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好像很熱鬧,他們在做什么?”
火塘里的火星慢慢暗了下來,天也徹底黑了,若是往日到了這時辰,聚居地里大部分人都睡了,今日卻依舊人聲鼎沸。
白景源眉眼帶笑,看著雉臉上不知何時蹭上的煙灰,隨口岔開了話題。
作為一個習慣等價交換的現代人,身無長物的穿越到這兇殘世界,他自認就算有人愿意為他做事,他也付不起代價,所以這么久了,他并沒有試圖收服這里的任何一人。
強者他沒法收服,弱者卻會受他連累丟了性命,何苦來哉?
因而明知雉說那話是真心,他聽了也覺得很高興,還是沒有接茬。
他已經好多天都沒出過這個木屋了。
這片已經開始建城的山坡,外來者實在太多了,黃鉤不許他與他們見面。
所以他是真的挺好奇外頭發(fā)生了什么事。
雉卻瞬間哭了出來,一把將他推開,捂著臉跑了出去。
她覺得很受傷。
她真心想要幫他逃跑,甚至已經做好了失去性命的準備!
結果他卻完全不當真!
白景源嘆了口氣,站在門口,目送她一路沿著緩坡跑遠。
他對這個世界還不夠了解,所以他并不知道,在這里,士為知己者死,是上到三公九卿下到百姓奴隸都追捧的時尚,他習以為常的平等與尊重,對雉來講,卻比命還要貴重!
她與阿姊在這里生活得并不好,因為她們總是受欺負。
阿姊成天不是害怕肚子大起來,就是害怕那些漢子棚里的婦人打她,她也成天害怕挨揍,害怕吃不飽半夜凍死,她們都曾想過逃走,可天下之大,她們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連為了自己,雉都不曾鼓起這樣的勇氣,結果卻遭到白景源的冷處理,小姑娘頓時就受不了了!
“雉還小呢!還得再等等喲!”
“嘻嘻!小仙童就是不一樣!”
果不其然,木屋外面早有人守著,見雉哭著跑了,又不知他倆之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就往奇奇怪怪的方向想了。
白景源皮厚,無視他倆猥/瑣的目光,只當啥也沒發(fā)生,淡定自若的問道:
“今夜有何事發(fā)生?為何如此喧鬧?”
雖然不一定會得到回答,他還是問出了口。
哪知今日這些看著他的漢子格外好說話,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看了一場好戲,心情好?
其中一個笑嘻嘻道:“祭蠹?。」蛹亦l(xiāng)沒有這個嗎?”
這些人總是自以為隱蔽的打聽他的家鄉(xiāng),白景源再次無視,只問自己感興趣的:“什么是祭蠹?”
楚言他已學得差不多,可一些本地習俗,還是不太了解。
如今連死都不怕了,他才不怕他們猜疑。
“地已平好,就要建屋,當然要先祭祀蠹娘娘,讓她莫要啃壞屋子啊!”
那人像看什么稀奇似的,瞪著眼睛看著白景源。
城主府自是要用好木頭來造的,不像那些簡陋的草棚,不怕蟲蠹,當然得好好祭祀一番才行!
白景源也不在意他們的目光,只站在門口,遠遠的望著城址那邊的火光,問:“我能過去看看嗎?”
兩個守衛(wèi)對視一眼,竟然答應了。
不過,他們給了他一件麻衣,讓他換上。
摸著身上厚實保暖的錦緞華服,白景源看著天上飄落的雪,猶豫不決。
“快些穿在外頭就是!磨蹭什么?”
竟是比他還要著急!
白景源立刻裹好麻衣,被這兩人夾在中間,蹭著樹叢,從黑漆漆的荒地里摸了過去。
剛開始他還有點不明白這是為何,到了地頭,見到那篝火周圍放著的酒壇子,還有漢子們臉上的垂涎之色,白景源這才意識到,原來,留下來看著他的這倆大漢,是饞酒了!
大澤里酒水難得,他們想要喝酒,又怕他逃了,干脆帶著他一塊兒過來。
只是他的華服太過顯眼,這才讓他穿上麻衣。
遠離篝火的地方光線并不好,幾乎所有的人都來了這里看熱鬧,他們仨混進人群里,眨眼就找不到了。
倒是打的好主意!
白景源也不拆穿,他的日子實在難捱,難得有熱鬧可以看,怎么愿意錯過?
和他一樣鉆在人群里看熱鬧的小孩子有很多,他除了皮膚特別白,一點也不顯眼。
發(fā)現這一點的第一時間,他就把頭發(fā)扯散遮住了大半頭臉,之后乖乖躲在人群里,只從人縫里往前瞄,倒是沒有被人發(fā)現。
他們來的時候,正有一群光著膀子、臉上用鍋底灰畫著奇怪圖案的大漢在繞著篝火跳祭祀舞,一邊跳,還一邊高聲的唱著歌。
不知過了多久,有個臉上用朱砂繪了鳳鳥紋,大氅上綴滿鮮艷羽毛的老者抱起一壇酒,一把拍開泥封,然后用一種白景源聽不懂的語言說了幾句話,隨即整個人群都沸騰起來了!
見周圍的人一邊歡呼一邊跪下,白景源連忙蹲下,好讓自己不那么顯眼。
就在他縮在人群里,偷偷打量周圍的時候,夜風帶來一股酸澀的酒味,一時間,他竟有點懷疑那是身邊大漢太久沒有洗澡的餿味!
但很快他就見到了大漢們吸鼻子、咽唾沫的樣子,那聲音,就像一群小蟾蜍似的。
“咕哇~咕哇~”
要不要這么夸張!
不過這也說明,這真的是酒。
這個時代的酒。
飯都吃不飽的時候,用珍貴的糧食釀出來的劣酒。
這些人有的或許一輩子都沒有機會喝一口這種金貴玩意,自是把它看得無比珍貴。
白景源嘆了口氣,對這世界又多了一點了解。
跪下,站起,跪下,站起,也不知跪了多少次,那老者的歌聲終于歇了,人群的忍耐也差不多到了極限。
隨著第一壇酒開封,那倆一直留只眼睛盯著他的漢子就不管他了,眼里只剩下那麻麻賴賴的粗陋酒壇!
人群跪拜的時候,白景源趁著混亂,不知不覺就挪到了人群邊緣。
因為他哪怕不打算逃跑,也怕被激動過度的人群給踩死。
剛開始他還以為那老者開了酒,就是要喝了,結果第一碗卻是對著天空潑了出去,隨后又往地上潑了一碗。
接下來,光膀子大漢息了聲,換了那打扮夸張的老者獨唱。
之前的漢子唱得人熱血沸騰,這老者的歌卻悠遠而又蒼涼,莫名給人一種古老的感覺。
周圍的人聽得如癡如醉,不一會兒,甚至有人低聲啜泣,白景源只隱隱聽出了一句“蠹兮蠹兮,予爾美妻”,然后,就有一眼熟的妙齡女子,被一大漢抓在手里,不顧她掙扎,一把按在那剛剛平整好,打算建成城主府的地方,一刀斬了下去……
“啊?。。 ?p> 幸好他反應快,及時把手塞進了嘴里!
圓滾滾的頭上,發(fā)絲少見的順滑柔亮,滾到白景源一米外時,紅艷的嘴唇還在翕動。
白景源雙腿發(fā)抖,看著她瞪大的不甘雙眸,不知不覺就退到了夜色之中!
周圍有漢子說著可惜的話,也有人不顧祭祀正在進行,抓起身邊的女人就打。
直到那老者長吁一聲,吩咐分酒,那群漢子立刻什么都顧不上了,一個個倆眼死盯著酒壇,恨不得掄起拳頭打跑周圍的人,好擠到最前面!
見那些小孩子也紛紛往前湊,已經沒有人管他了,白景源這才握緊拳頭,壓住心底的恐懼,往雉的草棚跑!
因為那女子,是雉的姐姐粟!