道:“我說我無緣,真?zhèn)€無緣,不得見老師父尊面!”原來,就這一瞬間的事情,那猴頭竟然賣弄起了自己的精明,就要找機會多得些消息。
說來也是,就這情報上面,那猴子也不知吃了多少虧。更何況這一年走下來,豬八戒和沙和尚反而更加討厭那孫猴子了,言語不實,大話連篇,偏偏臉皮還厚,處處需要彰顯。
這種情形下,那孫猴子越發(fā)把個后勤控制得緊,心中自個兒也曉得,二師弟三師弟指不定幫不了什么忙,又怎么能不上心費力呢。
那道士才一問,孫猴子就抹眼道:“我貧道在方上云游,一則是為性命,二則也為尋親。”
道士再問親何來,他猴頭就謊稱一個和尚的叔父來,這才讓那道士發(fā)起了善心來:“這般卻是容易。我兩個且坐下,即煩你去沙灘上替我一查,只點頭目有五百名數(shù)目便罷,看內(nèi)中那個是你令叔。果若有呀,我們看道中情分,放他去了,卻與你進城好么?”
說實話,這卻讓人看出了道士的好處來,對于犯囚雖狠,可對于旁人,卻還是有善心的。再比較比較寶林寺的和尚,對于同門尚且沒有同情心,難怪非得發(fā)配到城外四十里地去。
和尚真有如此糟糕么?其實可想而知,當和尚的條件確實很低,畢竟有教無類,這就注定了和尚們的整體素質(zhì)一定是及不上遴選而上的道士的。
你看他兩個倒是哪里知道,這猴子乃是催命的閻王。再看那猴頭果然別了道士,敲著漁鼓,徑往沙灘之上尋親來。眾僧們聽說他來認親,就把他圈子陣圍將上來,那一個個的,出頭露面,咳嗽打響,巴不得要認出去。
嗨,這素質(zhì),能高了去么,還不如別當和尚。不說就有神人保著你,定有出頭之日,就光說那孫猴子變做的道士來與和尚們見面之時,那和尚們立馬一齊跪下磕頭道:“爺爺,我等不曾躲懶,五百名半個不少,都在此扯車哩?!?p> 這般兒姿態(tài),素質(zhì)可能高得多少?那孫猴子也暗笑道:“這些和尚,被道士打怕了,見我這假道士就這般悚懼,若是個真道士,好道也活不成了。”
人就說了,生命面前,不得不低頭。非也,先不說神仙保護著死不了,就是常有差官查勘,時見御駕親點,這般兒和尚也不可能無緣故亂死得。只是這受苦磨難,確實難消。
可如此,卻被磨盡了尊嚴,傲氣全消。
噫,這番兒像不像現(xiàn)代人,當被逼著丟掉尊嚴而不知反抗,當被磨盡心血而唯唯諾諾。想那吸血的工廠,證件給扔地上;業(yè)務員被罰,脫衣奔跑涼;銀行新進不喝酒,還得挨耳光……
這就不難理解為什么那艘猴子生了如此不受歡迎的性格,卻大受歡迎了。所謂缺什么補什么,現(xiàn)代人缺了一副膽子,自然對這孫猴子崇拜異常。若是這樣的性格換一副人當,你看還真有個人,能和他一起唱?
和尚們爭相擠了過來,都道:“不知那個是他親哩。”那猴頭也認為這幫子和尚不像樣,呵呵笑將起來,眾僧皆道:“老爺不認親,如何發(fā)笑?”
孫猴子卻道:“你們知我笑什么?笑你這些和尚全不長進!父母生下你來,皆因命犯華蓋,妨爺克娘,或是不招姊妹,才把你舍斷了出家。你怎的不遵三寶,不敬佛法,不去看經(jīng)拜懺,卻怎么與道士傭工,作奴婢使喚?”
是啊,誰不巴望社會公平,可這鄙視鏈就是這么奇怪,可這是誰造成的呢?是自己啊。同樣差不多的言語,你是聽“理”呢?還是聽“利”呢?
聽“理”,他自個兒就未必能做得到,心下又是自卑,又是替別人吹,就好似上三代元明清一般,沒什么文化上的自信,豈能容你的自由。干脆把比自己高的摁下去,如此比較起來,自己不就會顯得“高”了么。
聽“利”,這事兒就好辦多了,馬屁這東西,值錢么?一頓吹噓下來,既不得罪于人,還反倒讓有錢有權的記住了你。如此一來,經(jīng)濟時代,有什么不能賣,當這東西賣得多了,留手得少了,他還能升值,豈不愉快?
可惜的是,所有人在看待負面影響的時候,都好似不干我事,那一眾僧人也道:“老爺,你來羞我們哩!你老人家想是個外邊來的,不知我這里利害?!钡沁@錯既然生了,那就斷然是別人的錯了。
乃滴淚道:“我們這一國君王,偏心無道,只喜得是老爺?shù)容?,惱的是我們佛子。只因呼風喚雨,三個仙長來此處,滅了我等,哄信君王,把我們寺拆了,度牒追了,不放歸鄉(xiāng),亦不許補役當差,賜與那仙長家使用,苦楚難當!但有個游方道者至此,即請拜王領賞;若是和尚來,不分遠近,就拿來與仙長家傭工。”
這樣的國王也能坐上二十年?連孫猴子都不信,總得有個其他緣故吧。眾僧卻皆道:“他會摶砂煉汞,打坐存神,點水為油,點石成金。如今興蓋三清觀宇,對天地晝夜看經(jīng)懺悔,祈君王萬年不老,所以就把君心惑動了?!?p> 嗨,看看這堆兒話,多虛少實,全然是以和尚為第一視角說過去的,哪一個法官,又敢單方面采用你原告的說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