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八戒被他捉弄,雖是心中恨恨,可也只得看這許多官員禮拜那猴頭。那猴頭也是胸有成竹,也不還禮,也不起身,就等他臣屬禮拜玩了,分班奏與他道:“上告神僧孫長老,我等俱朱紫國王之臣,今奉王旨,敬以潔禮參請神僧,入朝看病?!?p> 孫行者好容易被這般高看,還擺一擺譜,問他國王因何未來。眾臣只得哀告:“我王身虛力怯,不敢乘輦,特令臣等行代君之禮,拜請神僧也?!?p> 那猴子頓時讓這一國臣子前行,他隨后來,卻安排起豬八戒和沙僧,與他收藥?也是怪了,看來孫猴子根本沒打算從其他神仙手中求點兒靈丹妙藥,而是打算自己動手。怪了,那猴頭有什么好東西,就敢開方子?事已至此,他二人也無法,只得領他凡藥照收的命令。
凡藥照收,其實亂命,充分說明了那孫猴子是個不懂藥理的人??伤M宮見了他國王,嚇得那國王不敢再見之時,卻是一番望聞問切的大道理,拋出個懸絲診脈的把戲來。
道理人人會講,再加上他現(xiàn)在的身份不一般,大家也就拍一拍馬屁過去了??蛇@懸絲診脈,凡人能用么?國王本被嚇個半死,一聞此言,救命稻草還沒沉,即真?zhèn)€宣他上殿懸絲診脈。
唐僧眼看著,氣就不打一處來,迎著就罵道:“你這潑猴,害了我也!”老和尚想的是倒換了關文走路,可這猴子番番惹事,一丁點兒聽不得話。
孫猴子自打被觀音親送回群經(jīng)團,哪里真聽過唐三藏的教誨啊。自真假美猴王以后,火焰山找麻煩,祭賽國強出頭,小西天微微一勸,這朱紫國內(nèi),正如在車遲國一般,乃是在爭權(quán)啊。
也是,若是在野外,老和尚毋須注重身份,任你猴子亂來也就罷了??蛇@在外國,丟失了身份,那就是損傷國體,能一概而論么??蓪O猴子卻還賤賤的笑道:“好師父,我倒與你壯觀,你返說我害你?”
唐三藏見他越發(fā)沒規(guī)矩了,忍不住喝道:“你跟我這幾年,那曾見你醫(yī)好誰來!你連藥性也不知,醫(yī)書也未讀,怎么大膽撞這個大禍!”臉色漸冷,就要考慮緊箍咒。
孫行者見了,只得陪笑道:“師父,你原來不曉得。我有幾個草頭方兒,能治大病,管情醫(yī)得他好便是。就是醫(yī)死了,也只問得個庸醫(yī)殺人罪名,也不該死,你怕怎的!不打緊,不打緊,你且坐下看我的脈理如何。”
唐長老見他語氣軟了下來,才又勸道:“你那曾見《素問》、《難經(jīng)》、《本草》、《脈訣》,是甚般章句,怎生注解,就這等胡說散道,會什么懸絲診脈!”唉,也難怪那孫猴子別個都不服,就服他唐和尚,這心情和期許,不就跟他孫猴子的父母沒什么兩樣么。
孫行者拔了三根毫毛,變作三條絲線,哄了老和尚,這才聞請,隨著近侍入了宮看病去。
宮內(nèi),內(nèi)侍照那孫行者吩咐接了線頭,以切脈的方式系了金絲。那猴頭其實什么都不會,可言語非常哄人,說得一毫不差。原來,這國王張榜,西街一堆人觀望,這國王病了三年,太醫(yī)看了不少,那病癥原因什么的,滿城可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也是,畢竟這妖怪來要過好幾次人口了,哪里瞞得住這些情況。
所謂心病還需心藥醫(yī),那猴頭一番聽來的言語下,就診出個雙鳥失群之證來。國王在內(nèi)聞言滿心歡喜,打起精神高聲應道:“指下明白,指下明白!果是此疾!請出外面用藥來也?!边@其實是廢話,太醫(yī)院那個不知,那個不曉,可問題是,沒有心藥,醫(yī)之不到啊,
也是巧了,那孫猴子就有一款萬能藥??杀姵脊俨恢腊?,上前就問道:“神僧長老,適才說雙鳥失群之證,何也?”這意思也是有所懷疑,畢竟這說法只是換了些由頭而已。
果然,孫行者一說:“有雌雄二鳥,原在一處同飛,忽被暴風驟雨驚散,雌不能見雄,雄不能見雌,雌乃想雄,雄亦想雌:這不是雙鳥失群也?”
眾官聞說,就齊聲喝采道:“真是神僧,真是神醫(yī)!”不錯,這就和大家所思所想的是一模一樣,可問題根本不在于此,乃是醫(yī)生們找著了因由,卻開不出藥方來。是了,心藥,這是凡人能開得出來的么?
當下就有太醫(yī)官問道:“病勢已看出矣,但不知用何藥治之?”醫(yī)生們是內(nèi)行,自然也能看出,診了三年,絕無誤診的道理??商t(yī)們惱火的地方,就在于無藥。
孫行者哪里知道藥方是怎么寫的,他根本就是個假把式,只道:“不必執(zhí)方,見藥就要?!?p> 醫(yī)官聞言就懟道:“經(jīng)云藥有八百八味,人有四百四病。病不在一人之身,藥豈有全用之理!如何見藥就要?”是啊,這很明顯是外行指揮內(nèi)行啊,可現(xiàn)在的身份地位,醫(yī)官有話語權(quán)么?
孫猴子講大道理已然講成了習慣,干脆說道:“古人云,藥不執(zhí)方,合宜而用,故此全征藥品,而隨便加減也?!?p> 那醫(yī)官有什么辦法,外來的和尚揭了榜,自己又確實拿不出藥來。于是不復再言,反正生死皆不由我,干脆出了朝門之外,差本衙當值之人,遍曉滿城生熟藥鋪,即將藥品,每味各辦三斤,送與那猴頭。
孫行者聞此,他本就不是個醫(yī)生,怎么能在此做藥呢?這一做,不是讓人看出水平來了么?但凡騙人,不但需要你沒空去思考,還得要讓人看不出破綻。于是他道:“此間不是制藥處,可將諸藥之數(shù)并制藥一應器皿,都送入會同館,交與我?guī)煹芏耸障??!?p> 醫(yī)官聽命,即將八百八味每味三斤及藥碾、藥磨、藥羅、藥乳并乳缽、乳槌之類都送至館中,一一交付收訖。孫行者正往殿上請他師父同至館中制藥,卻不料內(nèi)宮竟傳來旨意,要教留住老和尚,說是同宿文華殿,待明朝服藥之后,病痊酬謝,倒換關文送行。
可其實呢,唐三藏驚怒道:“徒弟啊,此意是留我做當頭哩。若醫(yī)得好,歡喜起送;若醫(yī)不好,我命休矣。你須仔細上心,精虔制度也!”
看來醫(yī)官不笨,國王也不是草包,那猴頭還得趕緊陪笑道:“師父放心在此受用,老孫自有醫(yī)國之手?!崩虾蜕猩倭搜哉Z,冷眼看他出去,孫猴子什么水平,老和尚能不知道?
館中豬八戒迎著那猴頭,立馬就嘲笑道:“師兄,我知道你了。你取經(jīng)之事不果,欲作生涯無本,今日見此處富庶,設法要開藥鋪哩?!?p> 別說是內(nèi)行,就豬八戒這外行也看出不妥來,道:“終不然,這八百八味藥,每味三斤,共計二千四百二十四斤,只醫(yī)一人,能用多少?不知多少年代方吃得了哩!”
這才是,都曉得那孫猴子沒這本事,可他話語權(quán)到手,事到此處,還不得不聽他的。那猴頭也是需要搞好關系,才勉強解釋道:“那里用得許多?他那太醫(yī)院官都是些愚盲之輩,所以取這許多藥品,教他沒處捉摸,不知我用的是那幾味,難識我神妙之方也?!?p> 才說到這里,卻見兩個館使,當面跪下道:“請神僧老爺進晚齋?!边@才好了,那孫猴子記仇得很,早還記著館內(nèi)人對他們和別個是一樣的,自覺被看輕了許多哩。
果然那孫行者也不放過人家,就羞道:“早間那般待我,如今卻跪而請之,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