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跪拜禮,江歆瑤磕的心甘情愿,心底感激的同時,她暗暗下定決心,此等恩情日后必定加倍償還。
“行啦,這一禮本公子就厚顏受下了?!?p> 楊小月神情柔和的點點頭,虛扶三人起身后,溫聲道:“江姑娘,此刻當務之急乃是給令堂服丹退病,此事宜早不宜遲?!?p> 江歆瑤握著白瓷藥瓶點頭稱是,忽覺得心底一松,仿佛一夕之間就搬開了壓在心底的大石。
見自家姐姐已然應允,一直乖巧待在一邊的婧安瞬間沒了顧及,小身子一個縱躍,撲到楊小月腿上,撒嬌道:“娘親終于有救啦,喵嗚,小越哥哥最好啦!”
“喵嗚?”
楊小月俯身把婧安抱進懷里,露出大大的笑容,佯裝好奇道:“小婧安,這聲喵嗚是誰教你的呀?”
“小橘子只要一開心就會喵嗚呀,婧安開心也要喵嗚!”婧安的小身子在楊小月懷里拱了拱,一臉嬌憨,又撒起了嬌。
她舉起了兩只雪團子似的小拳頭,托著圓圓的小腦袋作喵喵狀,一邊搖晃一邊道:“小越哥哥,就是這樣啦,小橘子就是村長家的大橘貓呀,它就是這樣的呀,喵嗚...喵嗚...”
“喵嗚...?”
“呃..哈哈...”
楊小月精致的眉眼溢出笑意,眼底劃過一抹寵溺,輕輕揉了揉小丫頭的小腦袋,笑道:“婧安開心就好,喵嗚就喵嗚吧,哈哈?!?p> 楊小月一邊逗弄小婧安,一邊抽空看了小柏文一眼,示意這小子趕緊給自己姐姐幫忙去。
還傻站著干嘛呢?
“???哦哦..”
沉浸在自家妹妹賣萌中的柏文如夢方醒,小臉一紅,連忙答應一聲,跑去外堂倒了杯清水,幫姐姐伺候娘親服丹。
榻上,江歆瑤先是喂娘親喝了半盞水,潤潤喉方便吞咽藥丸,隨后放下茶盞,輕輕撕開小瓷瓶的塞子,小心翼翼倒出壯體丸放入娘親口中。
狀體丸混著清水慢慢滑入喉嚨,江歆瑤伸出兩指輕輕一點娘親喉嚨某處,順勢一抬下巴,咕嚕一聲,丹丸順利滑入腹中。
“咳,咳...咳咳..”
丹藥一入腹,江母無意識的一陣咳嗽,蒼白的臉浮起,也起了一層紅潤。
柏文見此一個健步躍上床榻,跪坐在一旁輕輕拍打娘親的后背,給她順氣,明亮的眼一眨不眨的盯著母親越加紅潤的臉,眼神中滿是期待。
江歆瑤將茶盞放到一旁,掏出隨身巾帕細細擦拭娘親咳出嘴角的水漬,神情雖然盡量保持著平靜,眼底卻和柏文一樣充滿期待,卻又混雜著幾分激動和忐忑。
婧安也安靜下來,楊小月抱著她靠近了床榻,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床榻上。
江母咳嗽的一會兒,又恢復了平靜。
屋內(nèi)靜謐無聲,不知過了多久,在眾人靜候下,慢慢睜開了緊閉的雙眼...
見江母醒了,楊小月放下婧安,悄無聲息的退出門外,輕輕合上木門,將屋內(nèi)的喜悅飲泣之聲擋在門內(nèi)。
外面,雨幕沒有那么密集了,卻還在下著,銅錢兒般的雨點撒豆兒似砸下來。
楊小月來至外堂,透過大門,靜靜的望向遠方。
迷霧般的雨幕,遮住了矮山桃林,遮住了遠方的連綿蒼茫,她運足目力,僅可依稀地辨出一些來時的路徑。
楊小月移步堂屋大門前,站定,清冷的目光似穿透那迷蒙的雨線,穿透那蒼茫群山,看到了那片青棗林。
此情此景,雨霧漫天,蒼天之下,似乎只剩下她一個人。
不知怎地,她心底忽有一抹莫名的惆悵劃過。
她知道,這種感覺是她的,也不是她的,她的記憶里可沒有那片青棗林的存在。
那片青棗林,不是她的家。
這時,一陣風突兀的撩起一片水霧,那水霧猶如一個噴向她的巨大花灑,瞬息籠在她身上。
突然的風雨襲身,白衣少女整個人一片清涼。
一陣愕然,白衣少女自嘲的笑了笑,自語道:
“楊小月,那片青棗林在你心里,但它不在我心里,它是你的執(zhí)念,不是我的...
你已經(jīng)回不去了,而我,也回不去了。”
說罷,她繼續(xù)怔怔地望著雨幕下的遠方,出神,發(fā)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夜,東廂房,這是一間低矮的屋舍,家居擺設陳舊,床褥行禮卻是全新的。
飯后,楊,江二人,隔桌相對而坐,桌上的油燈散著屋內(nèi)唯一的亮光。
楊小月將整理出的一堆東西,一股腦兒的放在桌子上,一件一件介紹道:“這兩本,《壁虎游墻功》和《靈貓要決》都是身法?!?p> “公子,我...”
“歆瑤等會再說,這三本秘籍,《兇牙九刀》,《喪門指》,《散筋》一門刀法,一門指法,一門腿法,這些都是我之前在武館收集的功法,還算不錯。
楊小月直接打斷江歆瑤,說著話,又摸出一個紅木錦盒,道:“這本奇門內(nèi)功心法《七殺經(jīng)》,雖是殘篇,卻也足夠你修到凝元境了?!?p> 她將錦盒放到桌上,推到江歆瑤面前,又在錦盒旁邊放了幾個白瓷瓶,道:“這幾瓶是凝氣丹,服之,修習內(nèi)功事半功倍?!?p> “內(nèi)功心法?”
“靈丹?”
“內(nèi)功心法是給我的?”
“靈丹也是給我的?”
驚喜來的太突然,太過猛烈,江歆瑤只覺得腦中嗡的一聲,仿佛響起一聲炸雷,心中忽悠一下狠狠一哆嗦。
她呆呆的看著桌子上一樣樣的物品,仿若身在夢中。
這可是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內(nèi)功心法啊,公子就這么給自己了?
不夸張的講,這本內(nèi)功若是扔到江湖上,必會引起無數(shù)武者爭奪,掀起一陣血雨腥風。
江歆瑤若說不想要,那定是違心之語。
一本內(nèi)功心法,正是她一直苦苦追尋,卻求而不得的東西。
對于多年來一直尋而不得的內(nèi)功心法,她原本都已經(jīng)快要放棄了。
誰知喜從天降,內(nèi)功心法突然就被公子送到眼前了。
江歆瑤此時有點懵。
就...就挺突然的。
這份驚喜太大,讓她不知所措,完全傻住了。
如今,夢寐以求的內(nèi)功心法伸手可及,她反倒有些躊躇了,她已經(jīng)欠公子的太多了,實在不敢繼續(xù)奢求。
江歆瑤艱難的偏過頭,強忍著不去看那些秘籍發(fā)黃古樸的封面,這些功法太誘人了。
而后,她咽了咽唾沫,小聲道:“公...公子,這太珍貴了,歆瑤不能要,請公子收...收回!”
楊小月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沒答應,也沒不答應,只是,極有耐心的在碎花小包袱里繼續(xù)掏出各種物品,然后將它們在木桌上一一擺好。
這時,屋外烏云漸散,夜空星月隱現(xiàn)。
細碎的月光透過窗欞散在屋內(nèi),伴著昏黃的燭光,驅(qū)散了木桌周遭余下的黑。
楊小月就這樣注視了江歆瑤許久,眼神越加溫和。
實際上,楊小月從取出秘籍開始,就一真在默默觀察江歆瑤的表情。
見她臉色變換間,內(nèi)心雖極度渴望功法,眼神卻依然清明真誠。
在理智的克制下,臉色從激動熱切,到逐漸恬淡。
江歆瑤的這些變化,楊小月都看在眼里,并且表示很滿意,暗悅自己沒看錯人。
某白衣強迫癥,將桌上物品擺放對稱整齊后,對江歆瑤溫聲道:“這五門武學是我在江湖中尋來的,想來也不是什么珍貴武學,不必介懷。”
說到這,她指了指桌上某處,那里有三張獸皮,接道:“這三本秘籍是從猛虎寨少主身上搜到的,算是咱們戰(zhàn)利品。”
“其中兩本《游龍經(jīng)》和《燕雀行》是輕功。
還有一本暗器手法《裂筋五芒珠》頗為奇異,需用內(nèi)息才可催動,你暫不可用,我先收走了,以后你若修習內(nèi)功有成,對暗器有興趣,可以傳給你?!?p> 說著,楊小月掀開了桌上的紅木錦盒的盒蓋,里面是一本古籍。
紅封黑字,樣式古樸大氣,正是《七殺經(jīng)》秘籍的原本。
楊小月?lián)嶂丶姆忭摚挠牡溃?p> “這本《七殺經(jīng)》,乃是我?guī)熤?,如今我?guī)熓谒噦鞴τ谀?,想必他老人家云游歸來看到此功后繼有人,也是會很開心的?!?p> 江歆瑤聞聽此言,神色更加惶急了,慌忙道:“這功法本是公子師尊之物,如此珍貴,我不...”
“本公子傳你功法是有原因的,休要多言!”
楊小月打斷了江歆瑤的話,說到最后四個字的時候,語氣不由加重了幾分。
“公子...?”
望著桌上一堆功法秘籍,江歆瑤神色惶惶。
楊小月示意江歆瑤稍安勿躁,道:
“江姑娘,傳你功法有不得已之處,但更是順勢而為,此事原因有二,你且聽我說?!?p> 江歆瑤神色稍平,靜靜聽著。
楊小月拾起放置桌腳的土瓷壺,倒了盞清水,一口飲干,面色漸漸嚴肅,語氣略沉的解釋:
“其一,我修之內(nèi)功,與《七殺經(jīng)》大相徑庭,屬性不和,《七殺經(jīng)》于我毫無用處,一直放在我這里積灰,太暴殄天物了?!?p> “我剛剛所言為《七殺經(jīng)》尋找傳人是真的,《七殺經(jīng)》此功,屬奇門,主殺伐,主刀,和你所修武技甚是契合,你的確是《七殺經(jīng)》現(xiàn)今最適合的傳人?!?p> “江姑娘,咱們江湖相遇,我便于你有緣,如今將《七殺經(jīng)》傳于你,便是你江歆瑤的機緣,也是我的機緣,更是《七殺經(jīng)》的機緣?!?p> “這機緣到了,你接著就是,都是江湖兒女,別婆婆媽媽的一番閨中小女兒姿態(tài),好不不爽利。”
楊小月說到這頓了頓,又抿了口茶,繼道:
“在一則,我有意增強你的實力,武技,招式,暗器等技擊之術,若無內(nèi)息支撐,終是鏡花水月。
若想要從根本上全面增強你的實力,內(nèi)功心法才是不二法門,內(nèi)功若有成,技擊之術才能發(fā)揮出應有的威力,現(xiàn)在的你還是太弱!”
說著,楊小月淡淡的瞥了江歆瑤一眼,問道:
“其二,江姑娘以為盤虎嶺猛虎寨之事完結(jié)了嗎?”
江歆瑤聞言一滯,俏臉微微有點發(fā)青,囁嚅良久,不發(fā)一語,面色變得十分難看。
“是了...”
楊小月像是沒看到江歆瑤的難看的臉色,淡聲繼道:
“殺子之仇,不共戴天,咱們在盤虎嶺殺的那兩個賊人,僅僅只是事端的開始罷了。
在山中,狼崽子死了,老狼會可是發(fā)狂的,更何況那只強大的老虎呢。
不出意外,他們必定會報復!
若我猜的不錯,少則一月,遲則三月,猛虎寨的人一定會查到你,到時你怎么辦,憑著你那三腳貓的功夫,把他們都殺了嗎?”
江歆瑤的身體一僵,眼中不時的變換著驚懼和慌亂。
隨后,這些情緒漸漸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倔強和決絕。
楊小月又倒了杯水,輕抿了一口,盯著江歆瑤的眼睛,冷聲道:
“你是不是在想,如果跑不了,大不了一死,便和猛虎寨的人拼個魚死網(wǎng)破,同歸于盡?”
似是被戳穿了心事,江歆瑤的身體又是一僵,下意識將目光移到別處,躲避著楊小月清冷的視線。
楊小月無視江歆瑤逃避的動作和愈加難看的臉色,冷笑一聲,繼續(xù)嘲諷道:
“本公子相信,你江歆瑤真的不怕死,但是,你娘親呢?柏文,婧安呢?”
“你們一家子弱幼病殘,拿什么抵抗猛虎寨?”
“哼,那些猛虎寨的賊人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們都是些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的惡鬼。”
“這些賊人對付敵人的手段有多惡毒殘忍,想必你也清楚?!?p> “你江歆瑤若是死了,當然一了百了,但你的家人怎么辦?”
“像他們這種呲牙必報,動輒殺你全家的惡賊怎么可能會放過你的家人!”
“你的娘親,和婧安、柏文會有什么下場?
是被剝皮抽筋填草點天燈,還是被亂刃分尸葬于獸口?”
說最后幾句話的時候,楊小月神情變的極為嚴肅認真。
在這個殘酷的江湖世界,這些可不是信口開河,是極有可能發(fā)生的事實。
楊小月話里的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深深地刺入江歆瑤的心里。
江歆瑤的身體漸漸發(fā)冷,跟著慢慢顫抖起來
她很想反駁,但她明白:公子說的話,都是在未來極有可能發(fā)生的事實。
公子說的對,她江歆瑤不怕死,她怕母親和弟弟妹妹受傷害,那會讓她生不如死。
江歆瑤的身子開始劇烈顫抖,腦海中不自主的想象著:
善良溫暖的娘親和可愛嬌弱的弟弟妹妹,被那些如狼似虎的匪寇砍的面目全非,倒在血泊之中,哭喊著叫女兒,叫姐姐的畫面。
“娘親...婧安...柏文...”
江歆瑤的心臟狠狠一抽,疼的她幾乎暈厥過去,那幅畫面宛如詛咒一般,在她腦海中扎根盤旋,就像是刻印到了腦子里,怎么甩也甩不出去。
這種可怕的且接近現(xiàn)實的想象,讓江歆瑤近乎崩潰的跪在地上。
她抱著頭絕望的發(fā)出陣陣嗚咽:“不要殺娘親...不要殺柏文,不要殺婧安,他們才六歲半,他們什么都不知道...他們是無辜的...你們來殺我,人是我殺了,來殺我..殺我...”
“是不是刺激的有點大...”
見江歆瑤抖著身子,眼里滿是恐懼,喃喃自語間,眼角竟隱隱現(xiàn)出了淚痕,楊小月心中浮起不忍,隨后被她壓了下去。
她必須讓江歆瑤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在原劇情中,一直到劇情中后期。
江歆瑤行走江湖近二十年,其中并沒有她的家人出現(xiàn)過,不僅沒有家人,她連朋友都沒有,一直是一個江湖獨行客。
更何況在原書中,婧安、柏文,江母這三個人物是根本不存在的...
結(jié)合在原劇情中江歆瑤每年祭墳的習慣,楊小月猜測,兩年后江歆瑤第一次在劇情中出現(xiàn)的時候,江母三人很可能已經(jīng)死了。
如果江母三人死亡的可能性成立,在結(jié)合最新的情報,江歆瑤和司空延,孟少主之間的仇敵關系。
那么殺死江母三人的兇手便呼之欲出了,九成九是猛虎寨的人。
江歆瑤在決定替小翠報仇的那一刻起,她和猛虎寨的仇敵關系就已經(jīng)注定了。
楊小月在殺死孟洺海那一刻起,她和猛虎寨的仇敵關系也注定了。
是杞人憂天也好,防患于未然也罷。
楊小月秉承著有準備比沒準備強,先下手為強后下手遭殃的原則,決定拉攏一切有利于自己的力量,共同對抗敵人和潛在敵人。
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她和江歆瑤,便是如此,是盟友,也是朋友。
對了,還有一點,婧安、柏文兩個萌娃兒很是可愛,她不希望這兩個孩子遭遇不幸...
.........
深夜,雨歇,冰刀似的彎月狠狠劃出夜幕。
延出屋檐的排排茅草,還在滴滴答答地落著零散的水珠,亂風刮的窗欞嘩啦作響。
江歆瑤的喃喃自語,漸漸變成了一種莫名的聲音。
一息,二息,三息...
她發(fā)出的聲音愈發(fā)低沉,宛如幼獸臨死前近乎祈求的哀鳴。
不多時,她逐漸停止了顫抖,慢慢抬起頭,那鋒銳的目光似透過黑夜,死死盯著猛虎寨方向。
她盯了許久,黑亮的眼底慢慢泛出一抹瘋狂的猩紅之色。
那猩紅的眼神,看上去就像一只守護受傷幼崽的兇戾母獸。
屋內(nèi)殘燭下,江歆瑤目光中的暴戾銳利之氣幾乎要凝結(jié)成形。
她扯出一個笑臉,露出雪白鋒利的虎牙,聲若寒冰,道:“公子,我要學殺人的武功,最狠的那種。”
屋內(nèi)陷入靜寂,楊江二人對視著,不言不語,此間只聞呼呼風聲和嗒嗒木聲。
雖然是楊小月種下了種子,但她也不清楚江歆瑤的腦子里,剛剛到底想到了什么畫面。
但楊小月知道,原書中那個嗜血女魔頭血刀無鹽,好像要回來了。
她笑了,扶起了地上的江歆瑤......
良久,殘燭將燃盡,屋內(nèi)光線變得搖曳昏暗。
清淡的月光隱隱照出東廂房的輪廓,在窗紙上映出了兩道淡淡的人影。
屋內(nèi)傳出兩個女人的陣陣私語聲,其聲量太過縹緲,剛傳至屋外便散入黑暗,終是不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